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裘弈就是全修仙界最忙的修士,没有之一。
萧湘在他的眼前消失不见,生死不知;先前那只在顾灼华身体里封印着的邪祟进了萧湘的身体里,貌似跟着萧湘一齐坠去了凡间;魔域那边不知出了什么岔子,让顾决然给跑出来了;顾决然跑出来不说,关键是这位不听魔尊现在正拿着邪刀满修仙界乱杀人,谁讲话都不听;进入秘境前看见的西南方邪祟气息越发凝实,恐立即就要有人作乱。
偏偏这些事除了失踪的萧湘和他之外,再没有第三个人清楚——或许有些清楚此事的顾犹在修为尽失,也是个生死不知的状态,被玄清宗的人傀给带回去设法救治了。
也就是说,能解决这几件事的人,只有他。
“……”
其实不解决后面那些事也可以,但后果很严重,凡间可能会生灵涂炭,修仙界会一片混乱,上清宗和太清宗都别想有好日子过,他在乱局里想要找萧湘更是难上加难。
裘弈一边在海岸边打坐恢复耗光的灵力,一边用思绪拧成乱麻的脑袋权衡利弊,思考自己现在应该先去解决哪件事。
一切事的件起始口是魔域,应当先去魔域。
但是裘弈转头先御剑去了紫微宗,直落到巫马何成面前,问道:“萧湘如今还活着么?他身在何处?”
被剑风吹乱了头发的巫马何成竟然接上了裘弈的思维,知道裘弈会这么说,那萧湘就是出事了。
她来不及理顺头发,直接向裘弈伸手道:“我算算,他的八字拿来。”
裘弈沉默。
巫马何成瞅着裘弈那面无表情的脸,迟疑道:“你该不会……不知他八字罢?”
裘弈低声应道:“嗯。”
“你们是真道侣还是假道侣,竟连这也不知?”巫马何成问出了云枕山等人想问的灵魂问题。
裘弈目移,心虚道:“是吾的疏忽。”
“早听李拂衣说你这也不知那也不会,我如今可算信了。”巫马何成长叹一声。
她又立即转头朝山门口喊了一声:“黄玄诀!”
一道鹤影瞬间从山门处飞到巫马何成身边,黄玄诀让将他送来的飞剑悬于身侧,看向呼唤他的巫马何成,问道:“何事?”
“幽明的八字是……?”
黄玄诀一脸理所当然地反问道:“我怎知?”
巫马何成:“……”
她认命地给太清宗宗主发了道符信。
段衍那边回信极快,不过一盏茶的时间,写有萧湘八字的符信就展现在了巫马何成的面前。
巫马何成的两侧,两个脑袋一左一右地微微歪头,偷看符信上写着的八字。
如今的卜问起不到作用,毕竟天神大多陨落了。巫马何成迅速卜算后,将结果告知裘弈:“幽明还活着……应该是还活着,有东西挡着他,我看不清他的具体状态和位置,只是已经不在此界了。”
看另两人这副情态,黄玄诀也反应过来是萧湘出事了,“那是在阴间?”
“不可能在阴间,没死,也不像是活着。”巫马何成对裘弈道,“应当是在凡间,命途虽无大碍,但灵息已灭,还是尽早找到为妙。”
黄玄诀上前一步:“我也……”
巫马何成睨他一眼,毫无情绪地说道:“你也什么?”
“……”黄玄诀拍拍裘弈肩膀,改口道,“先拜托你了,我一月后去帮你找师弟。”
裘弈不动声色地用剑柄将黄玄诀的手从自己肩上支下去,“……好。”
……
魔主一脚踩着肉身尽毁的顾灼华,一脚踩着鬼体破烂不堪的仪宣,脸上因为搏杀而尽显的凶相已经渐渐收了回去,正用魔气将魔域震破的结界给补上。
一颗白色脑袋从还未来得及补齐的破口探入魔域,直直地望向魔主所在的方向。
丰不改的魔气感应到来人,回首道:“来得正好,帮本尊去做件事。”
裘弈冷声道:“凭什么?”
丰不改:“凭你想知道萧湘在什么地方。”
裘弈面无表情地盯着魔主,片刻后松口问:“要吾做什么?”
“去将不听捉回来。”
“顾灼华肉身里封印的邪祟跑了。”
“本尊知道,那个有萧湘看着,暂时无碍,要紧的是不听。”
“你知道萧湘在哪?”
丰不改那张无波的冷脸上罕见地显露出了不可置信的神情,开始怀疑这个高修剑仙的脑子是否好用,道:“本尊刚刚不是说了本尊知道吗?”
裘弈:“吾以为你会顺口说出他的所在。”
丰不改:“本尊看起来有那么蠢吗?”
裘弈不言,但与默认无异。在魔主气急败坏的魔气迎面击来前,他将自己的脑袋从魔域中抽了出来。
先前魔主给他的那段记忆破除了他的心魔,如今裘弈再想要突破结界进入魔域可就难了。
魔主知道萧湘的确切所在,而告诉他的条件是将顾决然给捉回魔域。
裘弈又望了望修仙界西南方向的那片大祟云,随后将自己的神识向四面八方铺展开,搜索顾决然的气息。
先将顾决然捉回魔域罢,此事若成,一能得知萧湘的具体所在,二能将魔域的结界镇稳。裘弈方才察觉出来,魔主不知为何气势稍减,袭向他的魔气都有些滞懈,不如鬼市初遇时那般强大,一力独撑魔域的结界恐做不到事事周全。
至于西南的祟气……稍后罢。
当时做出这个决定的裘弈没想到,自己会追着顾决然跨越大半个修仙界,最终一人一魔双双奔入祟云笼罩的西南地界,然后化敌为友一起大战西南那群养虫子的蛊修。
蛊修在修仙界内亦正亦邪,但大多被修士们归类为邪修,因为修炼的功法太邪了,一般也不做什么利人利己的好事,对付人的手段更不像是什么好人,且在蛊修手底下死去的人一般死相都极惨,不是被百虫破肚而亡,便是被万虫啃噬而死。
修仙界的西南地界是指上清宗以西、合欢宗以南的地方,那里因人迹罕至的缘故草木繁盛,许多万岁千岁的大树妖遮天蔽日地生长着,将西南遮蔽在树荫下,形成得以让万虫生长的阴凉处。
数百上千年生活在阳光难至的地方,人心也敞亮不了多少。常言道穷山恶水养刁民,西南的修炼资源匮乏,自然也养出了大把“刁蛊修”。
修仙界各宗起家都早,早早起家的大宗门划好了地盘,将那些灵矿所在之处占据,后起的西南蛊修再想要修仙资源好的地界,只能去别的宗门手里抢。
而如今的修仙界“正道”宗门都拧在了一起,他们蛊修若抢一宗,其他宗门为防受扰,必定会联合起来,先发制人地来灭掉蛊修。将人灭门的事只要打着“除邪卫道”的名号,便不会被众人指责,正道还是正道,蛊修则是强盗邪修。
于是为了不被那些正道有可乘之机,蛊修集思广益,想出一个馊主意——将他们西南的噬灵蝶和噬灵蜂大量驯服并培育,集中到某个良辰吉日将这些蜂与蝶都放出去啃噬正道修士的灵力,而他们趁机消灭正道,称霸修仙界,将那些好山好水的地方都据为己有。
只是还未等到那个所谓的良辰吉日,便有一人一魔闯入了他们培育噬灵蝶与噬灵蜂的老巢,比邪修还不讲道理,落地就开始大杀四方。
在蛊修老巢里大杀四方的那一人一魔,便是裘弈和顾决然。
接受魔主的委托后,裘弈第一次找到顾决然的地方,是青云宗。
彼时的顾决然正附身在一个青云宗高修者身上乱杀青云宗的人,裘弈趁乱御剑入青云,在半空中观察了一下,发现顾决然附身的高修者身上邪祟深重,而顾决然一路所杀之人也皆是邪祟满身的人。
将顾决然从青云宗撵出来后,裘弈追在顾决然身后问:“被你拿走的邪刀呢?”
顾决然哑声答道:“毁了。”
裘弈追问:“为何毁了?那是寻天府府主的遗物。”
顾决然嗤笑一声:“遗物?那把刀上住着个厉害的邪祟,将那个什么府的人全都污染了——我杀了个人才发现那些邪祟不来自那人本身,而来自那把刀,二哥要因此怪我了。”
“你如今在修仙界里奔走杀人,是为除祟?”
“是啊。”顾决然转身,倒着飞,双目直视身后那个通身白的不像话的修士,他面带笑意地说道,“除恶当除根,你们人类不都是这么说的?想要消灭掉邪祟,得除掉作为根源的人类啊。”
裘弈点点头,似乎很赞同顾决然的话,这倒是让顾决然有些惊讶。
“你们这些正道之人,不是最厌恶这种行径?”他问。
“吾从未说过自己是正道之人。”裘弈见顾决然有所松懈,想要疾飞上前将其抓住,但顾决然反应快,在他上前时便拉开了距离,让他们一直维持在一个能够满足基本交流的距离中。
“……且吾一直以来也是这么做的。”裘弈缓缓收回自己伸出去的手,依旧追在顾决然身后,“不过吾只会斩杀聚集成灾的邪祟源头,那些攀附个人的邪祟,若是没有让吾看见做了过分的事,吾便先不动它。”
顾决然问道:“为何要如此麻烦,全杀了岂不简单?”
裘弈下意识答道:“他说但凡生灵,皆会心生邪祟,若杀,是杀不完的,要留给他们改过的机会。”
顾决然追问:“‘他’?‘他’是谁?”
“他是……”裘弈话到嘴边,忽然愣住了。
……他?
是谁……?
想来会跟他说类似话的人,只会有萧湘,可是在他的记忆中,萧湘并未对他说过这些话。
难道他又被什么针对自己的阵法咒术给害得失忆了?
裘弈思索片刻,觉得记不起来的事应该不是什么大事,便没有深思,继续去追顾决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