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同颜色的恒星散落在黑暗中, 像是一堆会发光的糖豆。

一艘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星舰穿行在荒原宇宙，向着联盟方向航行, 舰身最显眼的位置印着联盟认证的商务标识。

星舰驾驶舱内坐着一个年轻男人，近乎纯白色的长发松松垮垮扎成一束，身上穿着一件军风夹克，衣领线条硬挺，领口大敞，露出打底的印花T恤，单薄的布料勾勒出下方明显的肌肉线条, 领口上方则是修长而略显纤细的颈部，颈侧散着几缕没扎好的头发，随着头部动作左摇右晃。

此时星舰处于自动航行模式, 驾驶座前方亮着屏幕，播放着一部五十年前很流行的喜剧，座位侧边支着小桌板，暗灰色的金属质地，表面向内凹陷十公分, 更像一个大号托盘，分成大大小小几个格子，各种杂物在其中挤得满满当当。

距离座位最近的格子里放了一堆电池，和常见电池不同, 这些电池造型几乎没有棱角, 不是圆形就是椭圆，而且颜色花花绿绿，个别还镶嵌了低等级的能量晶，折出暗淡的彩光。

一只瘦白却有力的手轻轻抬起，晃晃悠悠摸到桌边, 从电池堆里随机捏了一颗出来，刚好是一颗镶嵌了能量晶的款式，片刻后，这颗电池又被原样放回，那只瘦白的手在电池堆里刨来刨去，最终摸出一颗正圆形的橘色电池。

落在颈侧的头发晃了晃，随着轻轻点头的动作，正圆形的电池被他送入口中，随即被牙齿咬碎外壳，发出嗑瓜子似的脆响。

驾驶位上的人影连着嗑了三颗零食，又喝了一口饮料，再看屏幕时发现自己不小心错过了这一集里最经典的段落，于是轻轻转动视线，将进度条往回“拖”了17秒，把已经重温过无数遍的桥段再次认真看了一遍，摇头晃脑地打着节拍，一副心情很好的样子。

三分钟后，一集播完，他逐渐停下各种小动作，蜡像似的静了几分钟，然后忍无可忍似的皱起眉头，忽然转向某个空无一人的方向，“滚蛋，再看日你！”

说完这句，套了皮肤的乌鸦将视线转回屏幕，实际上却在竖着耳朵留意身后，等着听对方会说什么。

结果，没有任何动静。

乌鸦自顾自地不爽了一会儿，点开下一集喜剧，再次暂时性地忘了自己身边还有另外一个系统的烦人事实。

不过剧集总有看完的时候，而且也不能连续重刷，至少也要间隔三天。

最后一集的片尾曲结束之后，他又磕了几颗电池，仿佛心平气和地坐了一会儿，瘦白手指一下一下敲着桌面，速度越来越快，力道越来越重，终于在即将凿穿桌板之前停手，猛地转向后方，“说话！你是哑巴吗？”

隔了几秒，充满磁性的男声通过安全系统响起，语气毫无波澜地反问：“你想听我说什么？”

乌鸦皱起剑锋似的眉毛，“自己想说什么就说什么，这种事情还用我教？”

按他的印象，对方是个沉闷无趣老气横秋的系统，最多不疼不痒说几句套话也就完了，没想到的是，对方稍作沉默之后却说：“你现在这样挺难看的。”

乌鸦明显愣了一下，下意识低头看了自己一眼，这身皮肤虽然不是最新款，但也是很经典的好吗！居然被一个连皮肤都没有的系统吐槽难看？？

薄薄的嘴唇张了几下，排除掉n句台词的起始发音之后，凝结成了一个单音节的动词，“日！”

“哪里难看！”

贵货系统语气依然毫无波澜，“头发白，皮肤也白，你是在试图演绎白化病吗？”

乌鸦张了张嘴，下意识就想找出一堆经典形象作为论据反驳，以证明自己卓尔不群的独特审美，但还没出声，就听对面接着说：

“另外身体比例极不协调，脖子以上和脖子以下完全不是同个物种，你想让别人以为你现在脖子上的脑袋是充电送的，还是从垃圾桶里捡的？或者你对好身材存在什么误解？在身上堆砌这么多不合比例的肌肉，是希望别人在看到你的时候，脑补一根人形自走炸鸡腿吗？”

乌鸦噌地一下起身，“我……日你！出来单挑！”

低沉磁性的男声轻轻笑了一声，尾音在驾驶舱内回荡。

乌鸦撸起袖子，走向正对自己的安全监控，但还没走到足够近的距离，不远处的舱门却忽然开了。

林牧一脸没睡好的样子，打着蔫儿地看向乌鸦，说：“早。”

乌鸦看到他，就仿佛看到一张限量版的新款皮肤代金券，之前那股邪火瞬间消了一半，不情不愿地“哦”了一声，“早，干嘛？有事儿？”

林牧没事儿。

只是因为一些原因，不想一直在基地里待着，所以趁白天找借口出来躲会儿，顺便找贵货帮自己查查关于龙的资料。

“没什么事儿，活动一下。”他随口一说，视线落在乌鸦身上，忽然想起一个问题，“你现在用的这个实体看着挺高端的，买一套要多少钱？”

他这句看着高端绝对发自真心，毕竟作为一个地球时代的网吧小老板，他连分类垃圾桶都觉得高端，何况这种能把系统捏得跟活人一样的黑科技。

如果价格合适，他觉得真的可以给贵货也搞上一套，方便在想瞪他的时候有个明确目标是一方面，实用是另一方面，到时候像乌鸦这样可以开着星舰到处跑，等于给自己加了一项求生技能。

当然，如果太贵就算了，他有预感，等自己到了那个珊瑚星上，估计要买挺多食材，加上各种调味料和香辛料，肯定不少花钱。

乌鸦嘴角明显抽了一下，觉得这是嘲讽，但又没有证据。

这时贵货系统默默跟了一句：“嗯，确实高端。”

这下乌鸦有证据了，果然就是嘲讽！

“我是驾驶，不是搜索引擎。”乌鸦语气明显不爽，径直回到驾驶位上，瞬间收好娱乐设施，坐得横平竖直，背对林牧说，“一边儿玩去，降落之前别来烦我。”

林牧懵逼地眨了眨眼，然后不太在意地转身走了，他在舰上开放的安全区域转了一圈儿，顺便透过窗口看了一会儿漆黑幽暗的宇宙，感觉和上次看到一样，依然没有想象中的那种面对巨大广博未知时的紧张感，反而觉得挺放松的。

散步结束之后，他回到自己房间，让贵货帮自己查找关于龙的资料，并暗示他可以适当薅一薅乌鸦毛，调用一下大海盗的资料库。

至于他自己，则打算坐着发呆等资料，发呆这事儿他很熟练，作为网吧小老板，什么都不干也能呆上一天。

结果不知道为什么，刚坐了几分钟，他就坐不住了，这感觉不是无聊，也不是心浮气躁，而像是身体不想闲着，不干点儿什么就浑身难受。

他在相当于两居室的舱室里转了几圈，尝试了吃零食和玩儿游戏打发时间，一开始还能凑合打发一下，但很快就不行了，莫名其妙坐不住，而且站也站不安稳，走路的话没走几步就开始出汗，明明穿得很薄，却觉得越来越热。

发烧了？

不能吧，而且额头摸着还挺凉的。

算了，不管它。

“哎，贵货——”

林牧刚想问贵货资料进度，蛋挞小胖子就朝着他的脚边冲了过来，秃蛋壳上亮起一道窄窄的白光，整颗蛋化身Q版邮筒，从白光里吐出一张折得整整齐齐的纸条。

很有辨识度的字体在纸上写了一行字——我拿到了一些资料，关于龙族和龙蛋孵化，打算等你忙完回来一起看看。

林牧拿着信纸坐下，紧接着又站了起来，“蛋挞开门，开门开门——！”

基地里，凌成尧猜想林牧不会那么快回来，正在继续按照规划修整基地。

他从顶层的神庙部分找了一些常用材料，让改造过的矿用机器人拖着，跟自己一起回到地下。

走完最后一级台阶时，他明显顿了一步，半转身体，看往小楼方向。

几乎同时，落地窗前的林牧也看到了凌成尧，眼神明显一亮，大步走到门口，开门出去，步子越来越快，逐渐变成小跑，最后在凌成尧身前以一种近乎急切的姿态猛地刹住步子。

凌成尧勾起嘴角，“这么快就回来了？”

看来资料的吸引力比想象中还要大些。

林牧愣了一下，后知后觉自己居然是跑过来的，心里一堆问号咣当砸向自己——为什么要跑？这么着急跑过来不是看着跟狗子一样吗？？我有这么急吗？！

林牧意义不明地嗯了一声，只觉后背上像有热气蒸腾，额头也起了一层薄汗，与此相对，凌成尧站的位置却好像有清风缭绕，让他闻到了类似薄荷冰茶一样的凉爽气息，下意识地就想往前凑得更近。

凌成尧看到林牧低着头，越走越近，最后几乎贴在自己身上。

他身体明显紧绷，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略显僵硬地抬起手，在林牧头上轻轻揉了一下，接着听到对方低低哼了一声，尾音沙哑绵软，好像在说……非常舒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