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之后,不论其他人再说什么,江少栩闭上眼,通通不予理会。
二师叔当场发了好大的火,比江少栩十六那年闯祸时发的还大。他那时候初次参加重华派举办的崇山祭,要和其他师兄弟争个输赢,结果下手没个轻重,把比武的擂台砸出个老大的洞,一时间补都补不上,后来挨了师叔好久的骂。
从小到大,他确实没少捅过娄子,可他不会害人。
他这一生行事坦荡,无愧于心,路见不平定是出手相助,从未起过一丝歹意,从没做过一件坏事。
他没做错事,一梦醒来,却落得这般下场。
他的师门为他千里而来,可他的师门不信他。
事至如此……祸事他自己扛,骂名他自己背,他不需要别人了,也不必拖累任何人。
后来江少栩又被拖了回去,没了重华弟子这层身份,这次再被关押,进的就是地牢了。
地牢阴冷,暗无天日,江少栩倒是不挑,草席子一躺,合上眼就能睡。
也不知他是怎么了,连着几日,睡的时辰比醒着时还多,醒了手脚都是虚软的,拳头都握不太紧。
身体不适他也不多想,也没什么好想的,闷头就能继续睡。
有时候睡着睡着他会被凉水泼醒了,有人来刑讯逼供,说来说去他还是同样那一套说辞——他没杀人,没放火,没有偷南陵派的秘籍。
对方听厌了就动刑,动刑他也还是那套话。
他说的是真相,他不懂其他人究竟想从他嘴里听到什么。
来问话的人前前后后来了两三次,然后不知从哪天开始,除了送饭的人,就没其他人再来了。
他一个人在地牢里睡了醒、醒了吃、吃了睡的,也分不清是熬过去了第多少天,他每天清醒的时间越来越短,睡得越多身体越乏,后来几乎就终日睁不开眼了。
他迷迷糊糊的,在黑暗里愈沉愈深,沉着沉着,又觉得四处都在摇晃。他被摇得要醒不醒的,额头上忽然凉了一下,似是有沾了水的帕子盖了上来,然后有双手护住了他的后颈。他闻到一股凉凉的香气,耳边听到有人似远似近地喊他的名字,还有哒哒哒的马蹄声混着车轮声响在耳边,他想睁眼,但睁不开,很快又陷入了更深的黑暗里。
周围时亮时暗,他不知道自己在哪里,但身下软软的,身上还盖了被子,他隐约听到有人在他身边说话。
“外伤都处理好了,但他这个——”
“把那个拿过来。”
“……少主,请三思啊。”
“去拿。”
江少栩昏昏沉沉的,根本醒不过来,思绪一断,就又一梦黑甜。
这一觉,他自己都不知道睡了究竟有多久,悠悠转醒的时候,整个人都是懵的。
有个陌生的青年男人,一直守在他床边,见他睁眼,立刻便端了水上来让他润润嗓子。
江少栩多一个字儿都没问,拿过来就咕咚咕咚喝了好几口,灌得他直呛嗓子。后来那男人又给他带了粥和小菜,他饿得眼冒金星的,也不管别的,上来就干饭,连吃了好几大碗。
他身上的伤口都上过药了,也打了绷带,身上应该是被擦过,血污都没了,衣裳也是全新的。他看看自己,又看看房间,再看看那男人。
“江公子,您唤我方胜就好。”男人话不多,拢共就说了这两句,“有什么需要的,尽管嘱咐我。”
江少栩话更少,有饭送他就吃,有水递他就喝,也不多问,也不多想,就这么缓了两天,缓过来点儿精神气儿,这才开口问那个方胜,问他是谁,这里是哪儿。方胜不答,他也就没再问过第二回。
如此住了三天,到第四天的晚上,他这觉终于补得足足的了,晚上闭着眼睡不着,正眯着呢,忽然听见房门有推动的动静。
有人放轻了脚步走进来,进来在他床边安静地站了站,站完又弯下腰,想给他掖一掖被子。
这一弯腰,俩人的视线就在黑黢黢的夜色里撞到了一起。
有斑驳的月光,透过枝杈间,顺着窗沿儿映进来,照亮了杜如喜一张没什么血色的脸。
借着月光,他也看到了睁着眼正望着他的江少栩。
“……”杜如喜嘴唇动了动,想说什么,但没说出口。
江少栩一把揪住他袖口,翻身就下了床。
脚一沾地,人还有点眩晕,江少栩攥了攥手心儿,手上还是没什么力气。他干脆也不用拳头了,直接照着杜如喜额头,一个头槌就砸了过去。
这一下是使了大劲儿的,杜如喜被他撞得疼哼了一声,整个人朝后跌去,后背狠狠撞到墙上,又带倒了旁边的立架,连人带架子咣里咣当倒了一地。
江少栩也疼啊,疼得他直捂脑门,人也跟着晕了一下。
“杜如喜,我告诉你。”他伸手扶了下床柱,说话声音不大,但吐字清晰,“你敢靠近我,我就打死你,我说到做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