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丽娟活了四十多年, 这是第一次离开炎坪。
听工友说大城市很多高档餐厅的服务员都站在桌子边做菜,她进餐厅后紧张了好一会儿。
好在这种让人不自在的事情没有发生,服务员把他们点的餐上齐后便没再靠近打扰。
卢丽娟松了口气, 不太好意思道:“小纪,没有影响你和你朋友出去玩吧?”
“没有,他本来就有事儿, 今天蹭一下我的车而已。”纪谦早就跟迟轲商量好了对策。
卢丽娟不禁又想起副驾驶那人,上次见面她就觉得很熟悉。
……肯定只是错觉。
那孩子不可能这么有气质和压迫感,因为副驾驶睡的那个人,她刚刚路上一句话都不敢说,只是抱着胳膊躺那儿就让人紧张得不行了。
卢丽娟把那点儿疑心抛开, 真诚道谢:“小纪,今天真是麻烦你了。”
“阿姨那里的话?我把你们喊来玩的,当然应该好好招待。”纪谦给迟远帆要了一套儿童餐具,“这两年来旅游的人特别多。”
他一直笑眯眯的, 态度也热情,卢丽娟紧绷的神经不知不觉松懈下来,逐渐打开话匣:“谁不知道S市呀, 跟首都一样有名呢。这里是不是晚上的江边很好看?”
纪谦惊讶:“阿姨有备而来?”
卢丽娟赶忙摆摆手:“我也就是听人说了几句。”
纪谦抱歉地说:“原来您在这儿有熟人,我没耽误您的行程吧?”
“没有, 当然没有。”卢丽娟手指绞在一起,脸色有点不好看,半晌, 艰难地开口, “我儿子在这里工作。”
“想起来了,之前听您说过,他一定很优秀!没想到那么巧也在这儿工作。”纪谦口吻跟聊家常一样, “您之前来都去哪儿玩了?”
卢丽娟嘴唇没什么血色,很尴尬地摇头:“我第一次来。”
纪谦顿了顿,非常愧疚地放下筷子:“不好意思。”
“没事,我跟我儿子……很久没联系了。”
人憋久了,倾诉欲往往只需要一个开关就能打开,许是纪谦给人感觉太舒服,总之这句话说完,卢丽娟就刹不住了。
纪谦立即拍拍迟远帆后背,迟远帆很懂事地放下筷子去找服务员,去纪谦肉眼能看到的儿童园区玩了。
……
卢丽娟七岁那年父母离婚,两个人都不要她,离开前把她丢给姥姥姥爷,后来再没有过音讯。
姥姥姥爷在她十四岁那年过世,卢丽娟初中没上完便辍学了,一个人在外面赚钱养活自己。
可她本身不是什么很机灵有眼力见的人,不爱说话,性格也没别人讨喜,工作上被老板同事欺负,日常生活还要被以前的同学邻居指着嘲笑。
她初入社会,吃了不少苦,所以迟正兵当年只是随手帮了她一把,她就乖乖咬钩被骗了,直到迟正兵玩失踪,她才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
怀大儿子的那段时间是卢丽娟最不想回忆的时光。
炎坪不大,迟正兵失踪的消息很快人尽皆知,那之后走到哪儿都有人看着她肚子议论纷纷。
谣言传着传着就变了味,有次她被一个小孩指着鼻子说“你老公跟别人跑了”,气得她浑身直打哆嗦,后来直到孩子出生,她都没有出过远门。
卢丽娟恨极了迟正兵,也恨透了肚子里这个来得不合事宜的小孩。
她不是没试过打胎,但月份小的时候她没察觉,月份大了也不好打,去医院不敢,怕隔天就被人耻笑,在家捣鼓一阵,孩子没弄掉,反倒给自己折磨得差点送进医院洗胃。
儿子出生后,卢丽娟试过偷偷把他扔掉。
孩子被丢到垃圾站,她回家睡了一觉,想着不管被人捡走养还是捡走卖,都是这孩子的命了。
哪知道第二天过去一看,小孩还在,就是冻得奄奄一息,浑身发烫,眼见就要死掉了。
卢丽娟真想过视而不见。
但最后到底没狠下心,把他送去医院,花了一大笔医药费,堪堪保住孩子的命。
那几天她坐在医院楼梯间,天天流着眼泪织毛衣。
因为她清楚,以后自己跟这孩子就分不开了。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卢丽娟对这个儿子又爱又恨。
她很清楚这个孩子是万里挑一的乖小孩,别人家的小孩还躺地上撒泼要玩具的时候,自家的就已经会把家里的塑料瓶收集起来等着卖给废品站了。
他很少哭,从来不闹,乖得像假小孩。
从这方面看,卢丽娟是喜欢他的,可是每次看到他,她都会想到别人嘴里的谣言和议论,还有狠心玩失踪的男人,以及给小孩花出去的一笔笔真金白银,卢丽娟没法不恨,都不敢带他出门。
迟正兵被人抓回来后,看到她生的是个儿子,虽然不情愿,但也还是勉强同意结婚了。
卢丽娟几乎立即同意下来。
别管这男人怎么样,至少自己以后不用再因为单亲带孩子被人当饭后谈资了。
那会儿她的关系网很小,小到大家思想都很封建,还没有一个人觉得不对劲。
他们默认离婚这事儿不光彩,丢人,却不觉得有个烂人渣丈夫更苦命。
这种思想在卢丽娟脑子里扎根发芽,直到现在都改不掉。
结婚后,她这个儿子更懂事了。
不哭不闹,努力学习,笨拙地学习做家务,知道讨好爸爸,因为爸爸开心了就会对妈妈好些。
迟正兵有段时间当真温和顾家,虽然依然跟卢丽娟吵架,但在外面也踏实打工,赚的钱就拿回家,周末带他们去吃顿好的。
卢丽娟当时只觉得丈夫对自己多少有点感情,完全没意识到小孩在其中起到的作用,她想自己也不是那么倒霉。
但慢慢的,迟正兵的脾气开始暴躁了。
因为已经上小学的儿子在外面捡纸壳被熟人看到,一传十十传百,大家都在说他这个当老子的没用,赚不到钱,跟他一家子倒了血霉。
迟正兵这辈子最富有的东西就是脸面。
被那么嘲讽,他要能忍得了就有鬼了,这话传进耳朵里,他比谁都更想要赚钱,想要发财,天天去市里转悠,企图遇上一个发财的生意和机会。
不是为了孩子也不是为了妻子,他要赚钱,只为自己可笑的自尊心。
可惜没有老板愿意给他机会。
屡次受挫,迟正兵回家就拿妻儿撒气,有次酒喝多了,回来指着卢丽娟鼻子骂她教子无方,要不是她把儿子教得跟个要饭的一样,自己怎么会被那么笑话?
卢丽娟再能忍,听到这话也忍不下去了,跟他大吵一架。
但她怎么能超得过一个一米八的壮汉?
被一巴掌扇到耳鸣的时候,她偏头看到了门口惶恐的儿子。
也不知怎么回事,那个瞬间,她恨透了这个小孩。
如果不是怀孕,自己不会被笑话,如果不是生下他,自己不会跟迟正兵复婚,如果没有他……
卢丽娟迁怒起了无辜的儿子。
亲生的下不去手打,她就冷暴力,给做饭给交学费给买衣服,但就是对他爱答不理,这不知道这是在折磨谁。
不过承担这一切的人没有任何怨言。
会在母亲节送她礼物,会帮她完成所有家务,还会把外面赚来的钱全部上交给她。
慢慢的,卢丽娟的怒气散了,那股愧疚又涌上心头。
但是母子关系微妙了那么久,不是一朝一夕能修复的。
就在他们关系逐渐好转的时候,迟正兵那边忽然要开始做大生意,把家里的钱全部取走,疯狂得怎么都劝不动。
儿子终于忍不下去了,向母亲提出离婚的建议。
卢丽娟很难描述听到他说离婚后失望无比的心情。
当时她的人生观念中就没有离婚俩字,这个建议在她看来,无非是儿子幼稚任性且自我,不顾她的感受把她往火堆里推,非要她再次遭遇之前那种人人非议的局面。
这种情绪在他给迟正兵下药后达到了顶峰。
那是卢丽娟第一次真正意义上发火,说出来的话也无比伤人。
“我求你了!我求你不要管我了行不行?!我好吃好喝供着你,你活你的就行了,为什么非要给我惹出这种麻烦?还嫌这个家不够乱吗?你非要逼我当个杀人犯的妈妈,成为人家嘴里的笑话才满意吗?被骂的不是你,你当然可以说无所谓,我因为你遭受的那些你懂什么?!”
听完那些话,这个一向懂事的孩子依然没有大吵大闹,什么都没说,也没生气,老老实实挨了一顿打。
只是那天之后,他再也没跟家里说过一句话,沉默照顾着家里的一切,也沉默地接受了弟弟的出生。
后来不知道用什么办法去外面上学了,临行前,卢丽娟给了他厚厚一沓钱让他交学费生活,等他离开后才发现,那笔钱放在玄关门口,一张都没被带走。
再后来她连儿子的联系方式都没有了,只能收到每个月定期打款和托人送来的现钱,没有留言。
如果账户姓名不是“迟轲”两个字,卢丽娟一定会恍惚地以为,自己从未有过这个儿子。
去年十一月和十二月她没收到过转账,那一刻她真的以为自己要和对方彻底失联了。
好在一月又有人来送现金,得知对方平安无事,卢丽娟重重松了一口气,拿到钱的那天,她哭了一个晚上。
年岁更替,她早已经接受了这样的生活,对亲儿子的思念和愧疚远远大于怨恨,她也不求母慈子孝,只希望对方平安无事。
……
纪谦听完,都不知道该怎么说好了。
卢丽娟的言辞过于诚恳真切,坦坦荡荡地讲出自己做的错事,没有任何修饰,反倒是让人找不到安慰的切入口。
知道前因后果的纪谦第一反应是心疼和愤怒,但奇怪的是,这种情绪并没有非常上头,因为这些感觉都被一种奇怪的直觉压下了。
迟轲那种性格,怎么会有这种经历?
按照那祖宗的脾气,迟正兵多活一天都算奇迹,就算撇开脾气不谈,光看口才,洗脑一个卢丽娟绰绰有余,不该是那么颓败的离开方式,不大闹一次鱼死网破他都不姓迟,怎么可能让事情发展成现在这种无可挽回的局面?
逻辑根本说不通。
纪谦扶着额头,不动声色叹了口气,心情极为复杂,但还算淡定。
【她说的大概率是真的,可是也不算是完全正确,至少那不是我。关掉你乱七八糟的脑洞,听完就算结束了,能忘掉最好,忘不掉最好也当没听过,明白吗?】
出发前迟轲莫名其妙说的这些话,他当时不明白什么意思,现在可算明白有什么作用了。
虽然还是云里雾里莫名其妙的,不过他相信迟轲。
迟轲说不用担心,他就不会多想。
“你还好吗?”
耳机传来一道沉稳的询问。
“还好的话咳嗽一下,感觉情绪控制不住就出去找个地方跟我视频。”
纪谦低声清了清嗓子。
那边轻笑一声:“嗯,好乖。”
纪谦呼吸微窒,调整好后使劲搓揉耳朵。
这俩字迟轲说得极轻,跟贴在他耳朵上呢喃一样。
纪谦这回真的什么都想不了了,满脑子都是刚刚那一声笑,脊背酥麻,大脑乱七八糟地搅成一团,只能凭教养礼仪机械性地安慰面前快要哭出来的女人。
“他们酒店就在旁边,你送他们回去后把车停地下车库,来商场南2门找我,我叫了车和司机,隔壁的白总刚来S市正在吃饭要喊我一起,直接推掉不合适,你跟我一起去走个过场,可能要喝两杯,先挂了。”
事情基本了解清楚,迟轲当即结束垂帘听政。
“你要的视频和资料都在这儿了。”厉修明把一个小U盘推了过来,“接下来想怎么做?”
原主遗书里牵挂的只有弟弟一个人,没提过妈妈,看来是失望透顶,没原谅也不打算原谅。
迟轲不会替对方修复两人的关系,他现在知道了事情的来龙去脉更不会和卢丽娟有过多接触。
原主碍于亲生母亲狠不下心把迟正兵送进去,他可不会舍不得,这些人有一个算一个,都该把他们的账还清了。
他才不管这些人有什么凄惨的过去和不得不做的理由,他只看结果,既然原主是这件事的受害人,那么加害者都别想好过。
不过迟正兵要进去,许培那边肯定也会被调查送进去。
他要想个办法把冷云廷和许乐眠那边搞定,不能让人把许培保住。
愿意出手保许乐眠的就那几个追求者。
冷云廷还好说,司马逸尘肯定会捣乱,厉修明……
迟轲打量起对面埋头吃饭的男人。
长相比冷云廷硬朗,比司马逸尘清爽,脾气沉稳有耐心,办事性格倒是对自己胃口。
如果不喜欢许乐眠,其实还是值得结交的。
“走一步看一步。”早就决定该怎么做的迟轲随口敷衍。
他当然不能说实话,这小子要是背地去调查,查出来许乐眠妈妈的参与跟他对着干怎么办?
厉修明吸完意面,抬眸看着他,一语中的:“迟总不信任我。”
迟轲饶有兴致地支起下巴:“我们只是才认识不久的雇佣关系,信任才不正常吧。”
厉修明餐桌礼仪很好,吃东西的时候不说话,说话的时候手不拿餐具,闻言坐直身体,双手交握放在桌面上:“我对迟总没有恶意,相反,我很欣赏迟总。”
迟轲被夸了也不显骄傲,习以为常地“嗯”道:“厉先生有什么想法可以直说。”
厉修明:“迟总应该知道我跟厉家关系不好,我是私生子,没有继承家里产业的权利,也不打算争,我现在手里有一家互联网公司,是我妈留给我的,具体情况怎么样,我相信您早就查清楚了。我知道迟总的能力,如果可以,希望以后我们能有机会合作。”
“有双赢的机会我当然不会拒绝。”迟轲客套了一句,双眸沉沉地看着他,质问道,“厉总还有别的话想说吧?”
“什么都瞒不过迟总。”厉修明弯了下嘴唇,用一种期待的目光看他,“说实话,我第一次见迟总就觉得似曾相识……”
迟轲:“。”
这话术纪谦已经用过了,能不能换个方法套近乎?
厉修明自顾自说下去:“我们以前是不是见过?”
迟轲刚要说“没有”,忽然想起来什么似的,猛地顿住:“ ……厉总指的是,在哪儿见过?”
厉修明死死盯着他,吐出两个字:“炎坪。”
原主和厉修明有过交集?
迟轲垂下眸子,切实意外了一把:“抱歉,厉总,很多事情我都记不太清了,没法给你明确的答案。”
“没事。”厉修明难掩失落,“虽然不是什么大事,但迟总可以好好想想,如果想到了……请务必随时联系我。”
“好。”迟轲手指有规律地敲击大腿,直言道,“厉总,认识许乐眠吗?”
厉修明很诚实:“认识。”
“您跟他关系很好?”迟轲问。
“他不认识我,谈不上好不好。”迟轲问到这个份上,厉修明就算不知道他具体要做什么,多少也猜到了一点意思,“好吧,我承认昨晚他的热搜那么快压下去有我的手笔,但迟总放心,您只要不对他本人下手,其他人怎样我不会过问,如果你……”
厉修明没说完,眼神复杂地看着他。
迟轲大大方方任由他打量:“有厉总这句话我就放心了。单我买过了,尾款也给厉总打过去了,今天就这样吧?”
“好。”厉修明收回视线,“迟总现在就要去忙吗?如果方便的话,可以帮我给我表妹挑个生日礼物吗?我实在不懂这些十五六岁的女生喜欢什么。”
迟轲其实也不懂。
但纪谦要过会儿才能来,他闲着也没事,随手帮个忙也不是不行。
顺便还能从对方嘴里套点儿话。
两人抱着极强的目的性开始进攻商场。
他们找了个方便纵观全局的地点打量起店铺。
厉修明:“前面的鞋子怎么样?”
迟轲:“她上学能穿高跟鞋?”
厉修明:“那家项链?”
迟轲:“花里胡哨。”
厉修明:“旁边门口挂着的外套呢?”
迟轲:“太大众。”
……
十分钟过去,两人扫视完整个一二楼,得出利弊结论后径直进攻两家门店,快准狠拿下三个礼品袋。
“和迟总逛街体验感真好。”厉修明由衷赞叹。
不用多走路,效率高,结果好,简直太让人享受了。
“厉总也很爽快。”能提建议还肯听劝,迟轲最乐意跟这种有条理能听人话的人打交道。
厉修明笑了声,看到他肩膀上沾到了不知哪儿来的泡沫碎屑,伸手就想帮他拂去——
迟轲还没来及躲,腰上忽然一紧。
“等急了吗?”
纪谦单手环着他的腰,笑眯眯的声音从耳边传来。
迟轲卸掉紧绷的力道:“没。”
纪谦走过来的时候他就察觉到了,所以才没躲开,就是没想到这人会直接上手。
“啊,也是,有人陪着呢,不会无聊的。”纪谦弯着眼睛看厉修明,“厉总跟我们迟老师聊得开心吗?”
厉修明看着他放在迟轲腰上的手,沉默下来。
他又不是傻子,怎么可能听不出阴阳怪气?
于是点头,真诚道:“开心的,我和迟总一见如故。”
纪谦:“……”
这词儿怎么那么熟悉?
他嘴角的弧度往下挂,笑意不达眼底:“厉总最近比我想的要闲很多。咦?不对啊,我听说你们家老爷子不是要收购你那公司吗?厉总在这儿偷闲逛街,不耽误平时工作吗?”
厉修明:“。”
恰好此时,厉修明的车来了。
临走前,他黑着脸,轻嘲道:“我的工作不劳纪院长费心。不过纪院长,之前在酒吧玩游戏的时候,你抽到真心话后不是说自己是直男吗?”
好啊好啊!
超经意暗示他是个喜欢混酒吧的玩咖是吗?!
纪谦才不会陷入自证陷阱呢,眼睛一眯,说:“难为身经百战的厉总记得我唯一一次参与活动了,还对我的森*晚*整*理取向那么上心,我是又怎样?”
“不怎样。”厉修明给迟轲递去一个揶揄的眼神,大摇大摆上车走了,“纪院长好自为之。”
迟轲:“。”
“哇什么叫我好自为之?”纪谦气笑了,“几个意思啊?我……”
“啪!”
腰上的手被打掉了。
纪谦愣愣悬着手,看向身边人。
其实迟轲忍到厉修明走才把他手打掉,已经非常非常给面子了。
他都快无语笑了,眼神都不给一个,道:“直男?”
纪谦从未如此无措过。
应不是,不应也不是。
一辆SUV停在二人面前,司机恭恭敬敬下来开车门,迟轲抓着纪谦衣领把人扔进去。
上车后,他把前后座隔板升上去,闭眼靠着椅背。
纪谦一直在等他说话。
可他迟迟不动,纪谦越来越慌,梗着脖子给自己解释:“我不是故意的,是他要碰你——”
“关你什么事?”迟轲睁开眼,“他碰我一下而已,这个你也要管?”
厉修明也是看热闹不嫌事儿大,明明什么都看出来了,非要给他闹出这么个借口。
迟轲起初没想过用这种方式,但厉修明心甘情愿把自己送上来当工具,浪费岂不可惜?
不过迟轲也承认,自己确实被那句“直男”整得有点儿烦躁。
“纪谦,你这个界是不是越得太多了?”
他故意闭上眼,不去看某个直男惹人疼的表情,心狠地把这句话轻描淡写说出来。
他以为纪谦该急匆匆地为自己辩解找理由,可等了好半天,对方一声不吭。
就在他疑惑之际,后排中央扶手被抬上去了。
紧接着,他整个人陷入一个灼热的怀抱。
迟轲睁开眼,颈肩处埋着的脑袋正在蹭来蹭去。
“明明是你允许我越界的。”纪谦抱着他,声音闷闷的,委屈极了,“你现在又指责我。”
迟轲:“……松手。”
倒打一耙,无理取闹。
“不要,你逼我的。”纪谦抱得更紧了,嘴唇贴着他脖子细腻光滑的皮肤,小声道,“迟轲,直男有可能想这么咬一口吗?”
迟轲“啧”了一下,抓着他后脑勺的头发,强行把这颗脑袋拎起来,就这么跟纪谦抱怨不满又依赖的目光对上了。
纪谦耳朵很红,头抬起来了,手还是没松开:“我也不想的,但是就……控制不了。”
迟轲挑眉,心情颇好的勾出一个笑容。
纪谦有种不好的预感。
果然,迟轲一本正经地说:“没关系纪谦,这很正常,一点都不耽误你是直男。”
纪谦:“……?”
纪谦:“我是直男??”
“我知道,你不用强调。”
迟轲玩心大发,恶劣至极,故意把他的问句理解为陈述句,在他震惊的目光中,心狠手辣且坚定不移地解开腰上的胳膊。
“追我的男人有很多,”迟轲亲昵地摸了摸他脸颊,笑道,“你这句话我也不是第一次听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