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都着实被辰宵这一番操作搞懵了。
他喘着气, 瞪着辰宵空无一物的掌心。
欲望金币在落入下水道之后,并没有重新出现在他的手中,因为辰宵并不是贪图金币的价值,从头到尾都没想过从他这里得到什么, 而唐都也从未想过把它给出去。
——换句话说, 辰宵靠着误打误撞, 意外破坏了神秘制定下的交易规则。
唐都觉得很是荒谬, 他忍不住生气, 又觉得好笑,还有一点点哭笑不得的感动:
“你这是干什么?”
辰宵觉得唐都是在明知故问,他脸很臭地反问道:“你说呢?”
他拔高声音道:“居然还有心情站在那边看戏,等到了十二点你就要跟那家伙一样少个心肝脾肺肾了!到时候神仙都救不了你!”
唐都觉得很有意思:“三殿下, 这是在关心我吗?”
辰宵的表情僵住了。
下一秒, 他露出了一种像是生吞了蚯蚓的神色,五官都扭曲起来了:“你在说什么恶心话?我怎么可能——”
“稍等一下。”唐都忽然抬起手, 他现在还要赶着去解决那个神秘, 暂时没工夫和辰宵聊天, “我这边还有点事,你先回家等我,我跟应天待会就回去。”
辰宵被他噎得说不出话来,但不知是这句话中的那个词触动到了他,少年那双透着乖戾凶意的金眸竟罕见的出现了一丝恍惚。
唐都趁此机会,赶紧拉着应天走到了一旁无人的小巷内,眨眼间, 身形便没入了漆黑的虫洞之中。
“好臭……呕, 这是哪里?”
刚从虫洞中掉出来, 扑面而来就是一股浓浓的恶臭气息, 差点儿没把唐都熏了个倒仰。要不是应天眼疾手快地扶了他一把,唐都估计要一脚踩到臭水沟里了。
眼前漆黑一片,地上湿滑黏腻,还有哗啦啦水流的声音。
墙壁上攀附着潮湿的青苔,阴暗的角落里传来细微的虫鸣声,还有某些啮齿类生物啃噬食物时发出的悉悉索索声响。
这里似乎是城市的某处地下水通道。
唐都强忍着恶臭点开身份手环的照明功能,往前走了不到五百米的位置,在一个分岔路口,他猛地停下了脚步,后背撞上了应天的前胸。
就在他们前方不远处,盘踞着一团由污泥触角与巨大眼球构成的神秘集合体。
上百只大大小小的赤红眼球镶嵌在其上,最顶上那颗几乎有一个篮球大小,而在唐都和应天的声音出现在拐角的瞬间,这些狰狞空洞的眼珠就像是得到了某种感应似的,刷的一下,同时转向了他们所在的方向。
一枚金币滚到了唐都的脚尖前。
他居高临下地瞥了一眼,明智地没有去碰它。
“给我……给……”
污泥被突如其来的闯入者惊动,在光线的刺激下,它将一部分躯体倾泻入滚滚污水之中,铺天盖地地朝着两人袭来。
这种攻击可比精神污染还要令人掉san,城市污水掀起的臭气几乎让唐都窒息,刹那间他心念急转,却无奈地发现,自己手头的几张神秘卡牌对于如今这种状况似乎都不怎么管用——但要让唐都眼睁睁站在这里被臭水淋一头一脸,也是绝无可能的。
所以……
他忍无可忍地退后一步,把一脸茫然的应天推了出去:
“奇迹小天,上吧!”
应天:“…………”
奇迹小天默默地伸出手,将虫洞扩大了数倍,把污水全部丢进了夹缝之中。
“干得漂亮。”见危机暂时解除,唐都立刻从他身后钻了出来,朝应天竖起大拇指。
应天看了他一眼,烟灰色的眼眸中带着淡淡的无奈,和一丝隐藏很深的纵容。
大概不是他的错觉,这段时间,唐都确实比刚见面的时候要活泼了许多。
可能是终于放下了心理包袱吧。
叮叮咚咚的落水声吸引了两人的注意力,唐都将光源照射.的方向一转,发现声音来自于下水道的入口处,无数金币正被召唤着回归本体,短短十几秒,就在河道底部堆成了一座小山。
神秘在召回自己的眷属,肆意侵吞着金币上的力量。
虽然它连五官都没有,但唐都却依旧从它迫不及待的动作中看出了浓浓的贪欲,就宛如遥远史诗神话中,象征着暴食和贪婪魔鬼的具现化。
不能再拖下去了。
他用一秒钟判断出现状,朝应天伸出手。
奇迹应天无声地叹了一口气,从夹缝里取出了那把海神之剑,还有唐都从来到这个世界后就取下来的S级封印水晶。
“谢啦。”
唐都朝他露出一抹灿烂的笑容,转头目光就沉了下来。
他死死地盯着前方的神秘,耳畔响起神经质般混乱的低语和呢喃,握紧了手中的剑柄,深吸一口气:
“风之眼。”
经过改造后,唐都已经可以不用吟唱直接使用神秘卡牌了,呼啸着的风围绕在他的周身,黑暗中,冷光映照在他冷峻的侧脸上,雪白的长发在半空中飞扬。
应天私底下也有教导过他一些剑术,虽然对付神秘最重要的还是解析,但是当解析完成时,强大的武力值在补刀方面也非常实用。
唐都朝前方迈出一步。
神秘感应到了危机,上百颗眼球霍然睁大,目眦欲裂地瞪着唐都方向。
他的眼前浮现出了金山银山,无数支票像雪花一样纷纷扬扬地落在身边,唐都嗤笑一声,不为所动地又往前迈了一步。
这一次,身边的幻象变成了无数身材火辣的年轻男女。
他们簇拥在唐都身边,目光缱绻深情,还有人直接开始宽衣解带,姿态卑微讨好,低垂的纤长白颈和含情脉脉的双眸带着无法言说的万千风情。
唐都却嘴角一抽,心想幸好应天看不到这些幻影,否则自己也别出手了,就等着这神秘被原地解决吧。
他闭了闭眼睛,再睁开时,这些象征着色.欲的男男女女已经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坐在王座之上的金眸男人。
幻境中的辰宵,穿着一身唐都只在资料上见过一次的暗红色帝国最高指挥官军装,金黄的绶带连接着肩章和胸口的蔷薇花勋章,纯白的单肩披风顺直垂下,被白手套包裹住的修长五指交叉放在小腹上,唇边还带着一丝漫不经心的笑意。
这还真是好久不见了,唐都怀念地望着台阶上方的陛下,但却依旧没有放松警惕。
他的精神力一直在抗衡着神秘的精神污染,在被解析完成后,这些幻象不过都是它的垂死挣扎而已。
辰宵注视着他,起身从王座上走下来,一步一步来到了他的面前。
唐都不为所动地盯着他。
男人伸出手,轻轻拂上了唐都的脸颊。
“如果是你的话……”他的声音低沉而富有磁性,金眸宛如星空之海一般晦暗深邃,“只要你想,我可以把整个宇宙都送给你。”
这的确是辰宵会说出来的话。
唐都静静地看着他,知道这是神秘深入自己的记忆之中、重新组合而成的幻觉,所以,眼前这个辰宵所做出的的一切反应,都是符合逻辑的。
可惜……
“抱歉,”他笑了一下,“孤家寡人的位置,我不想要。”
辰宵望着他,唇边的弧度渐渐消失。
男人成熟的轮廓褪去了少年时期的稚嫩,若不是他的这一身打扮,任谁都会以为这是位风流放诞的二世祖。然而,当他安静下来时,那双平日里显得玩世不恭的金眸也失去了光彩,变得犹如寒冰一样刺骨。
“那真是太可惜了。”他轻声道,“我们本可以并肩立于帝国之巅。”
唐都却摇摇头:“你太心急了。像这种话,真正的辰宵永远不会说出来。”
因为他可是个从来不在乎权势,动不动就丢下手头公务跑出去搞事情的、全天下最不负责任的混蛋帝王。
如果不是因为他连自己的性命都不在乎,神秘的交易规则又怎么会被他破坏?
“消失吧。”他淡淡道,“还有人在等我回去呢。”
钱、权、色,人类三大贪欲来源,破除了这些,神秘还有什么招数?
“你错了,”但在消失之前,辰宵却紧盯着他说道,“我并不是什么都不在乎。”
唐都皱起眉毛,但还不等他出声,最后展开的幻境画面就让他整个人僵硬在了当场。
熟悉的病房,熟悉的心电图滴滴声。
争吵声络绎不绝,他被包围在女人那些不见面目的亲戚之中,望着躺在白床单上已经冰凉的养母,神情恍惚,但耳畔却有一个声音越来越响:
“如果自己有钱的话……”
“如果自己再长大一点的话……”
“如果、如果、如果……如果自己更有能力一点……”
是不是,她就不会死了?
“总督阁下。”
温和的呼唤声,但却让唐都如遭雷劈。
他僵着身子,一点点转过身去,看到不远处站在海塔尔总督府前的那月双手插袖,朝他轻轻浅浅地扬起一抹笑容。他旁边还有许许多多他再熟悉不过的人们:克里斯、雷蒙德、侍卫队的年轻人、在周边摆摊的老人、给他献过花的孩子们……
“你还说你不贪心,”神秘在似有若无的嘲笑着他,每一个字都像是一把尖刀,狠狠插.在他的心上,“那你看看,他们算什么?”
唐都的呼吸难以自控地急促起来,他知道这是神秘垂死挣扎的伎俩,但无论如何都无法移开视线,他近乎贪婪地望着这些人,和他们身后永远四季飘雪的静谧之城。
他孤注一掷与命运交易,甚至不惜赌上这个世界的未来,不就是为了挽回这些吗?
唐都的身体开始摇晃,他握着剑的手慢慢垂了下来,污泥从前方蔓延到他的脚下,在应天逐渐冷寂的视线中,似乎想要把他也一点一点吞噬进自己的身体里。
“回溯迷宫。”
污泥吞噬的进程停止了。
应天的眼中闪过细微的笑意,他立于迷宫之外,望着唐都神色冰冷地操纵着这个空间的墙壁和围栏,将那一团污泥牢牢困在了其中。
“我的确是个贪心的人,”他漠然道,高举起手中的海神之剑,“感谢你又提醒了一次我来到这个时代的目的——作为回报,我会让你死的彻底一点的。”
寒光闪过。
海神之剑上的绷带在狂风中散开,污泥上的眼球瞳孔剧烈颤抖着,它想要躲藏却无处可躲,最终,只能在凌厉的剑锋下像豆腐一样被碾成了烂泥。
回溯迷宫骤然消散,一缕黑烟顺着风飘进了封印水晶内。
唐都把海神之剑上的绷带重新缠好,弯腰从地上拾起了那张神秘卡牌。
【R007,见钱眼开】
【属性:无】
唐都的手指一颤,不可置信道:“这玩意儿居然是个R级的混沌支配者?怎么可能?”
应天走到他身边,看了一眼卡牌上显现出的那密密麻麻的眼球图案,这是一张能让密恐看了当场去世的神秘卡牌,与之对视的人都会在潜移默化之下被放大内心的欲.望。
“它不是自行穿越夹缝来到的现世,”他说,“它是被人从彼岸强行召唤过来的,实力自然大打折扣。又分散出去了太多力量,大部分都还没来得及回收。”
“这样啊……”
看着唐都莫名有些怅然若失的神情,应天想了想,伸手帮他理了理被风吹得凌乱的发梢。
“还有,你也变强了。”
唐都这才满意地哼了一声,把卡牌收到了怀里。
要是他受了那么多“折磨”还没有半点效果,他肯定要找应天算账的。
“走吧,”他心情很好地说道,“家里还有红酒蛋糕和苹果派,估计那月在隔壁也没睡着,正好叫他一起过来吃夜宵。”
应天:“我刚解决掉一批去绑架他的人。”
唐都呼吸一窒,猛地转头:
“你不早说!”
应天有点委屈,虽然在黑暗中望去,他依然是那副面无表情的模样,但以唐都对他的了解,这人绝对就是在委屈:
“你也没问啊。”
唐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