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与眠的异样落入裴溟眼中, 他想起来出涵虚洞天之前师尊也是这样,就开口问道:“师尊,你这是?”
回过神来的江与眠抬手按了按额角, 待眩晕感消失后才微蹙眉头说道:“我也不知。”
“之前就有过一次,和方才一样,神识陷入了一种混沌虚幻之中。”
他缓缓说着,裴溟在一旁没有打断。
“两次了,我都看到一面镜子, 我应该是站在镜子之前,但镜子里出现的虚影却是闭着眼睛的。”
他想不通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自己为什么会出现这种幻觉。
“师尊。”裴溟开口说道:“我不知是幻觉还是梦境, 想起来我似乎在一个密室里找到了师尊,那个困住师尊的密室顶上,好像就有那面黑色镜子。”
江与眠一听到他说“想起来”这三个字,心头就是一跳。
即便是面对强敌都没有过胆战心惊, 此时却因为裴溟一句话几乎叫他变了神色,好在裴溟想起来的只是这个。
和从未料到的亲吻相比,镜子一事竟让他觉得似乎没有担忧可怕了。
“我在涵虚洞天的时候去找过那间密室, 但顶上的镜子已经没有了, 应该是被带走了。”裴溟说着, 并不知道江与眠心中曾掀起过多大的波澜与惶恐。
他继续说着自己的猜测:“师尊,这件事不能大意, 镜子被带走了,师尊之前又在那间密室待过,我总觉得不太对劲,他们必定有所图谋,不然不会费神将镜子带走。”
他如此正经, 说的都是正事,江与眠勉强让自己恢复了正常,按他所说思考了一下。
如果镜子一事只有一个人产生错觉,那很有可能只是错觉而已,可现在他和裴溟两个人都虚幻或是模糊不清的记忆里见过,就不是小事了。
“嗯,你说得有道理。”江与眠点点头,又开口:“不过现在还是先回雪山派,待手头的事情都解决了,再全力去追查线索。”
他这话就等于打断了后续所有的商讨,因为和裴溟站在一起,总是让他想起之前发生的事情,恨不得现在就离开,躲进船上的房间里。
话说到这里,裴溟点头嗯了一声,他原本是没有任何不自在的,但不说话后也忽然觉得气氛不对起来。
微妙的氛围让两人都沉默了,虽然平时江与眠话就少,但从来没有这样过。
裴溟敏锐地察觉到异样,转头却和江与眠对上视线。
那双平静的眼睛似乎带了点慌乱,又很快镇定下来,江与眠微抿了唇,冷淡的神色如常,说道:“回去还有一段路,我先回房打坐,你伤势不轻,也要尽早治疗。”
“知道了师尊。”裴溟答应了一句,就看着江与眠先行离开。
出尘身姿即便只是一个背影也让人觉得赏心悦目,他看着江与眠逐渐远离自己,忽然就追了上去,转头凑在江与眠身旁轻声问道:“师尊,我有一事不明。”
他离得如此近,让江与眠浑身都僵硬起来,这架势如果要是亲过来,想必轻而易举。
江与眠看他垂眸轻语,也不看自己,似乎是有什么难言之隐,只好沉静应对,问道:“但说无妨。”
“师尊,我在梦里好像无意中亲了个人。”
裴溟一句话就让江与眠当场僵在原地,大脑一片空白,连话都说不出了。
看到江与眠如遭雷劈的表情,裴溟眼神一变,倏然就有种侵略感显现,如同发现目标的兽类,但他极快地收敛了,只装作什么都没发现,说:“但我不记得他长什么模样了,只是觉得如果镜子一事是真的,那这件事也有可能不止是梦。”
“我实在太过忧愁,所以才来请教师尊。”
他说话时一直看着江与眠,自己也不知道想从江与眠脸上看到什么表情。
江与眠心头一阵微颤,好不容易才压下,既然裴溟记不得脸,那就好办了。
他再次镇定下来,说:“我也不知,或许真的是梦。”
这句话的说服力似乎没有那么强,毕竟裴溟也知道镜子一事,于是他又补充道:“我在密室里昏迷了一段时间,你找到我之前发生的事我并不知道,只记得你浑浑噩噩闯入密室,从那时起我们才会和。”
这个说辞打了时间差,听起来倒是合理了一点。
裴溟见他极力否认,眼睛微眯一瞬,继而就拉长了语气,说道:“这样啊,我还以为……”
话说一半最是让人恼怒,猜又猜不到他要说什么,又生怕这件事真的被对方知道,江与眠不由自主就看向了他,眼神都忐忑起来。
原本因为他一直找借口否认而微恼的裴溟,一看他表情如此不安,莫名就有种心软。罢了罢了,以后总有机会将这件事摊开来,摆在明面上说。
“我还以为是轻薄了哪家良人,还想着要去谢罪,既然师尊也说是梦,那就一定是梦了。”
裴溟露出个笑来,他太年轻了,少年稚气尚存,此时表情轻快看起来十分阳光。
这番说辞要是细究起来根本就是破绽百出,当时涵虚洞天情势危急,哪里有什么闲人良人被他遇到。
然而听完解释的人没有任何探究真假的意思,连想都不愿多想一下。
“嗯。”江与眠在他说完后随口应了下,就借口要去打坐远离了这里,这会儿终于能装得更加镇静了。
对一个连考虑都没考虑过感情的人来说,忽然有一天被亲吻,亲他的人还是最不设防的徒弟,让江与眠根本无法在裴溟面前发挥出多强的演技,他本身就很少说谎,否认起来自然会露出破绽。
当然对过于紧张僵硬的江与眠来说,也根本不会去想自己是不是已经露馅了,他只能从裴溟的话语里给自己一些安慰,徒弟不记得就是最好的。
不然,他又该如何面对裴溟。
灵霄宝舟平稳地向前飞着,江与眠身影看不见后,裴溟这才收回了视线。
他唇角微弯,露出个意味不明的笑。
*
云遮峰。
随雪山派众人过来的云泽被林不觉安顿在会客峰,有他安排事情,无需江与眠担心。
夜晚来临,不过一天就又回来了,原本以为自己要一个人待很久的裴洺一看结界被撤,瞬间就冲到了前院门前。
院门打开,刚踏进去江与眠就被一阵鬼气阴气笼罩了。
裴洺拽了拽他衣袖,脸蛋仰起来,满眼都是欣喜,这幅模样实在是太乖,让江与眠也露出个笑。
等裴溟进来后,裴洺看向了他,末了伸出手,做了个要东西的举动。
“今日没来得及去买,下次。”裴溟无奈说道,他确实给忘了。
裴洺察觉到他二人身上似乎都有伤势,于是收回手,无声说了个好。
江与眠往屋檐下走,裴洺飘了起来,绕着他转了一圈,最后一阵阴气拂过他头发,从小孩疑惑的表情就能看出来是想问他头发怎么了。
“功法出了点差错。”他解释道。
裴洺跟在他后面一起来到堂屋里,替江与眠斟了杯茶后才坐下。
他如此恭敬乖巧,虽然明白江与眠是师尊,并非外人,但对裴洺来说还是有些新奇,他可没见过哥哥对旁人这样,于是用阴气从仓库里倏然拖来一个没用过的茶盏,凑到裴溟面前示意他也给自己倒一杯茶。
裴溟看他越发得寸进尺,眉头微挑,随后抬起手,弹指就被裴洺来了个脑崩儿,不教训一下还真不知长幼了。
被灵气袭击了脑门,即便只是魂体也会感到一点灼痛,裴洺一下子就飞远了,揉着脑门一脸郁闷。
兄弟俩的举动江与眠看在眼里,只觉好笑,那些烦恼忧虑似乎都远去了,让他放松下来。
第一眼看到裴洺的时候他就喜欢,毕竟是和自己徒弟长得一模一样的小孩,怎么会不喜欢。
裴洺在兄长那里得了教训,一时不敢再凑过去,于是撇下茶盏来寻江与眠了,一脸的气愤跟个包子一样,试图找江与眠帮他出气。
“哥哥只是跟你开玩笑。”江与眠抬手摸了摸他发顶,轻轻用毫无攻击性的灵气拂过。
就算摸不到实体,但也能感受到江与眠掌心里的轻风,被摸摸头的裴洺一下子就安静下来,像猫一样微眯起眼睛,似乎很享受这样的安抚。
他很久都没有和其他人接触过了,小时候最喜欢爹娘的怀抱,无论爹娘都会摸摸他脑袋。
裴溟坐在下首看着,幼弟魂体如此活泼,让他也能放心。
裴洺享受着摸摸头的待遇,但很快江与眠就收手了,让他深感遗憾,不过很快就振作起来,心想一定要修炼出实体。
虽然他还不知该如何修炼,但已经有了思路,去问哥哥不就好了,哥哥什么都懂,也什么都会。
“混沌神木已经找到,只要做成棺木就好。”江与眠挥袖而过,从涵虚洞天得来的那一截神木出现在地面。
裴洺被混沌神木所蕴含的天地之力吸引,一下子就窜了过去。
他总是这样快速的窜来窜去,真和小孩子一样精力旺盛又好奇。
天地之力以混沌姿态呈现,是万物本根,尚未演化出任何善与恶,世间万物都会受到其吸引,裴洺靠近了也不会被伤到。
“师尊,我来做吧。”裴溟说道:“不过做好后刻阵需要师尊相助。”
江与眠点头,开口:“这是自然。”
修为不同,刻出来的阵法威力也不同,裴溟现在只到筑基巅峰,连金丹都没结,阵法还是得他来。
裴洺没有在人前出现过,找别人去做棺材肯定会引来一些询问,不如就将事情压在云遮峰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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