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想要的只是这些?◎
听见陈濯的话, 夏子澈顿了顿。
他唇角笑意敛了些,只若有所思般微微抿起唇。
他无意识地蜷起了手指,攥紧了陈濯的衣角, 片刻后,才稍稍松开了些。
很快, 他扬起唇, 看似轻松地笑了两声,而后放开了怀里的人:
“哈哈, 说什么呢, 我肯定不走啊,我就没想过要走。”
夏子澈拍拍陈濯的肩膀, 自己拉过椅子坐到一边, 开始专心看陈濯给他整理的资料:
“其实吧,我昨天睡觉前咋想咋不得劲, 所以我直接打了个电话跟她说了, 我说我不去了, 我要留在北川。”
“……为什么?”
陈濯微一挑眉, 他确实没想到夏子澈会那么快做决定:
“综合考虑的话,南江那边确实……”
“哎呦,你就是太理性了,什么事都要从所有方面考虑优势和价值, 但我不一样啊,我是个脑子一热就能做决定的人, 我才不会为了学习跑到那么远、还谁都不认识的陌生城市。”
虽说陈濯确实不想他走, 但现在听他这样说, 心里又有点着急:
“夏子澈, 以后不能这样, 遇见事情要好好考虑,毕竟这个选择有可能关系到你的前途和未来,不可以这么草率。”
“知道了,哎我也不是每分每秒都头脑发热啊,这次不是因为有你嘛。”
夏子澈冲他笑了一下:
“我们冷静老师说过,会给我第二个选择,我才有底气胡闹呗。”
“?”
陈濯有点气,又有点好笑。
他不纠结这个事了,只微微叹了口气:
“那你看看想考哪几个学校,每个学校的考试内容不同,你仔细点看。”
“哦。”
夏子澈低头翻翻文件,过了一会儿,他动作微微一顿,突然小声问:
“对了,我还没问过你呢,你以后打算考哪个学校、想去哪个城市?”
夏子澈说这句话时,他的声音和语气同记忆中的那个雨天重合,令陈濯有些微的恍惚。
可能是看他沉默太久,片刻后,夏子澈又自己点点头:
“你想学医。我知道,最好的医学院是协和医学院,再就是首都医科大,嘿,您猜怎么着,都在北京!我看看啊……我能考中央音乐学院吗?你觉得我行吗?”
“我说不能考你就不考了?我说不行你就考不上了?”
陈濯轻笑一声:
“想考就考,你的话,一定可以。就算今年不行,高考又不是一生只有一次,明年再战也一样。”
“那不行,我要是复读不就成你学弟了?”
“嗯。所以啊,那就争取一次考上,只要你愿意努力,真的不难。”
说着,陈濯坐起来,从夏子澈手里抽走了那份文件,自己翻了几页,给他找到后面一位老师的资料:
“这位老师很牛,专攻央音的,带出来的学生通过率在百分之九十以上。我看看……他工作室离这边也不远,骑你小电驴十分钟就能到。”
“那我今晚回去咨询一下看看。”
夏子澈冲陈濯笑了一下:
“冷静,你真好。”
“那就好好努力,不许辜负你的挚友。”
陈濯学着夏子澈的话,说着,他抬手轻轻拍拍夏子澈的头,然后自顾自从椅子上站起来,拖着步子到床边,一头栽倒下去。
夏子澈愣了一下:
“你要睡觉啦?”
“嗯……我给你找了两张卷子,在我桌上,你先做。在这写回家写都行,看你。我妈中午会做可乐鸡翅,你不是想吃吗,吃完饭下午再讲题吧,我真困。”
说到后半段,陈濯眼睛都闭上了。
他迷迷糊糊的,听夏子澈应了一声,很快,有人往他身上盖了块毛毯:
“盖着点,今天冷。”
“嗯。”
“我在你这写可以吗?保证不发出声音,我会安静得像个花盆。”
“可以啊,都行。”
“好。”
说完,屋内陷入了短暂的安静,只有桌边人翻动试卷的轻响,还有窗外的雨声淅淅沥沥。
陈濯听着那雨声,意识有些模糊,但就在他即将睡着的时候,他又听书桌那边的人用气声喊他:
“冷静——你睡着了吗——”
“?”
说好的安静得像一个花盆呢???
陈濯深吸口气,忍住了暴起锤他狗头的冲动:
“说。”
“哦,就是我有个小小的请求——”
“说。”
陈濯忍了。
“那个,就是……”
“说!”
陈濯忍无可忍。
夏子澈被他吓得一激灵,语速飞快道:
“哦,我就是想说,我有件事,是一个小小的请求,如果我过了央音校考、能跟你一起去北京了,你能答应我吗?”
听见这话,陈濯积攒的困意瞬间跑了个干净。
他呼吸停滞一瞬,无意识地微微蜷起了手指,只问:
“什么事?”
“现在说出来不太好,哎……其实也没什么,算了……”
“可以。”
“啊?”
“我说,可以。”
陈濯侧身躺在床上,他稍稍睁开眼睛,看着身子旁边的被单,无意识地伸手抠抠上面的纹理。
而听见他的话,夏子澈好像很意外。
他像是想大声欢呼,但又想到刚才自己“安静得像花盆”的承诺,临时压住了音量,继续用气声跟陈濯交流:
“什么事都可以吗——”
这次,陈濯沉默得久了些。
最后,他抿了抿唇角,用很轻的声音应了一声:
“嗯。
“什么都可以。”
夏子澈得到了回应,坐在椅子上自个儿激动,扭得像一条虫。
而陈濯却被这个小插曲彻底扰没了睡意,他揉揉眼睛,望向天花板,出神片刻,他叹了口气,顺手拎起毛毯盖住了自己的头。
……笨死了。
-
陈濯对夏子澈的认知很到位,这家伙就是贪玩、不爱学,但其实人聪明得很,一旦有了确定的目标,那他比谁都用功、比谁冲得都快。
当初考高中的时候就是这样,明明陈濯给他准备了很多其他学校的资料,但他就是闷着头要考北川一中。这次也是,陈濯几乎把全国好点的音乐学院都列出来了,但夏子澈认定了央音,死活不要其他的,最后还是被陈濯和专业课老师劝了又劝,才准备了其他几所学校的校考作为备选。
艺考和正常高考并不冲突,夏子澈这边也是两手抓,最忙的时候他就像个小陀螺,一边准备期末考试,然后一放学就冲去老师的工作室准备专业课。
他几乎每天都要去工作室,那段时间,他不怎么去夜话唱歌、社交平台也不更新了,小四表示很理解,毕竟夏子澈还是个高三学生,在这个时间段,为自己的目标学校奋斗、比任何事都重要。
跟夏子澈一起准备艺考的还有赛谣,那天之后,陈濯把为夏子澈准备的资料给赛谣也印了一份,所以,校考的音乐小课是夏子澈跟赛谣一起上,陈濯偶尔会过去看看,但更多时候,他还是致力于和黎芽内卷,两个人在一场场考试中把理科班的分数天花板拉得越来越高,虐得其他同学嗷嗷乱叫。
少年们在各自的道路上、为了相同的目标而努力,他们走过秋季连绵的大雨,走过树叶枯黄飘落满地,走过鹅毛般的雪花染白世界,走过春节红彤彤的对联灯笼和鞭炮碎屑。
大年三十,夏子澈和赛谣像去年一样,一起来陈濯家吃年夜饭。他们还在自己的小群里跟薛之源文一和黎芽连了视频通话、一起跟着电视里的倒计时跨年。
不过这次的春节,夏子澈和赛谣都没有放松太久,他们很快恢复到了战备模式,因为春节过后,就是艺术类院校的校考时间。
夏子澈选的几所院校都在外省,考试也得满世界到处跑,虽然有老师带队,但夏子澈还是不够安心。
央音校考的前一天,远在北京的他跟陈濯打了一晚上电话,陈濯一边写作业一边听他碎碎念,结果最后不小心睡着了,等第二天起来一看,手机的语音通话还没挂。也不知道夏子澈一个人说了多久,他俩居然连了一晚上的语音通话。
陈濯在挂电话前把夏子澈叫了起来,两个人一个去上学一个去艺考,当天晚上夏子澈就打飞的赶回了北川,但他没怎么提关于考试的事,陈濯猜,他可能不太满意自己的发挥。
既然夏子澈不想提,陈濯也没有问,直到一个月后,各大院校陆续公布了合格名单,其中就包括央音。
央音开放成绩查询的那天,夏子澈特地把陈濯邀请来家里陪他一起见证,点开成绩页面的时候,夏子澈紧张地盯着屏幕,而陈濯坐在旁边看着他。
看着夏子澈那紧张的小模样,陈濯都想好安慰的话了,他观察着夏子澈的表情、看他一点点睁大眼睛,然后……
然后他突然推开键盘原地跳起发出尖锐的爆鸣。
“?”
陈濯被他吓了一跳,他看夏子澈蹦到床上开始跳霹雳舞,才想起来看一眼电脑屏幕:
“过了?”
“过了!!!冷静!!!我专业排名全国第三!!!第三你看第三!!我文化课减掉一百多分都够上了!!我是大学生了冷静哈哈哈哈哈……”
夏子澈在床上发疯,陈濯也替他开心,但他更担心这位大学生的精神状态。
下一秒,大学生在床上来了个滑跪,仰头望向天花板,振臂高呼:
“我爱第三!!以后!我就叫!夏老三!!!”
“?”
陈濯觉得离谱。
不过他并不打算打扰夏老三的发疯行为,毕竟这事确实值得高兴。
可能是被他的张狂笑声感染了,陈濯也不自觉弯起唇角。
他摸出手机,低头在软件里找见了夏子澈最喜欢的烧烤店,想提前预定个位置等晚上请他吃饭,但还没等他走完预定流程,本该继续跳霹雳舞的老三同志突然凑到了他身前。
可能是刚太激动,夏子澈呼吸略微有些急,剧烈运动后的热气不停往外冒,连带着他身上的槐花香好像都浓郁了些。
站着不太方便,坐在边上又有点奇怪,夏子澈没多想,索性盘腿坐在陈濯的椅子边上,抬头望着他。
他眼里有些水汽,看起来亮晶晶的,像是闪着星星。
同这样一双眼睛对视,令陈濯微微一愣。
他眨眨眼,而后有些不自然地撇开了视线:
“怎么了?”
“你还记不记得?你之前答应我,如果我央音艺考过了,你就答应我一件事。”
“……”
陈濯抿起唇,没说话。
夏子澈以为他忘了,所以又详细描述道:
“就那天下雨!你躺在床上补觉,我就这样叫你‘陈濯——’然后你说……”
他把当时的语气都学得惟妙惟肖,陈濯赶紧在他开演情景剧之前制止了他:
“好了,打住,我记得。你要现在兑现吗?什么?说吧。”
夏子澈猛猛点头。
不过在兑现之前,他先瞅着陈濯确认道:
“什么都可以哦?”
“嗯。”
“真的什么都可以吗?”
他这样再三确认,让陈濯心里有些没底。他不知道夏子澈会提出什么离谱要求,但……
“嗯。”
他还是应了。
确认过两遍,他觉得夏子澈总该开口了,但这家伙神秘兮兮地瞅着他,紧接着又是一句语气更夸张的:
“真的真的什么都可以……”
陈濯忍无可忍,他在他脑门上敲了一记爆栗:
“你还说不说?不说我……”
“说说说!”
夏子澈赶紧抓住他衣摆,连带着人也稍稍凑近了些。
对于旁人毫无征兆的靠近,陈濯有些不习惯。
但这次,他没有往后退,他只下意识蜷起了藏在身侧的手,几秒后,他重新同夏子澈对视,等着他接下来的话。
原本他以为,夏子澈的“什么事都可以”,意在另外一些事。
但他没想到的是,少年只是盘腿坐在地上,认认真真地望着他。因为紧张,他的手还拽着陈濯的衣角。
可能是觉得自己的姿势不够郑重,他正了正身板,等到觉得自己的仪容姿态可以了,他才看着陈濯,小心翼翼地同他说:
“你还记不记得,你说过,现在在我面前的你,瞒了我很多。你在我面前,是不坦诚、不完整、不真实的。
“所以我想问问,你愿意跟我讲讲你经历的事情吗?如果不愿意的话,我也想知道原因。
“我想认识,坦诚的、完整的、真实的陈濯,我也能接受任何模样的陈濯,只要你愿意告诉我。
“可以吗?”
“……”
听见这些话,陈濯微微一愣。
心脏像是被一只大手攥紧了,他难以形容自己的心情。
他怔了很久,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你……想要的只是这些?”
“对啊。
“啥?你这是什么表情啊?很意外吗?你不会以为我要让你请一辈子烧烤之类的吧?拜托!这种承诺,当然要挑重要的来换!!我又不傻!!哼哼,没想到吧,本帅哥也能提出这种有内涵有深度的愿望。”
“这种事,很重要吗?”
“当然啊。”
夏子澈有些茫然,而后,他冲陈濯笑了一下,笑得很傻,眼睛弯弯,唇角也弯弯,像只摇尾巴的小狗。
他眼睛亮晶晶,里面映着陈濯的影子:
“不然还能有什么?对我来说,这就是最重要的了呀。”
作者有话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