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江少栩楞怔怔地道,“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杜南玉抬了抬眼,“他中的那道掌风,化去了他身上所有修为,根基被毁,就算日后身体恢复,恐怕也再难修成功体。”
杜南玉每多说出一个字,江少栩的呼吸就窒上一分。
功体,就像是习武修行之人的另一条命,邵凡安若真是变成了废人……江少栩心口一阵剧痛,想都不敢往下深想。
沈青阳站在杜南玉身后,轻唤了一声师父,然后朝江少栩行了一礼:“江前辈,师父她说的是最坏的情况,邵兄弟他……吉人自有天相,根基虽然受损严重,可也不算完全被毁,兴许还能保留……一部分功体。”
江少栩脸色铁青,就他这个前师姐,他很了解的,从不妄言,她把话说到这个份上,那便说明,凡安的情况决计不容乐观。他摇了摇头又摆了摆手,哑声道:“不管怎么样,先把我徒弟的命好好救回来。”
邵凡安这一晕,断断续续地晕了四天四夜。
江少栩每天守在床边,不眠不休的。中途有好多人想来探望,除了石火峰的弟子,他是一个都没准放进来。
段家那个混小子似乎一直在门外站着,一张脸面无血色,神情也发怔。江少栩推门出去一次就见到他一次。见一次,就劈头盖脸地骂上一次。纪正庭和代华二人也来过,也被江少栩咆哮着骂走了。
就这些人,他是一个都不想见。他每次一闭上眼,就会不自觉地回想起他冲进竹楼的那一幕——别人徒弟都好好站着,就他徒弟躺在地上,流了一身的血,生死不明。
他知道他在迁怒别人,可他控制不住,他也冷静不了。巨大的愤怒在他身体里冲撞碾压,碾完再徒留一身挥之不去的无力感。
明明全有有已经提醒过他了,可他还是没能护住自己最该保护的人。
就这短短的三四天,江少栩始终守着昏迷的大徒弟,整个人变得既潦草又疲惫,胡子拉碴,眼圈发青,最后还是沈青阳劝动他去休息了一下。
江少栩就在隔壁屋子裹着衣服凑合睡的。
这几年他一直多梦来着,晚上不喝酒便睡不太踏实,结果这几天可能实在太耗心神,这一闭眼就彻底断了片儿,再一睁眼,天都大亮了。
全有有那个通信的铜镜被放在床头的位置,这会儿又自己亮了起来,镜子对面还是一张桌子一副笔挂,只不过这次没看到账本和算盘,桌旁的墙上多了道人影儿。
江少栩困顿地眯着眼睛,也没在意,只当那破镜子老毛病又犯了,爬起来搓搓脸,用手在镜面上一晃,镜像便被他掐断了。
他翻身下了床,简单梳洗完,有人敲门:“少栩,是我。”
听声儿是纪正庭。
江少栩现在不耐烦看到他徒弟,连带着也烦看到他,本来是想把人轰走的,结果一开门,纪正庭肩上背着行囊,看样子是要外出办事。
纪正庭来寻他,是有正事要说。江少栩沉着面孔,一声不吭,到底还是把人迎了进来。
纪正庭说,这次在竹楼里动手的那个少年,其实上不过是一个被附身的傀儡。那孩子之前被鸟面人抓走,被人在胸口打了道离魂的符,然后就被附了身。巡诊队伍半路上救了他,他潜伏在队伍中,一路随队来了南疆。
“贺家的小公子……当时人在现场,后来就是他在竹楼外传出了求助的消息。”纪正庭顿了片刻,“他听到凡安和那少年的对话,凡安称呼他为,苏绮生。”
江少栩一下子抬起眼,纪正庭继续道:“我之前曾与你提起过,忌尘的大哥段亦麟也在调查此事。他在另一处,同时查到了离魂阵的所在,其中也有种种痕迹,指向使用者就是苏绮生。少栩,苏绮生没有死,他就是这一系列事件背后的主谋,而且……他打在凡安身上的,是无名教最为阴邪的化灵掌,我没记错的话,这应该只有当任教主才会的邪功。此时想来,恐怕……连当年正派对无名教的围剿,也不过是他阴谋里的一步。”言及此处,纪正庭轻轻叹了口气,“凡安的事,我很抱歉。”
“……轮不到你来道歉。”江少栩攥紧了双拳,强压下心头的震荡,咬牙道,“冤有头债有主,凡安受的罪,我定要讨回来。”
邵凡安的伤,南宫逸的死,他自己当年遭受的冤屈,甚至还有这么多年被欺骗的苦,这些仇,他一定要报。
交待完事情,纪正庭便告辞了。他这趟远行,似乎是段家大公子那边出了什么事情。
江少栩这会儿也管不了别人了,就专心照顾自己徒弟。
好在是第二天,邵凡安总算彻底醒了过来。
他身体极其虚弱,面色惨白惨白的,嗓子也哑,但一见到江少栩,便露出了一副笑模样。
江少栩原先总训徒弟整日嬉皮笑脸的,这会儿,却觉得天下万物,就没什么能比这张笑脸再鲜活的了。他从门外直直冲过去,一把抄住邵凡安的脑袋,就往自己胸口上压。
压得邵凡安直咳嗽。
江少栩赶紧把人松开,自个儿高兴坏了,激动地在那儿直搓脸。
邵凡安这一醒,头一件事就是想问苏绮生,江少栩根本不让他管,就让他好好休息好好吃药。
可管住了那头,就没瞒住这头。
江少栩原本没想这么快说出攻体受损的事情,可他徒弟人精似的,脑子转得也快,他以为自己藏住了,实际上那点儿情绪全写在脸上了。
邵凡安得知真相,也没有什么太剧烈的反应,看似很平静地接受了事实。
可他越平静,江少栩心里就越不好受。
不好受也没别的招儿,江少栩自己不会治病,就每天追在杜南玉身后跑:“你不是炼丹的吗?你那里那么多好药材,就没一个能派上用场的??你别这么抠,你给我徒弟吃一吃,兴许哪颗药丸子就管用了呢——”
“我炼丹,不炼药。”杜南玉被他缠了两日,终是忍不住了,回头撂下一句,“你想寻药,该去另一处地方。”
江少栩一听口风,这是有戏啊!眼睛都亮了起来,赶忙问道:“去哪儿??”
“去药谷。”杜南玉道,“寻我弟弟,杜如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