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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章 51

凌燃回去的时候, 霍老爷子正被家庭医生用轮椅推着出来晒太阳。

老爷子其实没什么大碍,就是前不久下楼梯的时候崴了一下, 腿脚不灵便了。医生的话很含蓄, 意思就是老爷子年纪大了,养养可能会好,也可能不会好, 让他们做好心理准备。

凌燃一听说老爷子受伤的消息就急匆匆赶回了霍家,正站在一边听医生交待, 以己度人, 眼里的光登时就变得黯淡。

在凌燃心里,伤了腿, 简直是天大的噩耗。

霍老爷子自己倒很平静,甚至还哈哈笑了两声,“早知道就走电梯了, 也就是想劳动劳动这把老骨头, 谁知道就不中用了呢。”

他看出凌燃的难过, 心里有点感慨,这孩子,心还是太软了,不过软和好啊, 软和点才有人情味。

霍老爷子招手让凌燃过来,替他理了理慌乱中掖在脖子里的衣领,嗔怪又疼爱的语气, “多大的人了, 穿衣服也不注意着点。”

凌燃抿了下唇, 嗓音涩涩的, “爷爷, 我知道了,以后不会了。”

霍老爷子就笑,“好了好了,别苦着脸了,阿燃的心意爷爷都知道了,可是爷爷真的没事。”

他甚至还试图动了动腿,然后就嘶嘶地抽了口凉气。

白发苍苍的老人苦中作乐道,“嘿,还真有点疼!”

凌燃勉强扯了下嘴角。

霍闻泽绷着脸,什么也没说,直接让人推来了轮椅。

老爷子也不要人扶,自己固执地扶着床一点一点地艰难挪了上去,还有点得意洋洋的。

“也还行,以后就不用自己走路咯。”

他说得就跟自己占了多大便宜一样。

凌燃知道这是霍老爷子不想让他们伤心,顿了顿,才勉强露出个笑,“那我来推您。”

霍老爷子一下就乐呵呵的,“行啊,我们阿燃也长成大小伙子了,推我这把老骨头,那还不是轻轻松松。”

他捏了捏凌燃的胳膊,“还是瘦,不过有肌肉了,看来没白练!”

在寻常老人家看来天崩地裂的事,霍老爷子轻轻松松就绕了过去。

生在不幸的年代,他早年经历得多了。

以前并肩过的那些战友老伙计,包括凌燃的亲爷爷在内,都早早就走了,他能活到现在,还过得清闲体面,其实早就活够本了。

霍老爷子这样想,也是这样跟凌燃说的,语气很是坦然大气。

凌燃心里不好受,但被霍老爷子说着说着,也有点动容。

他甚至联想到了霍闻泽。

怪不得总觉得闻泽哥跟爷爷会给人一种置身世外的疏离感。

大抵是他们早就见惯了生离死别,所以很多常人以为的大事难事,在他们眼里,其实都不算什么事。

凌燃忍不住多看了霍闻泽一眼。

霍老爷子就算了,闻泽哥才比他大了几岁,今年也就二十出头,跟他年纪差不多的普通同龄人应该都还无忧无虑地在大学里读书。

但他显然已经经历了很多,即使现在退了役,肩膀上也还扛着重担,一点都不轻松。

凌燃心里由衷地生出几许敬意,望过来的眼里都亮晶晶的。

霍闻泽被少年清凌凌的热切目光看得有点奇怪,虽然不知道凌燃在想什么,但也不妨碍他伸手安抚式地拍了拍少年的肩。

这场风波就这么悄无声息地过去。

霍老爷子的精神头还不错,天天都要摇着轮椅在院子里转转。

凌燃晨练完,精神饱满地回了老宅,遇见老爷子就恭恭敬敬地打了个招呼,“爷爷,早。”

老爷子就笑,“赶紧去冲澡吃饭去!”

少年就笑着答应一声,清朗的嗓音听着就朝气蓬勃。

薛林远可怜巴巴地在后面缀着,简直都要喘不上气了。

霍老爷子拧着眉,像足了街边摇蒲扇的唠叨大爷,“小薛啊,你也得加强锻炼啊,你瞧瞧你,凌燃都能跑得动。你还年轻着,也得注意身体啊。”

薛林远膝盖中了一箭,苦哈哈地点头。

得了,他这个休赛季怕是要比赛季里都忙碌!

不过讲道理,薛林远摸了摸自己微微凸起的小肚子也有点泪目。

当年他也是有八块腹肌的!跟凌燃的差不多,现在怎么就……

薛林远痛定思痛,决定以后都要早起去锻炼。

其实就算他不下决定,凌燃也已经想好以后每天早上都要去敲薛教的门。

前世身高170,体重170的薛教其实已经有了不健康的征兆,在自己参加奥运会的那一年还查出了脂肪肝。

如果自己没有意外地穿进书里,肯定也是要强拉他去减肥。

现在这个薛教的身形虽然还没有膨胀,但如果能拉得动他一起锻炼,避免将来发胖的结局,也是件好事。

薛林远还不知道自己在自己宝贝徒弟的眼里早就被安排得明明白白。

但这并不妨碍他大快朵颐地享受早餐。

霍家的厨子手艺好得很,就连搭配出来的营养餐都比集训中心的美味可口。

师徒两人吃完饭就一起出门。

秦安山腿脚不方便,没有来霍家同住,自己一个人住在俱乐部。

所以他们想知道秦安山选了什么新曲子,还得先去俱乐部再说。

凌燃其实每天都会准时准点地去俱乐部报道,只要在固定的时间段,肯定就能在冰场里找到专心训练的少年身影。

所以凌燃其实觉得秦教一大早特意发消息过来有点奇怪,像是多此一举。

难道是因为选曲真的很合心意,才会迫不及待就想分享给他们?

凌燃望着窗外飞快驶离的风景,也开始情不自禁地盼望起来。

他对自己的新节目抱着很高的期待。

如果不出意外的话,这套节目会随着他一路站上大奖赛,世锦赛的舞台,成为他出现在成年组的第一次亮相。

所以一定要足够惊艳才行。

少年心里盘算着自己可能拿得出来的技术难度,想着想着就出了神。

车窗上印出正在沉吟的清秀倒影。

但如果让薛林远说的话,凌燃真的是想多了。

秦安山提前通知的原因很简单,就是他不想在凌燃训练中途打扰他。

现在整个集训中心谁不知道,凌燃一旦训练起来,就是整个人,整颗心都投入其中,连神色都会变得严肃又认真。

说实在的,少年冷着脸,眸光熠熠地在冰上滑行跳跃的时候,气场真的很足。

所以就连薛林远都不会轻易打断他。

不止是被凌燃极度专注的气势压住,更多的是发自内心的偏爱和呵护。

很认真,很专注,埋头训练的少年,周身充斥着积极上进的纯粹氛围,谁舍得闯进他的世界打扰他?

忍心吗?

薛林远不忍心,秦安山也不忍心。

所以才有了今天早上的提前通知。

一路无言,很快就到了俱乐部。

秦安山膝上放着笔记本,正在冰场边等他们。

见凌燃来了,就敲了下小键盘,与笔记本连接的蓝牙音响就闪了一下。

整个乐队协力奏出的华美壮丽的引子,如海浪般自四面的喇叭里奔涌而出,气势磅礴,又充满了阳光般的光辉。

是一首只要对音乐有些了解的人,就绝对耳熟能详的交响乐。

翻译成华国语,名字叫归来。

作曲家用了很大篇幅的乐章来着重描写了征战沙场,带伤而归的军士们凯旋时的欢乐,颤抖的乐符还带着舞蹈的韵律。

很大气,很精力充沛的一支曲子。

也很西式,很符合国际裁判们的审美。

当然了,自由滑的时长只有五分多钟,这首曲子是秦安山花了好几天时间剪辑出来的。

他剪掉了大篇幅的喜悦部分,留下了不少伤兵回忆的叙事部分,整个曲子也变得更有层次和故事性。

一曲终了,凌燃还站在原地。

“怎么样?”

秦安山将进度条拉回到开头,“再听一遍?”

凌燃摇摇头,“很好,我很喜欢。”

说实话,在乐声响起的时候,他有一种被直击心灵的震撼感。

秦安山的确在这方面很有天赋,原本的交响乐其实有些冗长,但经过他的剪辑,乐曲都变得更加紧凑和激烈。

他甚至已经在脑海中浮现出了乐曲所要表达的剧情。

选曲能够感染人心,自然也能打动裁判和观众。

凌燃觉得很好,甚至不能再好。

他心里甚至还有些隐秘的触动。

所有人都以为他是第一次站到成年组的赛场上,可这具身体里25岁的灵魂却是在漫长的复健期之后的第一次归来。

他曾无数次地站上成年组的世界级赛场,又无数次地黯然离开,却依旧发自内心地热爱它。

终于,时隔两世,他又要以新的身份,再度站到成年组的冰面上。

归来,真的是个好名字。

他这不就是一直奔走在归来的道路上吗?

凌燃甚至有点迫不及待地想上冰滑上一圈,然而,这只是选曲,技术安排或许有了眉目,但表演动作部分还没有开始设计。

秦安山看少年的神情,见那双乌黑眼里渐渐蕴满了光,就知道这事妥了。

他揉揉久坐酸疼的腰,“你的舞蹈老师说这几天有空会飞一次a市,到时候我们会给你编一下具体的节目。”

秦安山笑了下,“自由滑定归来,短节目就定我们前几天说的那个,新赛季的节目也算是彻底定下了。”

凌燃点点头,把背包放在一边,开始沿着冰场小跑热身。

薛林远这才反应过来。

他脸都有点红了,激动的,“老秦啊,这曲子真的是你剪的?”

秦安山似笑非笑地抬起头,“不行吗?”

行!怎么不行!这可太行了!

薛林远甚至有点语无伦次,“我还想再听一遍。”

怪不得谭庆长非要让自己把秦安山请回来,他的选曲真的是太惊艳了,光是听着,就让人心生感动。

简直可以想象出来,凌燃在冰上滑出这首曲子的时候,所有人都会被这种令人不安的生机与活力冲击心灵。

秦安山笑了笑,摁下了重播键。

充斥着激动,喜悦,决心的交响曲响彻在空旷的场馆。

凌燃沿着挡板小跑着,感受着节拍的每一次律动,在音乐进入最终的高潮时,少年心念一动,在原地一个跃起,旋转,小跳着落在地上。

一个陆地上的3a。

他的唇角旋开一抹好看的弧度,小跑着往自己装了冰刀的背包而去。

他已经迫不及待想要上冰了。

一个上午的时间弹指而过,凌燃今天加大了训练强度,练到精疲力竭,也就提前几分钟下了冰,跟薛林远一起往食堂方向走。

边走边听薛林远的复盘,“你的3a现在成功率上来了,落冰也比较稳,4t就更不用说,基本上没什么问题,接下来我们冲击的四周跳,我觉得可以把4f放到最后,你的f跳一直是个难题,相反的,我们可以把……”

“我想先试试4f,”凌燃出声打断了拿着小本本叨叨的薛林远。

薛林远简直怀疑自己听错了,“啊?”

f跳一直是凌燃的短板。

他上三周的时候,就是卡在f跳上,一直到年尾才堪堪跳的出来,到世青赛才算是基本掌握。

一般来说,不应该是把最难的放在最后吗?

更何况,f跳的分值比lz跳更低,凌燃很擅长lz跳,先出4lz的可能性更高才对。

凌燃却有自己的想法。

他想要拿回全五种的四周,绝不仅仅是其中一种或两种,都是早晚的事,为什么不先上最难的。

把最硬的骨头先啃下来,以后的路也会越走越顺。

比起先甜后苦,凌燃更偏爱先苦后甜。

他把自己的想法跟薛林远一说,薛林远就陷入了沉吟。

“倒也不是不可以,只是你要升组的话,世锦赛也就是明年三月的事,现在还有不到一年的时间,五种四周未必能集齐……”

薛林远其实有点纠结,四周跳跟三周跳的差距绝不是多转一圈那么简单。

其实高水准的芭蕾舞者,经过长年累月的训练,是可以在陆地上实现三周跳的,但他们基本上没有掌握四周的。

跳跃不止是跳起那么简单,运动员需要同时实现横向和纵向的用力,而没有经过专业训练的人,很难兼顾两者。

更别说,四周需要实现的横向和纵向的平衡,对选手自身掌握的要求可能精确到以毫米为单位。

现在国际赛场上,掌握五种四周跳的有,但在赛场上能全部跳出来的,也就那么一个两个,还不能保证都能拿到goe加分。

他对凌燃很看好,但也没到盲目自信的程度。

薛林远的想法就是,既然掌握不了五种四周跳,为什么不先从容易的开始。

凌燃也没把握在一年之内掌握全部的四周跳,但早晚都要掌握的,所以他更希望将最薄弱的短板在最开头的时候就补足。

更何况,如果四周跳得出来,3f一定会成为他掌握得最轻松的跳跃之一。

两人边走边说,就听见隔壁冰场里传来一阵骚乱的声音。

怎么回事?

凌燃与薛林远对视一眼,打算过去看看,毕竟现在这间俱乐部也算是他们的心血。

冰面上,有好几个小孩,女孩男孩都有,正围着个身量不高,拿着钓竿的教练,叽叽喳喳的。

其中有一个七八岁的小男孩,长得很俊俏,但趾高气昂,一副熊孩子做派。

“我才不是在偷懒,我早就会二周跳了!你连三周都跳不出来,凭什么当我的教练!就凭你年纪比我大吗!”

年纪挺小,脾气挺大,像是在仗着自己的天赋在耍横。

不过七八岁就会所有的二周跳,好像也就还好?

凌燃突然想到了自从进入国家队,就杳无音信的乔实,他在这个年纪,都掌握2a了。

可惜乔实跟的那个教练很看好他,直接带着他出国外训去了,自己在集训中心那么久,愣是一回也没见过。

一看是熊孩子闹事,凌燃就不太想凑热闹。

毕竟招来的学员年纪小,其中有熊孩子再正常不过,端看教练如何处理了。

凌燃站在冰场边思索,眼风一扫,就看见不远处的张劲。

对方似乎很尴尬,但还是厚着脸皮笑着过来打了声招呼。

凌燃点点头,没有吭声,目光还在看着场里那个面红耳赤的教练员。

张劲何止是尴尬,简直是尴尬哭了。

从前看不起的小队员摇身一变,拿到了青年组的所有世界冠军,甚至还成了自己的大老板。

这种事,简直就跟他女儿喜欢看的小说里写的一样。

而自己就是书里那个被打脸的炮灰路人甲。

张劲甚至还想过辞职走人,但他家就在a市,除了a市,他还能去哪?除了启明星俱乐部,他又能去哪?

退役的运动员,选择的余地一直都很少。

最后还是只能厚着脸皮留了下来。

好在凌燃并没有注意到他,他也就乐得装不存在,打听清楚凌燃的行程之后,基本上就是避着他走。

好在少年的行程真的很规律,从来就没迟到早退过,他小心地避开,还真没遇见过。

今天会遇见凌燃,张劲其实也是强忍着尴尬过来的。

他跟场里的那个教练很熟,想了又想,还是腆着脸想替对方说两句。

“孔一彬不是跳不出来三周,”张劲很是唏嘘,“他以前在役的时候,连四周都跳过,甚至有一次差点就能拿到了出国参加世锦赛的名额。只不过是运气不好,训练的时候右腿半月板撕裂,后来发展到骨关节炎,长了骨刺,膝关节彻底报废了,只能退役。”

张劲苦笑着,“别说四周了,他现在跳两周都费劲。以前他是家里做生意的,还养得起闲人,这两年经济形势不好,家里生意倒闭了,也只能出来找工作。要不是这次俱乐部扩招,他想进来也难,都是命啊。”

很老套的故事,很多名不见经传的运动员都有可能会经历。

说不定他们还没有孔一彬那么好的运气,能找到一份安安稳稳的工作,甚至还能继续热爱的专业。

凌燃从前就在新闻里看见过,某个拿到过金牌的运动员,在街边卖艺讨生活,曾经带给他无限荣誉的金牌就摆在路边石砖上,供人指指点点。

可现在城市管理局有了一定的规章制度,在街边随地卖艺应该也会被驱赶。

凌燃默了下。

想要帮到一些退役的运动员,这也是他买下俱乐部的初衷之一。

张劲却误以为对方没有被自己说的打动,连忙找补道,“孔一彬虽然废了,但是理论知识很充足,人面团了点,教学还是很好的。这个孩子一直是这批学员里的小霸王,家里疼得厉害,脾气大,也不太服管。孔一彬只是想让他不要偷懒,跟其他小学员一起练习,他就开始闹事了。”

就像是应和着他的话,场里那个小孩叉着腰,在孔一彬身边绕来绕去,“我说的对吧,你连三周都跳不出来,根本就没资格教我!”

小孩子的天真有时候会是最残忍的恶意,“这个俱乐部太差劲了,我要让爸爸给我换到别的俱乐部去!”

孔一彬浑身一震,红着脸根本不知道说什么好。

凌燃的目光落到他窘迫纠结的脸上,突然意识到,这位孔教练或许并不只是不善于管教孩子。

他可能是被这个小霸王戳到了痛处。

彻底报废的膝关节,彻底毁掉的冠军梦,想想都是让一个对专业热爱的运动员深夜做噩梦的程度。

被人大刺刺的当面提起,还是一个没法让人发火的顾客兼小孩子的存在,真的是窝心又难受。

凌燃在心里叹了口气,拉住了撸着袖子就要上去的薛林远。

“薛教,我去吧。”

薛林远其实有点生气了,“这样的学员,咱们俱乐部不能要。”

以现在网络的发达程度,七八岁的小孩,已经不是什么都不懂的年纪。

尊师重道,尊师才能重道,孔一彬让他不要偷懒,难道不是为他好吗?这小孩怎么能这么说话呢。

凌燃拉住薛林远,弯腰摘掉冰刀套,脚下压了两步,就滑到了场地中央,“孔教练。”

孔一彬早就在同事的闲聊里听说这个少年才是俱乐部真正的老板,也在视频里见识过对方蝉联青年组冠军的神采飞扬。

但这时,凌燃显然是以老板的身份过来的。

他窘得说不出话,吭吭哧哧,“不好意思,我,我……”

看来真的是面团一样的性子。

凌燃示意他稍安勿躁,然后转头看向了场里的小霸王。

“你是八岁就掌握了五种四周跳的吗?”

他滑进来之前刚刚确认过了,这个小孩今年八岁。

小霸王没想到又有人来,还是个看上去就很冷很有气势的小哥哥,心虚一下,又得意起来,“我早就会了!”

他甚至还后退两步,在冰上助滑跳了几个简单的二周跳,然后引得几个才入门的小孩连连惊呼。

他似乎也很享受这种被崇拜的感觉,“我将来是要拿世界冠军的,休息一会怎么了。明明就是这个教练和这个俱乐部太差劲了,我要换人换俱乐部!”

他那么厉害,就是休息了一会,怎么能说他偷懒呢,这个教练也太不会说话了,他这么厉害,俱乐部失去他就是俱乐部的损失。

小霸王不愧是小霸王,居然真的就是因为孔一彬说了他两句,就惹出这么大的阵仗。

他甚至还斜着眼看这个明显是来给讨厌教练撑腰的凌燃,“你会两周跳吗?有我会的多吗?”

两世为人都没有这么横过的凌燃其实不太能理解他的脑回路,但听他这么一说,还是有那么一点点不高兴。

启明星俱乐部是他花了心思买下的,孔一彬教练也是俱乐部层层选拔招来的,这间俱乐部绝对有他的心血所在。

凌燃跟薛林远在一起久了,其实也把他的某些特性学了个十足十,比如说护短。

见这个小孩这么猖狂,他也后滑助力几下,上手就是一个四周跳。

落冰时唰得一下滑出弧线,稳稳落冰。

简简单单的一个跳跃,说是吊打也不为过,简直能把小霸王的两周跳秒成渣渣。

那几个围观的小孩嘴巴都张成了O型,反应过来之后就只会鼓掌。

“好厉害呀!”他们交换着眼神,满眼惊喜。

就连小霸王都愣住了。

这是四周跳吗?好像是四周跳!

这个俱乐部还有会跳四周跳的吗?他怎么没听说过!

小霸王的眼珠子转个不停,有点后悔自己刚刚放大话。

这人连四周跳都会,自己居然还问他会不会两周跳……

小霸王犟着脖子,气鼓鼓地盯着落冰的身影。

凌燃滑了回来,脸色还很平静,连喘都没喘。

他已经做好了决定,但有些话还是不得不说,即使对方只是个七八岁的小孩。

少年的语速不快不慢,并没有仗着年龄优势居高临下地教训小孩,倒像是在陈述显而易见的事实。

“我就是在这个俱乐部启蒙的,这里的每一位教练都是精挑细选,曾经在省队和国家队里在役过的。”

“他们或许不善言辞,但都曾在这个领域深耕数年,乃至数十年,都曾经有过成就和辉煌。或许他们现在年纪大了,身体也有了伤病,曾经能轻松跳起的跳跃都变成了难题,但他们每一个人都是你的前辈,掌握的理论和经验都很丰富,教几个才启蒙的学员完全是绰绰有余。”

凌燃顿了顿,看向眼角闪光的孔一彬,继续道。

“孔教练提醒你不要偷懒,是出于对你的爱护和关心,他作为你的教练,如果能眼睁睁看着你荒废时间而放任不管,才叫不负责任。你可以不喜欢他,但当面与他抬杠,甚至揪出他的痛处来指责羞辱他,这就是你的个人修养问题了。”

凌燃冲孔教练点点头,“我会跟经理沟通好这件事,你不要把错误都归到自己的头上。”

这样的小学员,俱乐部又不是做慈善,坚决不能要。

他们想要培养的是能力与心性都优秀的运动员。

花滑的未来接班人,绝对不能是这样的性子。

还要跟经理说说,招收学员的时候,天赋是考察的一方面,心性也是一方面。

这个年纪的小孩,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心性如果歪了,其实也很难矫正,把这个烫手山芋丢给他们的家长才更合适。

谁制造的麻烦就该谁来解决。

每一个熊孩子背后,都有一堆熊家长。

凌燃下了冰,若无其事地跟薛林远一起去吃饭。

薛林远欲言又止,吃饭都不香了。

凌燃被他看得发毛,“薛教,怎么了?”

薛林远就笑,“我还以为你要把那个熊孩子揍一顿。”

凌燃愣住,不至于吧,他长得像随便跟人打架的人吗?

薛林远就叹气,“其实是我自己很想把熊孩子揍一顿。”

他摸摸自己曾经粉碎性骨折过的膝盖骨,对孔一彬的遭遇颇有些感同身受。

“退役的运动员哪个都不容易,还要被一个小孩子指着鼻子骂,真气人。现在的家长都是怎么教小孩的,一点礼貌都不懂。”

凌燃埋头吃饭,含糊道,“或许他们的家长也不懂礼貌。”

上梁不正,下梁就容易歪。

这话还真没说错。

凌燃下午结束训练,打算出门回霍家时,就遇见了来闹事的熊孩子家长。

对方一身珠光宝气,但话里话外都很嚣张,“收了我们那么多钱,现在就只退一部分?你们俱乐部怎么那么黑心!”

前台的小姐姐笑得很礼貌克制,“您的孩子在俱乐部已经学习两个月了,整个学期已经过去大半,我们按照结余课时,把其余费用全部退还给您,这是合情合理的。”

一旁西装革履的中年人扶了扶眼镜,“你也知道这是上了大半个学期,这样吧,我们也不要退费,让孩子在这里上完这个学期就行。”

他对冰雪圈有些了解,这间俱乐部之前的收费很高昂,口碑也好,最近听说是换了老板,还是原班人马,收费直接降了一半,服务的质量却还没变。

这个便宜怎么可能不占。

“我听说就是小孩子说了点不中听的话,要不,我们让孩子跟教练道个歉?”

前台小姐姐还是一脸客气的假笑,“不好意思先生,这是经理的决定。在续约之前,我们也告知过您,收费是按课时收费,如果俱乐部无法继续教学,只会退回尚未开始的费用,这都是协议上写得清清楚楚的。”

那个中年人还要说什么,目光就定在了凌燃身上。

这个少年他认识啊!

青年组的世界冠军,还是他们华国人!叫凌燃是不是?

他怎么会在这?

中年人心里腹诽,然后就看见前台小姐姐笑容真诚地冲着凌燃点了点头,凌燃也回应了一下,才推开玻璃门出去。

“凌燃也在你们这里训练?”

不会吧,看着不显山不露水的俱乐部,居然出过世界冠军?

哪怕只是青年组的世界冠军,但在华国也绝对是独一份儿啊!

前台小姐姐笑容里多了几分自信,“是的,他就是从我们俱乐部走出去的。”而且现在还是我们俱乐部的小老板。

后一句,前台小姐姐没说,但只前一句就够让人震惊了。

这可不是捡了个便宜,这是捡了个大便宜!

中年人连忙拉住还要争吵的妻子,“我们不退费,我们还可以再提前续上一年,不,两年的费用,还可以让孩子跟教练赔礼道歉,你看这样能不能行?”

他说话的语气都变得比刚才更客气了。

见妻子还很不高兴,就拉着她到旁边嘀嘀咕咕地说清楚利害关系。

珠光宝气的女人也惊了一下。

他们两口子其实都是冰雪爱好者,都听说过凌燃的名字,甚至还在直播间一起看过他的比赛视频,要不然也不会让宝贝儿子从小就开始学花滑。

“我们不退钱,我们就还想让孩子在这里学!”女人也变得坚持起来。

可惜前台小姐姐只一脸遗憾地摇头。

不多大会儿,中年人手机叮铃一声,他低头一看,原来是剩余费用都被退了回来。

这下子是没有转圜的余地了。

回程路上,他看着后座不敢吭声的熊孩子,难免就有点埋怨,“我说多少遍不能宠着他,这下好了,出了世界冠军的俱乐部宁可退钱都不愿意继续教他!”

副驾上的女人也很不满,“合着教孩子就是我一个人的事儿呗?都是你爸宠他宠得太厉害,要什么给什么,我能收得住?”

夫妻俩相互埋怨,一直都回了家都不想搭理对方。

来开门的老人听说原委,也很后悔,“出过冠军的俱乐部,收费还那么低,唉,真是亏大了!”

他忍不住头一次说了宝贝孙子几句,“教练说你也是为你好,再说了,他不让你偷懒有说错吗?你怎么能那样跟教练顶嘴呢?”

熊孩子被家里人指责,也很生气,气呼呼地把房门一撞。

那个完美的四周跳在他脑海里一遍遍回放,他越想越羞,又羞又气。

熊孩子一家一向是把别人那搅得鸡飞狗跳的,这回居然也轮到他们家自己鸡飞狗跳。

中年人气得够呛,打开电脑就在论坛里发帖吐槽,本来是想吐槽这个俱乐部不讲诚信,居然因为孩子的几句玩笑话就将他们拒之门外。

谁知道帖子一发出去,风向就完全不同了。

【这个俱乐部有点骨气,看上去也像是真的想培养和输送运动员】

【我是a市人,这个俱乐部我听说过!就是凌燃之前训练的俱乐部。以前的收费很高,换了老板之后就是平民价,我听说他们基本上不盈利,话里话外就是想培养更多的优秀学员】

【这个俱乐部老板谁啊,出了青年组的世界冠军没有涨价反而降价,这是做慈善的吧】

【我刚刚查了某天眼,是霍闻泽!】

【怪不得,凌燃是霍闻泽的弟弟,他这是给凌燃做好事的吧】

【叫什么来着,启明星是不是?我也是a市人,明天就把我家这对龙凤胎打包过去过去学花滑!之前打听一圈都觉得收费太高,家里负担不起,如果是楼里说的那个价格,我觉得可以!】

【启明星这个名字真的不错(手动点赞)】

中年人没想到自己居然反向给启明星打了广告,登时就气得摔了鼠标。

凌燃这边却是在跟霍老爷子谈心。

他打算回集训中心一趟,把升组的事提交上去。

霍老爷子听得迷糊,“你是想进成年组比赛?”

凌燃点点头,“成年组有很多优秀的对手,我很想跟他们同台竞技。”

霍老爷子就笑,“你年纪不大,心气倒高,但他们能让你升组吗?”

到底是老人家,一下就看破了其中的关键。

凌燃忍不住笑了下,“爷爷,我有办法的。”

下个月,集训中心刚好就有一次队内测验,陆觉荣私底下跟他透了信儿,冰协的主席副主席都会来。

陆觉荣暗示的意味很明显,这是一次证明自己的最好时机。

只要他在集训中心所有人的面前拿得出媲美成年组的实力,冰协又怎么可能有借口阻拦他升组?

能拿的出来吗?陆觉荣其实很想这么问。

但隔着屏幕,到底没问出来。

凌燃却意会到了,他只简短回了两个字“收到。”

但心里却已经计划好了。

虽然时间有点紧凑,但也还好,所以这一次的队内测验,他打算试试自己的新节目。

是的,新赛季的,新节目。

也算是小试牛刀?凌燃有点期待地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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