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遮峰。
云舟刚落在院子里,江与眠闷哼一声,唇边就溢出一口血。
他从袖子里掏出锦帕擦拭,心道还是大意了,本以为能压制伤势到闭关。
“师尊。”裴溟立即上前,下意识伸手想扶着他,但被江与眠轻轻摆手拒绝了。
“不碍事,小伤而已,淤血吐出来不是坏事。”他擦干净唇边的血,将帕子叠好放在石桌上,现在还有事要做,等下才能腾出空去洗。
他手上掐诀,引来库房里一簇丹炉火,将几株祛阴克邪的灵植宝物炼化了,用灵力控制着,涂在了裴溟双手上。
剩下的药被他装进玉瓶里递过去,说道:“一日两次,好全了再停,不可懈怠。”
“多谢师尊。”裴溟接过玉瓶。
刚才江与眠垂眸给他涂药的时候,他确实平静了下来,可此时又生出几分烦闷。
尤其见江与眠拿起桌上的锦帕,作势要往出走时,他下意识问道:“师尊,你去哪里?”
江与眠不解,抬眼看向他,说:“去洗帕子。”
他忽然又不知要说什么了,顿了顿开口:“师尊受伤了,还是闭关要紧,我帮师尊去洗。”
徒弟如此懂事,让江与眠颇感欣慰,但他还是拒绝了:“你手上有伤,不方便碰水,我自己去就可以,洗帕子不会耽误闭关。”
裴溟看着他走出院门,心里的烦闷更甚,不止是因为发现江与眠真的受伤了,还有另外一件事。
前世被围困在阴火阵中,有人救了他。
原本和其他事一样,他已经忘记了那个人,可地渊阴火在他面前燃烧,让他想起了对方。
而今天江与眠如同那人一样,在阴火包围中挡在了他面前,用掌中灵力强行逼退了阴火,几乎是一模一样的动作。
同为修士,裴溟当然知道这是逼退阴火最快的办法,地渊阴火吞噬皮肉和骨头,武器也无法奈何几分,只有灵力不受干扰。
所以他明白,江与眠和那个人就算用的招数相同,但不会是同一个人。
他只是陷入了困恼,这一世是师尊从阴火中救了他,现在雪妖死了,老树妖被逼进地底,日后也就没人能布阴火阵法引他进去。
这是不是意味着,他不会再遇到那个人。
又或者,就算遇到了,可没有穷途末路时的伸手相救,等于没有任何交情,他又如何与对方同行共处。
记忆在识海里破碎混杂,想起来那人后,裴溟暗暗叹了口气,连恼火都恼不起来,心中半是对造化弄人的无力挫败,半是纠结困顿,他怎么能连那个人都忘了。
如果眼睁睁看着自己和对方擦肩而过,他定然是不甘心的。
回想起和那个人的一点相处,他又开始头疼。
就算不再去回想,但他知道自己心底的感受,那种和对其他人完全不同的情感。
罢了,等日后找到再说,到时候就能想起来一切了。
江与眠很快回来,见他还在院子里便叮嘱了一句:“等养好伤了再出去,我闭关几日。”
裴溟答应着,等他进了房后才回自己房间。
屏风后水声轻响,裴溟浸泡在热水中闭目养神,搭在浴桶两侧的手覆盖着灵力。
在雪枫谷狐狸洞中走了一遭,身上不免沾了些腥味,现在回来了,就不用再忍受。
江与眠在闭关疗伤,他养伤这几日也闲来无事,刚好能剥了这几只狐狸的皮。
想到江与眠,他气息微沉,今日不知是不是想起来前世的遭遇,始终都无法静心。
脑海中思绪纷杂,闪过种种画面,有前世也有今生。
他气息忽然屏住,狐狸洞中那一幕就算知道是假的,但看到的一切都挥之不去,无法遗忘。
江与眠。
识海里虚假的幻象混淆了他认知,恍惚间以为是真的,他呼吸乱了,睁开紧闭的双眼,喉结剧烈滑动,咽着垂涎的口水,神情透出抹压抑的疯狂。
当意识到自己在想什么后,裴溟呼吸一滞。
可越是克制自己不去想,水池里的江与眠便如同真的一样出现在眼前。
搭在浴桶边缘的指尖微颤,却不是恐慌害怕,而是压制不住的兴奋。
赤身无一物遮挡,做出臣服与求欢的姿态。
裴溟气息越来越不稳,眼睛里血丝浮现,双手紧紧扣在浴桶边缘,竭力克制着。
幻象里的人越来越大胆,让他几乎深陷其中。
意识散乱间,他忽然想起前世有一次被追杀,他躲进了烟花巷中,曾不小心听到粗鄙嫖ll客在床笫之间的污言秽语,说什么越骚才越有滋味。
彼时他不懂这话是什么意思,此时却缓缓冒出个极为不敬的念头,真骚。
江与眠离他越来越近,裴溟眼珠子都快红了,心下暗暗发狠,如此不自重的师尊,合该吃些苦头,好收一收这浑身上下的,骚。
他再没了礼义廉耻,抬手就要将人拽进怀里。
房门轰然被从外面打开,一道如冷风般的灵力袭来,让他伸出去的手只堪堪碰到幻象,随即“江与眠”就如同镜花水月,在他面前碎开,消散了。
裴溟当即就发了狂,周身灵力暴涨,无差别攻击周围。
而他心内或许还存有一线希望,在屏风前筑起一层结界,试图将消散了的镜花水月重新聚拢。
出现在房里的江与眠一剑挑破裴溟随手放在书案上的乾坤袋,几只白狐尸体从里面跌落在地上,其中一个大的睁着眼睛,露出极为诡异的笑。
他心下便了然了,是狐魇之术,狐族中不乏天资高的,便可练成这种邪术,在死时不甘心,便以魂灵为咒,缠住杀它的人。
裴溟应该是杀这只狐狸的时候被邪咒沾上了。
他抬手召来丹炉,将大小几只狐狸的尸体尽数抛进去,用火烧了个通透,再回头去看裴溟,分明就是被魇住了。
要救人就得破开结界,江与眠没有犹豫,欺身攻了过去。
裴溟吐出一口血,强行被破开结界他不可避免会受伤,江与眠指尖点在他眉心,他意识正处于散乱崩溃间,被攻击后下意识拍出了一掌。
本就是强行破关,江与眠不想震伤已经因他受伤的徒弟,护身灵体没有反击,直接受了这一掌,连身形都晃了晃。
浴桶里的裴溟倏然站起来,一闪身就出现在他旁边。
江与眠被扶住,待站稳后才察觉出裴溟的不对,抓着他胳膊的手即便隔了衣服,都能感受到那份滚烫,甚至两人身体稍稍接触的一小部分都能感受到。
他顺了口气,随后疑惑道:“你这是?”
结界一破,裴溟就受了内伤,这他知道,但除了这个,气息尚算平稳,难以看出还有其他暗伤,身体这么烫,倒像是发烧了。
或许是年纪小,糟了邪气入体以致生病了。
他思绪转的很快,口中也没有太多顾忌,问道:“生病了?怎么这么烫?”
话音还没落,裴溟忽然松开他的手,闪身到了屏风后面。
江与眠略觉得尴尬,不过一开始他就垂着眼眸,并未去看,也知道刚才裴溟是心急,直接就出来扶他了,这件事还是当做什么都没发生比较好。
于是他站在屏风外说道:“你乾坤袋里的一只白狐死前下了狐魇之术,致使你陷入幻觉之中,行岔了心法,差点被魇住,如今白狐尸体已被我烧了,不会再有忧患。”
等了一小会儿才听到屏风里裴溟沙哑的声音:“多谢师尊出手相救。”
江与眠听他这么客气,又想到刚才无意瞥见的通红耳朵,心知可能是徒弟是觉得羞人,不敢出来见他。
这个猜测让他无奈又莞尔,眉眼里闪过抹淡淡笑意。
“你好生养伤,有事喊我就好。”他叮嘱一句,又想到裴溟疑似生病的事情,就又开口:“生病了的话不能耽误,不会找药材就去灵药峰找方师叔。”
听到徒弟闷闷嗯了一声,他心知对方还在尴尬,说完就离开了,留给徒弟缓解尴尬的空间。
1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