交代好超钛蟹腿的事，又把自己做的一些机械小玩意交给老平代卖，白夜便又坐上坏机器的左肩，回了废工厂。

无论是白天还是黑夜，废工厂四周始终是一片冷清的寂静。有如被人类世界遗弃的废土，又像是陷入长久沉睡的巨兽，唯有白夜，才懂得那则唤醒它的暗语。

“87号，我回来了。”

尾音未落，院落中的灯光便依次亮起，废土巨兽欣然苏醒，恭敬迎接着主人的归来。大门敞开，白夜踏入院子，走进小厂房，四下看了看，又叫了一声小哑巴。

今天的时间还剩下一个多小时，应该还可以研究一下小哑巴的事情。

白夜在房中的犄角旮旯寻找着，这一回，是酒柜里找到了藏起来的小男孩。

白夜蹲下身来，看着柜子里目光呆滞的那男孩子，伸手摸了摸他的头发。

“抱歉，小哑巴。”

白夜浅浅一笑。

“本来答应醒来就照顾你，不过最后还是先照顾了坏机器，你生气了吗？”

小哑巴没有回答，也没有任何反应，就像人偶一样纹丝不动。

白夜没有等到回应，不由得轻叹了一声。

要是他能像活人一样生一生气，倒是好事了。

“来。”

白夜将小哑巴抱起来，走去操作台上，小心地将他放在台面正中。

白夜的操作台类似一张金属单人床，旁边立着许多大大小小的仪器，各种管线环绕在台面四周，大量的按钮、开关、指示灯排列在那好几米长的控制台上，一眼看去复杂得就像银河系，除了白夜，谁也弄不清哪个按钮是做什么用的。

台面不小，足够躺下一个成年人，不过小哑巴个子小，就只占去了一半的地方。漂亮的男孩子静悄悄地躺在台面中央，没有呼吸，没有心跳，如果不是眼睛还睁着，看起来和一具尸体几乎没什么差别。

白夜拉过一束探测头，将几根分支分别贴着小哑巴的耳侧头顶放好，按下探测头对应的按钮，便抬起头，观察电子屏上显示的数据。

蓝色的光点缓慢地闪烁着，平直的指示线一直维持在一个很低的水平。

这说明小哑巴的脑波，依然微弱到可以忽略不计。

白夜按下一个开关，随后慢慢转动起旋钮。微电流顺着管线对小哑巴的大脑发出刺激信号，电子屏上的指示线也随着电流的增强或减弱上下浮动着，但一旦关闭了电流，小哑巴脑波便又恢复到了之前那约等于没有的水平。

“还是不行啊……”

白夜叹了口气，将探测头从小哑巴头边收了回来。

“或许是因为……你已经死过了吧。”

他像是在对小哑巴说话，又像是自说自话。

小哑巴没有反应，只是眼神空洞地望着上方。

其实如果只是让小哑巴开口说话，那也并不是什么难事。

在这个AI极度发达的时代，一套AI拟人系统不需要多少钱就能买到。无论是男是女，成熟还是单纯，活泼还是内敛，想让AI是什么样的人，AI就可以是什么样的人，甚至连音色都可以定制，过往记忆都可以模拟。

但白夜不要这些，就连坏机器，白夜都没有为它安装太高级的AI拟人系统。

AI用起来简单方便，AI也能让坏机器或小哑巴显得更像活人，但就算变着花样买上十个百个AI，到头来也只是空空落落，虚无一场。

都是假的，没意思。

白夜所追求的，并不是用AI技术模拟的假人。他所研究的方向，是创造出能超越生物极限，却又足够真实的“人”——可以不要食水睡眠，可以不要呼吸心跳，但他的大脑却拥有真正的记忆、真正的情感，他有他自己的喜怒哀乐，也能感受到这世界的冷暖酸甜。

哪怕全身都是机械，他也是真实活在这个世界上的，真实的“人”。

“如果再早一点，趁你还有呼吸的时候找到你，是不是就可以让你真的活过来了。”

白夜看看小哑巴精致却毫无生气的眉眼，站在操作台边一动不动地沉吟了许久，像是在思考什么，又好像仅仅是在发呆。直到一小时过去，时间线临近，他才突然又开口说了句话。

“我有一点新的想法，明天我们来试试。”

白夜把小哑巴从操作台上抱下来，放在自己常坐的摇椅上。

“希望这回，你能对我笑一笑吧。”

***

不过白夜的新想法还没有成功，小哑巴也还没能对白夜笑，七天时间就很快过去了。

生存竞赛的正式赛，将在这一天的中午12点，准时开始。

上一场预选赛说起来，实在是有点经验不足，明明空间卡存储量充裕，白夜却除了武器药剂和一套干净衣服之外什么都没带。结果为了做增幅器，甚至连西装外套都用上了。

正式赛中会遇到什么，谁也不清楚，但显然一定会比预选赛更复杂，更困难。

所以，有备无患。

于是出发前，白夜不仅带足了各种武器弹药，生化制剂，又另外收拾出了一批工具和材料，还有几套考究衣装，仔细备在空间卡里。

毕竟对于机械师来说，焊枪、扳手、螺丝刀，也是武器。

而对于白夜来说，漂亮和命一样重要。

要带的东西都备好了，白夜换上外出的衣服，在镜子前拉平衣摆，整好领巾，擦净眼镜，又审视了一下镜中的自己。

希望回来的时候，也能这样干干净净，体体面面。

“坏机器，出发了。”

白夜叫了声坏机器。坏机器听话地走到白夜身边，俯下身，伸出手臂，将白夜送上了自己左肩的座位。

“小哑巴，还有87号，好好在这里等着我们，我们去去就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