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酩端着酒杯的手微微一顿,轻轻碰了下曲泠的酒杯,道:“想不想更名扬江湖?”
曲泠抬起头:“嗯?”
陆酩说:“成婚。”
曲泠愣了愣,陆酩补充道:“你我大婚,喜事遍传江湖。”
他神情认真,漆黑的瞳仁盛了汪月光也似,温柔澄澈,没有半点说笑。曲泠莫名的鼻头一酸,掩饰性地端起酒杯喝了口,梅子酒入口酸甜,滚过肺腑,反而激得眼眶也热,他笑道:“那可完了,他们都要笑你失心疯了。”
陆酩道:“我不在意。”
曲泠垂眼笑了一下,道:“那可怎么好,你我大婚,万一没人来观礼……”
陆酩说:“日月星辰都是座上宾。”
曲泠看着陆酩。陆酩握住他的手指细细摩挲,曲泠勾了勾他的掌心,陆酩合掌拢紧,抬手凑唇边亲了一下,轻声道:“其实我幼时很是顽劣。”
曲泠睁大眼睛,陆酩笑了笑,道:“那时陆霆还没有出生,我是陆家长子,庄中上下没有人敢拂我的意,练武也练得漫不经心,偏还自视甚高——”他想了想,“简直是个很讨人厌的混世魔王,比陆霆还招人嫌。”
曲泠意外地看着陆酩,陆酩说:“直到有一回,江南万剑宗来访,我险些让陆家庄颜面扫地。”
曲泠问道:“那时你多大?”
陆酩想了想,说:“七岁,不过于世家子弟而言,年纪几何无关紧要,也是自那时起,父亲惊觉对我宠溺太过,就将我带离了母亲身边。”
“父亲痴迷于武道,向来颇为严厉,他每罚我一回,我就闹一回,”陆酩语气有些缅怀,曲泠笑了声,贼兮兮道:“挨板子吗?”
他意有所指地瞟人家屁股,陆酩失笑,道,“不挨板子,双手顶着惊澜刀在院中扎马步。”
曲泠恍然,有点儿可惜,说:“没灾荒那几年,我也挨父亲揍。”
陆酩说:“为什么?”
曲泠眨了眨眼睛,道:“贪玩儿,上树掏鸟窝,放牛回家将牛丢了,和别的小孩儿打架,这些都是家常便饭。”
陆酩浅浅一笑,曲泠装模作样地悠悠叹道:“你虽生在锦绣窝,可你我也算难兄难弟了。”
突然,陆酩问:“你说的灾荒,是十八年前罕见的那场大旱?”
曲泠点头,道:“三年大旱,饿殍遍野。”
陆酩心念一动,隐约明白,为什么曲泠会沦落风尘了。他深深地看着面前的青年,恍惚间想起,那时陆霆将出生,陆家在临州设了施粥棚,时至今日,他依旧记得那些难民,无不面黄肌瘦,神情凄苦绝望。陆酩简直难以想象,曲泠也曾是其中的一员。
陆酩轻声道:“曲泠,我说我想和你成婚,并非玩笑。你是我想携手共度一生的人,无关救命之恩,也无关你是何种身份。你在我心中,只是曲泠,再无其他。”
曲泠怔怔地看着陆酩,兀自一笑,道:“傻子,你该娶个和你门当户对的高门贵女。”
陆酩说:“她们不是你。”
曲泠道:“你可想清楚了,和我在一起,你这辈子就永远都会有这个污点,洗不干净了。”
陆酩目光落在曲泠脸上,道:“曲泠,你不是污点,能和你在一起,是我这二十几年来,最欢喜的事。”
曲泠看了陆酩许久,叹道:“傻子。”
“你说你这么傻,怎么就叫我捡着了,”曲泠道,“这贼老天,倒也算厚待我一回了。”
“不行,总觉得像做梦,心肝儿,快让我亲亲,让我醉死在这个梦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