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濯同学可是我的榜样,我对陈濯同学的敬仰天地为证,日月为鉴!◎
北川一中新学期开学的第一天,才刚过去一早晨,就沸沸扬扬地闹出来两件大事。
其一是高二万年第一的那位学霸在开学摸底考中惨烈翻车,据小道消息,学霸数学理综的试卷空了一大半,总分从排名表顶端直接掉到垫底,气疯了一班老师。
其二是高二艺体班的一位不知名帅哥,在开学典礼结束后当着三个年级几千号人的面,冲上讲台抢夺麦克风,一边遛着两个老师两个保安在操场跑圈,一边为他朋友声援,最后人在跑道上摔了一跤,被拖着离开了大家的视线。
帅哥是在几千号人的起哄叫好声中被擒的,谁都没想到压抑的高中生活中会出现这样令人意想不到的插曲,也想不到少年的友谊这样热烈疯狂。
周边的学生在为少年的炙热欢呼,笑闹声中带着麦克风内尾音的回响。
陈濯站在人群间,他在沸腾的夏日与少年里,却安静得像一副水彩画。
他很平静地看着塑胶跑道上飞奔的少年,有那么一瞬间,那家伙好像变成了灰白世界中唯一跃动着的彩色。
夏子澈并没有直说他话中那人的名字,没人知道他是为了谁奔跑。
但陈濯怎么可能不知道。
夏子澈那样细心的人,从一开始就发现了他的异样和他身上的问题所在,这些天也对他说了很多话,包括今天闹这一出也是。他想让他自信,想让他知道“他值得”。
陈濯值得。
要大声说给全世界、说给所有人。
后来,夏子澈啪叽一下摔在了跑道上,陈濯看着他四脚朝天,没忍住轻笑出声。
但也是那时,脸颊有温热划过,他抬手擦了一下,在手背留下两抹泪痕。
谁懂啊。
二死了。
-
陈濯这次一下子考到一班倒一,数学理综几乎交白卷,语文和英语虽然没这么夸张,但跟他平时成绩比起来也很不正常。他的各科试卷被老师们扣下反复鞭尸,每节课进来一个老师都得点他名。
陈濯一早晨几乎什么都没干,净一趟趟往办公室跑,认真聆听各科老师的关心或者数落。原本他以为午休时间应该可以清静些,没想到刚打下课铃,他还没出教室门,就有外班一个不认识的同学跑到门口:
“陈濯在吗?老牛让你去他办公室一趟。”
“……”
林挚和黎芽正好路过他身边,听见这话,这两人看向陈濯的视线甚至带了丝怜悯。
老牛全名牛猛,是高二一班的班主任兼数学老师,也是北川一中的教导主任,人送外号老牛,是个像老黄牛一样朴实憨厚脾气暴躁的胖大叔。
他的办公室不在教学区,在专门的办公楼层。因为只有老师出入,这层楼平时都没多少学生,跟教学区比起来要冷清得多,但今天陈濯下去时,却见这地方意外地热闹,不少学生在这块晃悠,其中大多还是小姑娘。
“我听他们说,开学典礼上那个抢麦克风的帅哥在主任办公室罚站,真的假的?”
“真的,我都打听过了,他是高二艺体班的音乐特招生,叫夏子澈。”
“?”
路过的女生低声交谈着,陈濯不小心听见了熟悉的名字,有点意外。
夏子澈已经这么出名了?
也是,很难不出名。
那他好像知道,这层楼为什么突然冒出来这么多人了。
“我说这帅哥真够义气,为朋友做到这份上,他朋友不得幸福死?”
“朋友?我怎么感觉味儿不对呢。其实我之前老在校园里看见他,他老是跟一个鸭舌帽的女孩走在一起,那小姐姐可酷了。我跟你这么一说,你有没有闻见粉红色的味道?”
“啊——难道不是当众力挺,而是勇敢示爱?天,更爱了。”
“?”
事情好像往离谱的方向发展了。
准当事人陈濯听着身边各式各样的传言,默默从人群里穿了过去,期间还有不少人的目光落在他身上。
陈濯有些不自在,他快步到教务处门口,刚准备绕过最后一个挡道的人,却先听有另一道声音在门前喊了一声:
“报告。”
那是个声线稍微有些低沉沙哑的女孩,咬字时拖着声音,显得调子懒洋洋的。
听见这个声音,陈濯愣了一下,不知为何,他人好像有一瞬的空白。
他下意识觉得这个声音似乎有些耳熟,好像在哪听过,但一时又想不起来。
他微微皱起眉,正在努力回忆与之相关的信息,也是那时,他偶然抬起眸子,正好和回头看来的女孩对上了视线。
女孩的帽檐压得很低,一双眼睛藏在阴影里,没什么情绪,显得有点冷。
“进来。”
门内传来牛猛带着怒气的声音,女孩收回视线,推开了门。
在她进门的时候,陈濯注意到她身边还有两个高高的男生,一个头发很长几乎要挡住眼睛,另一个留着炸呼呼的刺猬头,肤色偏深,身上带着点痞气。
他跟在那几人后面进了门。
教导处内有股油墨的清香味道,正午的阳光透过几面玻璃窗落进来,能看见有微尘在阳光下漂浮。
夏子澈就站在窗边罚站,他顶了把椅子在头上,表情十分坚毅,看着又惨又好笑。而牛主任叉着腰站在桌边,一看就是被夏子澈气着了,一口气都喘不匀。
甚至在他们进来时,牛猛还在数落:
“夏子澈,你真是能耐了你,开学典礼抢话筒是吧,这风头好出吗?!来,刚进来这三个,站他跟前,说吧,同伙是谁,谁跟你想的这么一出?!”
牛猛这话一出,刚进来那三位当真乖乖排排站到夏子澈身边,看起来个个都像挨训的小鸡仔。
但牛猛似乎并不满意,他的视线在这几个人身上挨个过了一遍,表情随着视线的转移缓缓变得十分痛苦,五官都皱到了一起去:
“你看看你们这些家伙的形象。我理解,你们搞艺术的孩子是有自己的想法,但学生是不是该有学生的样子?”
他抬手揪揪黑皮刺猬头的校服:
“你这校服上乱七八糟画的什么东西?还有你这头毛,棕色,染过吧?校规允许你染头吗?啊?!”
他往前走了一步,又指指长发男孩的刘海:
“你这头帘都挡眼睛了,能看清东西吗?能不能有点精神?!”
他又往前走走,看看鸭舌帽女孩,重重叹了口气:
“赛谣,我都不想说你。你这帽子是救过你的命吗?上课也要戴着?还有你这头发,散着不热吗?赶紧赶紧,帽子摘了,头发给我绑起来,看着就来气。”
“……”
名叫赛谣的女孩看了他一眼,没动作,只应了一声:
“不。”
“哎,你这学生,站到教务处都不听话是吧,摘了!”
“不。”
“最后一遍,摘不摘!”
“不摘。”
赛谣看着瘦瘦一只,脾气倒倔。牛猛本来就在气头上,现在被顶了这么几句,情绪有点上头,伸手就要去摘赛谣头上的帽子。
赛谣似乎是被他吓着了,人微不可察地颤了一下,下意识往后退了半步,抬手想挡。但在那之前,有人替他拦住了牛猛的动作。
夏子澈一手顶着椅子,一手握住了牛猛的手指。
他吊儿郎当地拖着声音:
“哎,老牛,校规上又没写小姑娘不能戴帽子散头发,那么严格干嘛。人不想摘就不摘了呗,好歹一个大老爷们,还是堂堂教导主任,消消气,大气一点,别跟我们小孩计较。”
这家伙不出声还好,一出声,牛猛更生气了,不过他也成功地把火力从赛谣身上吸引了过来。
“你还敢吱声!夏子澈,我一分钟没说你你就皮痒是吧!你……!”
牛猛话音一顿,同时以极快的速度上下扫了夏子澈一眼,试图挑点毛病来说道说道。
但他足足看了两遍,一时居然没发现问题。
奇了怪了,这家伙居然是这些人里最正常的。
他扁扁嘴,话锋一转:
“来,今天谁跟你整得这一出?为谁发疯声援呢?!”
提起这个,四个人很默契地陷入了沉默。
陈濯一直站在门口的墙边看着他们,听到这个问题,他微一挑眉:
“呃,老师,其实是……”
但他话还没说完,夏子澈突然瞪大了眼睛,赶紧出声打断:
“哎!老牛,咱们的事先放放,别急着训我,陈濯同学站那儿好一阵了,晾着人家多不好。”
可能是夏子澈终于说了句牛猛爱听的话,牛猛撇撇嘴,瞪了他一眼,还真没继续念叨他,而是转头看向身后的陈濯。
几乎是在他转过身的那一瞬间,夏子澈赶紧望向陈濯,朝他挤眉弄眼地示意,让他别继续说。
陈濯看看他,又看看牛猛。
牛猛脸上已经完全没有刚才背对他时那股怒气冲天的劲儿了,他换上了一副笑脸,脸上的肉都被那个笑容挤出了褶子:
“陈濯,来了?过来,先说你的事。”
他背着手走到自己办公桌后,拿起一张纸,那大概是这次考试的成绩总览。
他从自己格子衬衫上的口袋里拿出眼镜戴好,看看排名表,又看看陈濯,再开口时,语气比刚才和夏子澈他们说话时好了不知道多少倍:
“陈濯啊,嘶,你最近是不是遇见什么事了?还是生活上有困难?这些你都可以跟我说,有问题咱们可以解决,别让这些影响了成绩。你看,你这次这个成绩实在是……有点吓人。”
“不好意思,老师,没出事,也没困难,是我自己的问题。”
陈濯选了一种比较容易让人接受的说辞:
“这段时间状态不太好,短时间内可能还得再吓您几次,但我会尽力调整,抱歉让老师担心了。”
可能还得再吓您几次……
这话一出,牛猛的嘴角好像抽抽了一下。他的笑容僵住了,人可能也有点混乱,直到后面有个不知好歹的顶椅子小混蛋没憋住笑出了声。
这可让牛猛逮住了:
“笑!你还有脸笑!椅子顶好!”
说来感人,夏大帅哥站在这里,在十分钟内凭一己之力转移了两次火力。
“说到成绩,对,成绩这事我还没跟你算账,我看看你们这些家伙能考几个分。”
牛猛重新摆起一副凶神恶煞的表情,在桌上翻翻找找,又翻出来一张纸,认真看了几秒后,一脸不忍直视:
“真不是我说你们,人陈濯这次是没考好,就这,人家两门加起来比你总分都高!你还有脸笑!”
“……我笑是笑了,但我可没嘲笑他成绩啊。陈濯同学可是我的榜样我的偶像,我对陈濯同学的敬仰天地为证,日月为鉴。”
夏子澈连忙表明立场。
“一天正事不干,就会贫嘴,把你那花言巧语的功夫用到学习上,至于就考这么点分?别跟我说你们是特招生,乐器耍得再好,文化课学不好一样没学上,长点心吧!”
牛猛把成绩表一扔,低头看了眼腕表,想了想,说:
“时间差不多了,我也不多浪费你们午休时间,这样,今天的事,我给你们两种解决方案。
“第一,夏子澈记个大过处分,停课一星期,下周一升旗仪式念一篇一万字检讨,以儆效尤。
“第二,夏子澈,赛谣,文一,薛知源,你们四个人,这学期期末考试考到我规定的分数线,那这事儿咱们就算了。”
“不是,老牛,我犯的错,关他们仨啥事啊?”
夏子澈不可置信。
“怎么不关他们事?你们四个不是铁哥们好朋友吗?!我这又不是惩罚,就这么点事儿都不能跟你一起扛?!”
牛猛提高了声音。
夏子澈把椅子放了下来,活动活动手臂后朝他摆摆手:
“得了吧,别整激将那一出了,先听听分数线。”
牛猛撇撇嘴,伸出一根手指,郑重宣布:
“语文一百,数学九十,英语七十,文综一百五,不难吧?”
“嗐,就这?我以为多大点事儿呢。”
夏子澈的语气十分潇洒,不像演的。有那么一瞬间,牛猛真信了他的邪。
直到下一秒,夏子澈默默弯腰重新把椅子扛起来顶在头上:
“啥样的检讨,一万字够吗?要不要我多写点?到时候就站咱教学楼前那杆子下面读是吧,但我觉得光读不够展现我的悔恨之心,这样,您找人在那儿给我搭一台子,我给您演一情景剧,保证让同学们看得痛哭流涕,绝不敢再犯跟我一样的错误!北川一中的秩序,我夏子澈来守护!!”
“?”
作者有话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