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瓷对系统的观感很复杂。
一直以来这些小世界, 都是子系统和他互相扶持着,应对那几个阴晴不定、难以揣摩的剧本男主。
就算之后知道了系统跟祂之间的关系,但总体来说, 那段艰难的革命友谊不是假的。
系统说他不会过多打扰时瓷,只是想确认他适应了这个世界,不会再有危险后就离开。
一向冷淡中性的机械音说得诚恳。
时瓷最后没说什么。
至于系统这次过来是否还跟其他存在有关……系统没有说,时瓷也没有问。
只是默认系统帮忙为他遮掩过于强大的能力。
出外勤的车上,时瓷垂眸看着自己左手手腕上多出的碧绿色纹路——枝叶一般蔓延, 光是看着就莫名透出一股生机,以及磅礴的力量。
比以前时瓷见过的大部分玩家都更强。
全力使用时能够瞬间治愈一个人的外伤, 甚至延长人的生命力。
在混乱的副本世界都足够支撑一个玩家过得很好,更别说在这个还没有完全崩毁, 还行驶在普通世界轨道上的世界。
算是……分手费?
时瓷单薄地勾了下唇角,眼底却一潭静水一样,没什么积极的情绪。
旁边的组长扭头看向少年, 问:“怎么了,在想刚才那个小伙子?”
时瓷侧了下手腕,那片原本蔓延着的华美纹路隐没,只见白皙的皮肤:“什么?”
组长看到时瓷不似作伪的茫然和疑惑, 心中为那个年轻人还没萌芽就被掐死的感情唏嘘, 同时也松了一口气。
像时瓷这样拥有如此恐怖能力,奇异的消失又出现甚至跟隐没神祇扯上关系的人,当然是内部消化更好。
想起少年露面开始就在局里引起的骚动, 组长失笑。
那群只会一个劲傻笑的愣头青,路还长着。
女人问:“决定好之后的安排了吗?”
时瓷的情况特殊, 两年前就已经死亡销户,原本的海本就读资格当然也没了。
但正好, 时瓷这个情况待在国内就能有极好的发展。
听到问题,时瓷扭头看着风景不断倒退的车窗,说出了早就想好的答案:“我想再适应一段时间,有我可以就读的学校和专业吗?”
组长听到这个回复并不意外。
哪怕知道少年全身心地投入任务中,能极大提高任务效率、降低队员死亡率,她也没有出言干涉对方的决定。
站在公家的立场上,一个有了更多社会关系、归属感的队员更能保持心理健康,不容易出问题。
站在私人感情上……这个孩子的确令人心疼。
不知道是不是那段消失的时间,时瓷刚出现在医院疗养和配合检查时,表现得异常乖巧。
配合得过分。
哪怕明显排斥医院的设备,怕得心率都不正常,面上还是一脸平静地配合。
除了日常检查没有一点跟人额外沟通交流的意愿,被限制了跟亲人的联系也没有异议。
没有检查时就默默看书,或者看着窗外发呆。
除非是别人主动邀请,也几乎不主动做什么娱乐活动。
像一樽玉铸的玩偶,通透得跟这个世界格格不入,总是跟人隔着一层什么,在他旁边说话都不敢太大声。
局里找专家问过,做了测试,时瓷的心理状态并不健康。
抑郁倾向。
还有PTSD。
理所当然的,知情人都往少年消失那段经历上联想。
并没有人怀疑为什么在影像资料里看起来性格阳光、在溺爱中长大的孩子会这样。
组长又看了看旁边这个比自己儿子大不了几岁的少年,压下怜惜的叹气,露出一个笑容:“当然有,我们有为你这样的异能者特别开设的专业,就在S大,离你现在住的地方近,组员们也能照顾你。你的父母我们已经在联系了,很快就能得到消息。”
说到时瓷那对父母,组长心里也嘀咕。
以他们组织的能力,找一对出国的普通人夫妇不是轻而易举?
但这项工作就是不顺利,找了几次都扑空
如果不是这对夫妇不定时地会联系在国内资助的孩子,调查局都怀疑他们也被卷入了什么异常事件下落不明。
下意识觉得不对劲,但往深处想时,组长莫名地打住,忘了自己的疑惑。
她安抚道:“别担心,他们肯定没事。”
时瓷并不担心。
看来这对几乎称得上完美的父母角色,只有他主动联系,表现出接纳的意愿后才会出现。
系统开口,印证了时瓷的猜测:【我这里有他们的联系方式,如果您需要,马上就可以联系到他们。】
它一顿:【他们很想您,也很爱您。】
这对感情充沛真挚的父母,能完美地弥补少年亲情的缺憾。
在失而复得后会更加关切。
时瓷垂眸,很快回:【暂时不用。】
察觉到少年的情绪,系统一顿,最终没有再说什么。
它应该也知道自己的存在很别扭,识趣地没有多说话。
这次的任务也不难,他这种脆皮人员并不需要进入真正的任务现场,只需要等在目的地点附近,等战斗组的人员出来就行。
跟时瓷一起等待的后勤组成员,还有一个拎黑箱子的瘦弱卫衣小哥,以及一个戴着帽子穿格子衬衫,打扮标准的技术宅。
应该是一个负责装备后勤保障,一个负责接应通讯。
原本还有一个背着药箱、有总比没有好的战地医生,但时瓷在的任务场合,他都只能咬着手帕泪流满面地待在医务室留守。
时瓷原来觉得在这三人组里,也算是经历过大场面的他,怎么也算是一个黄金版本战五渣,战五渣中的战斗机。
但一次看到卫衣同伴一声不吭地掏出箱子里的高科技武器一枪一个漏网异形,技术宅凭空组装出一个三米高的“汽车人”搬运不可回收垃圾后,时瓷就认清自己的定位了。
他还是老实在后方当个吉祥物吧。
况且大多数情况,都用不着他们这三个备选人员出手。
组长带着人进了封锁区处理这次出现的异形怪物,以这次的人员战斗力配置,其实不用时瓷过来。
只是恰好时瓷做检查,母爱泛滥的组长坚持跟他顺路送他到医院。
时瓷听任务地点就在附近,就主动跟着一起来了。
今天同样也是枯燥的一天。
卫衣哥依旧很酷地沉默寡言,抱着箱子,时不时警惕地左顾右盼,没发现异常就放松一瞬,又摸摸怀里的箱子。
不断重复。
技术宅捧着Switch在玩。
时瓷看不见他的屏幕,但看本人的表情和不自觉跟着左摇右摆的姿势应该是赛车类游戏。
时瓷刷了一会儿社交软件,又看了一会儿组长发给他的大学及专业资料,不自觉地抬头,看着天边发呆。
任务地点是一个荒僻的郊外,没什么高楼大厦,没有遮挡,天与地的交界明显得晃眼。
“你信什么教?”说话的是爱枪如命的卫衣兄弟。
比起偶尔还健谈些的技术宅,这位兄弟基本没有主动跟时瓷搭过话,更何况是这种话题。
时瓷也不是特别意外。
这个世界的文化背景下,信教并不是什么罕见的事情,也不是敏感话题,反而是种常见的寒暄。
这个世界的科技已经发展到隐约察觉到了其他小世界位面的存在,察觉到了危险恐怖的无限流副本,也意识到本世界就在滑向深渊的路上。
最初,科学家和高层绝望之下,准备公布消息让全民提前做好准备时,世界坠落的进程却停止了。
突兀得像是被按下了暂停键。
有什么伟大的存在,用完全超出本世界人常识的方式,暂停了这个世界继续异化的进程。
到底是什么做的,相关说法众说纷纭。
光是时瓷这段时间听过的就有“天神派”、“土地派”……还有最近风靡盛行的“神树派”。
许多人都看见了那棵在天际突兀出现又消失,神圣壮观得恍若神迹的世界树。
那天的录像、图片,甚至是相关制品,什么拍立得、明信片、吧唧……销售量令人目瞪口呆。
传统点的就是木雕、图腾壁刻、供奉。
时瓷第一次看见那些时,也没想到他也有成为传统派的一天。
“不信。”时瓷摇头,垂下眼,伸手去拨弄面前的冰堆。
这次的异象跟火有关,附近的气温已经达到了38度左右,这是为了防止队员中暑准备的物资。
男人看一眼时瓷的表情,忽然说:“我以为你信教。冒犯到你了,抱歉。”
时瓷笑笑:“没什么,这种事为什么要道歉?”
因为……少年在回答那个问题时,好像不太开心。
连他这种常被吐槽迟钝的人都能感觉到异样,但具体是什么表情,他也说不上来。
“哦。”
气氛有点冷。
技术宅感觉到了什么,左右看看,然后也低头看着盆里被蹂躏的冰块,默默抠手。
时瓷又问:“你为什么觉得我会信仰……某种存在呢?”
他问这个问题不是因为生气,就是单纯的疑惑。
为什么会问他信什么,而不是信不信?
他表现出了什么,会让人这么觉得吗?
时瓷略微抬头,因为困惑蹙眉,清透的眼珠倒映着面前的冰盆,在某个角度呈现出浅色的质地。
不知道是体质还是异能的原因,他们两人在这样炎热的环境下都出了汗,唯独少年还一如既往的清爽干净。
就像他日常的表现那样,再温和地跟人交谈,为人治疗,偶尔自己独处时依旧给人一种令人却步的距离感。
黑卫衣抱着枪的手臂下意识一紧,左右看了看没发现什么危险情况,正要回答这个问题时,行动组结束了此次任务,一窝蜂地出来了。
“好热,我需要空调!”
“空你个头,荒郊野岭的哪里去找空调。”
“冰冰冰冰,我的救命恩人!”
穿着作战服、裹得严严实实的队员们劫后余生,嘈杂声和热浪蜂拥而至。
“这次有漏网之鱼吗?”
组长擦了一把汗往冰盆旁边凑:“跑了一个,已经让技术组追踪了。”
只跑了一个,已经算是不错的任务结果。
组长终于从闷不透风的炎热中喘过气,说:“多亏了小曾,要不是他拼着受伤也把那东西拦了下来,这次跑掉的就是两个了。”
被点名的小曾长着一张娃娃脸,脸上有些小雀斑,腼腆阳光的模样,闻言笑了笑,悄悄抬眼看向侧边:“是治疗队员的功劳,不然我也不敢冒进。”
时瓷一边治疗他的烫伤一边走神,话毫发无伤地从左耳到右耳,明显没在意的模样令人不自觉流露出失望。
帮忙搬冰块的搬冰块,帮忙治疗的治疗,等一切结束收队后少年也没有再问那个问题,好像就是随口一问,不在意答案。
黑卫衣抱着自己的武器盒,最终也没追上去解释,默默坠在队伍后面回局里。
觉得时瓷在信仰某个存在……其实不是因为他本身的表现,而是少年的周围。
不知道是他想太多神经过敏,还是少年的能力特殊。
他总觉得有什么……一直在周围。
每次跟这个新队员待在一起都有同样的感觉。
让人难以接近,本能地止步于周围,甚至战栗恐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