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沈柯上山去采药,柳述则睡了一会,才爬起来去撒种子。
这次买种时,他千叮咛万嘱咐,千万不要买到辣椒种,所以这次就买了一些真正的青菜。
“这是在种什么?”慧伤看着他把种子一把把撒出去,随口问道。
“香菜。”
“......看来你们为了躲避我的化缘,真是绞尽脑汁啊。”
“你不喜欢香菜?”
慧伤点点头,以为他能良心发现,谁知道柳述却幸灾乐祸道:“谁管你,我喜欢!”
接下来还要种番茄、萝卜、黄瓜......
“好累啊!”忙活一下午,才种完两块地,一想到往日里随意尝一两口就扔掉的青菜,柳述就觉得心痛,“早知道就多吃两口了嘛,种个菜这么麻烦!”
“锄禾日当午,汗滴禾下土。”慧伤感慨道。
“麻烦你挪下屁股,我就数到五。”柳述咬牙道。
“......”
太阳落山后,柳述回到家,看见沈柯回来了,端正地坐在院子里,走近了却发现他的小腿肚子一直在打颤。
“这是怎么了?”他连忙蹲下查看情况。
“没事,就是山路有点打滑,我走得快了些,休息休息就好。”沈柯喘着气说道。
“摔着没?”柳述不免担忧。
“没有。”沈柯摆摆手,撑着大腿准备站起来,“你们饿了吗?我去做饭。”
“你别动了,好好休息吧。”柳述把他按回椅子上,“今晚我和慧伤做,慧伤,走。”
慧伤:“......你还记得我只是个来化缘的和尚吗?”
“我可没他那么好说话,不做就到别家化你的缘去。”柳述凶巴巴地说。
“施主我来也。”慧伤从善如流地跟上。
厨房里很快就响起噼里哐当的声音,沈柯揉着小腿,听见里面的声音,回头隔着一点缝看见柳述挥舞着锅铲,指挥慧伤的样子,无声地笑了笑。
家里好像真的热闹起来了。
这里不比京城,荒郊野岭的,连最近的一家邻居都得走上一段路程。
他虽不喜吵闹,可是每当夜幕降临,一个人坐在院里时,偶尔也会感觉到寂寞在黑夜里蔓延。
“我都跟你说了放盐,你放什么糖啊秃驴!”
“这明明就是盐,不是的话我脑袋都拧下来给你下酒!”
“你别这么说,说的我都想喝酒了!”
厨房里传出吵闹声,和锅里滋滋啦啦的声音混在一起,令沈柯疲惫的身体都放松了几分,起身走进去,笑容一僵:“锅里要烧干了。”
等饭菜上桌后,面对死一般的寂静,柳述戳了戳黑黢黢的饼:“行了,谁也别说谁了,将就着过吧。”
沈柯深以为然地点点头,低头默默吃饼。
“我去看看还有没有可以化缘的地。”慧伤起身就走。
“秃驴兄。”柳述委屈巴巴地喊了一声。
“知道了,给你们也化点!”慧伤头也不回地摆摆手。
“真懂事啊大师。”柳述扭头看向沈柯,两人噗嗤一声,同时笑出了声。
慧伤再次离开了这里,院子里又只剩下了两个人,可一点也没安静下来。
“叽叽叽叽~”
沈柯放下书,打开窗,看着柳述蹲在院子里逗弄鸡笼里的小鸡们,笑道:“还不准备休息吗?”
“叽叽叽。”柳述叫唤了一阵,见这群鸡还是不理自己,伤心地来到窗边,愁眉苦脸地说,“好无聊啊,除了鸡,都没人跟我玩了。”
这荒郊野岭的,压根不存在说夜生活一说,他老实了没几天,浑劲又犯了,非常、非常非常想沉迷酒色。
“你们这里有什么好玩的吗?”
“好玩的?”沈柯思索道,“看书?”
“......”柳述抬手就关上了他的窗。
沈柯在里面闷笑出声。
“我出去玩了。”
他晃晃悠悠地四处闲逛,不知不觉间又来到了向姐的院子,里面叽叽喳喳的,间或还有嗑瓜子的声音,该不会又在聊他的事吧?
他一个闪身,鬼鬼祟祟地躲在院门外,凑上耳朵偷听,依稀听见什么吵架、离家出走的关键词,心里一个咯噔——
嘚!果然又在背后骂我!
他倒要听听,今日又要说他什么?
“你在这做什么?”一道粗糙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吓了他一跳,脚步蹒跚了一下,就绊进了院子里。
里面顿时安静了下来,纷纷看过来。
柳述这才看清来人,是篾匠,他咳嗽了两声,不慌不忙道:“我来玩啊,倒是你,鬼鬼祟祟躲我身后做什么?”
篾匠没有答话,里面的人乐呵呵的打起了招呼:“是你们啊,快进来乘凉。”
篾匠一声不吭,将手里的东西塞给柳述后,就转身离开了。
柳述低头看了一眼,是一个大大的鸡笼,这么快就做好了?
他张嘴想问对方的时候,却发现他已经隐入黑暗里,不知所踪了。
“他会不会是听到什么了?”里面的人都来到了门口,在门外巡视一圈,都没见到篾匠的身影,嘀咕了起来。
“应该没有吧?要是听到了多尴尬啊。”朱大娘神色复杂。
“算了算不管了,反正说的都是事实嘛。”
“你们刚刚说的是......他的事?”柳述问道。
朱大娘点点头:“是啊,他娘子与他天天吵架,然后就离家出走了嘛。”
“明明是跟野男人跑了,我还见过那野男人的,倒在路边受伤了,篾匠把他救回去,结果没想到那人恩将仇报,将他娘子给拐跑了。”向姐啐了一口,“倒霉催的,但愿那野男人这辈子都不行。”
其他人哈哈笑了起来,柳述感觉胸口中了一箭,跟着假笑几声,就提着鸡笼回家了。
“阿柯阿柯,你知道我刚刚听到什么了吗?!”柳述一进屋,就迫不及待地跟沈柯分享刚刚听到的八卦。
“嗯,知道了。”听罢,沈柯又拿起了书。
“这就完了?”柳述见他反应平常,兴致也减了几分,指了指鸡笼问道,“这东西看起来挺牢实的,要不现在就给鸡崽们换个窝?”
“好。”
两人捉着小鸡一个个地放进去,放在院子里,这才去洗漱睡觉,然而隔天却下了大雨。
柳述先是听见雨水拍打窗子的声音,寻思着今天总算要凉快些了,就突然想起院子里的鸡,一屁股坐起来,慌忙地跑出去一看,沈柯正手忙脚乱地提着打湿的鸡笼进屋,身上都淋湿了。
他赶紧接过伞,搭手把鸡笼提进来,抬头看着湿漉漉的沈柯,脸上滚落不少雨珠,白色衣服打湿贴在身上,若隐若现地透出一点肌肤纹理,他怔了一下,缓缓瞪大了双眼——不是吧不是吧?有的人表面上看着斯文瘦弱,衣服下却藏着好些肌肉呢!!
“你先去换身衣服吧,免得着凉了,这里我来弄,等会我们再聊聊肌肉的事。”柳述言简意赅道。
“嗯......嗯?”
柳述看了眼紧闭的房门,然后才回房拿出自己那身破烂衣服,因为被山贼撕扯过,已经没法再穿了,索性拿来当抹布,把小鸡一个个都擦干,嘴里还一直吹气,想让他们干得更透一点。
下了雨,也上山采药,两人坐在屋里逗了一会小鸡,就无事可做,围着鸡笼休息了。
“我看会书吧。”沈柯说。
“我去玩会蛐蛐吧。”
“?”沈柯问道,“哪里有蛐蛐?”
“对哦,你家没蛐蛐,嗐,连个蛐蛐都没有。”柳述愁眉苦脸地支起下巴,百无聊赖地转着茶杯。
“蛐蛐没有,苍蝇倒是有,你要吗?”
“......我谢谢你。”
“不客气。”
“好了,该进入正题了,老实交代,你的肌肉哪里来的?”柳述突然指着他的腰腹问道。
沈柯顺着视线,低头看了几眼,才回道:“我不是说过吗?小时候被父母忽悠着去锻炼身体了,然后......就习惯了。”
“习惯?”
“嗯,我每天都早起,沿着这条路跑上一阵子。”
“胡说,我都没有见过。”
“因为你没有早起。”
“......哦!”
柳述尴尬地走到门口,望着屋檐下滴落的水柱,注意到雨幕中有个人影,肩上横着扁担,挑了两大筐东西,不由纳罕道:“这么大的雨,还有人出门干活啊?”
“生活所迫。”沈柯叹了口气。
“诶,那人好像摔倒了!”柳述拿起挂在墙上的伞就跑了出去。
等跑得近了,才发现是篾匠,对方艰难地从泥地里爬起来,脚上都是泥,整个人都有几分狼狈,连那可怕的面容都显得有点可怜。
“你没事吧?”柳述上前给他撑伞。
篾匠摇摇头,捡起地上掉落的红薯,扔进筐里,挑起担子继续往前走。
雨这么大,距离他家还有些远,柳述看着他深一步浅一步的脚印,道:“先去我们那歇会吧,等雨停了再走。”
“不用了。”身上的重担令篾匠本就粗糙的嗓音更厚重了。
“你这样回去得什么时候,红薯一直泡在雨里也不好吧?”柳述问。
篾匠顿了顿。
“走啦走啦,我们家又没有女人,你害羞个什么劲。”
篾匠:“......我没害羞。”
“那你是什么?”
“......有点紧张。”
“?”
雨水滴落在篾匠的脸上,他狠狠用力一抹,再次露出那凶神恶煞的面容:“没见过这么好看的男人,还是俩。”
“......”夸人就夸人,别用这种表情啊喂!
“快进屋吧。”沈柯守在院门口,等他们一走近,就上前帮篾匠提担子,一时没防备,差点闪了腰,“唔——呃啊!”
“超重的。”柳述深有体会,方才他也是想帮忙,直接劈了叉。
沈柯讪讪点头。
两筐红薯就放在屋檐下,三个人坐在屋里,气氛有些奇怪,篾匠像个做错事的孩子一样,一直低着头不说话。
“ 小五,你衣服打湿了,去换一下吧。”沈柯说完,又看向篾匠,笑道,“大哥,信已经寄出去了吧?”
篾匠这才有了动静,他缓缓点了下头,嗫嚅道:“谢谢。”
“以后要是还要写信,随时都可以来找我,或者我教你写字?”
“不了不了,我一个大老粗,学不会那玩意。”篾匠摆摆手。
柳述听着他们在外面聊天,便没有去打扰,干脆在房里试沈柯给他买的几件新衣裳。直到外面的雨渐渐停了,他才疑惑地打开房门:“他走了?”
“嗯。”沈柯欲言又止地看了他一眼。
“桌上是什么?”
“他送给我们的红薯。”
“他人还蛮好的嘛。”柳述走出去喝水。
沈柯咳了一声,见他毫无反应,无奈道:“你穿的是我的里衣。”
柳述低头一看,好像还真是,两人的衣服一直晾在院里,收的时候可能混乱了,他赶紧脱下外衣。
“去屋里换。”沈柯扶额。
“哦对,你等等。”柳述匆匆回房,换下里衣,还回去时脸羞的通红,“我不是故意的。”
“嗯,我知道。”沈柯注视着他泛红的脸颊,不自觉笑了起来。
因为下雨的缘故,大家伙都没有上山下地,所以晚上聚在一起的人就多了起来,柳述这次把沈柯也带了过去。一进院子,就听见她们在继续昨晚的话题,议论着篾匠凄惨的经历。
“这故事都老土死了,怎么还在聊啊。”柳述乐呵呵地走进去,“我给你们带了说书先生,来听听什么叫真正的八卦!什么叫刺激!”
“柯兄弟也会讲这些?”朱大娘好奇道。
“他们读书人能有什么好故事,别是给我们吟诗作赋吧?那玩意我们也听不懂啊。”向姐大喇喇地说。
柳述神秘一笑,哼哼道:“是三个女人和一百零五个男人在一起的故事!怎么样,想不想听?”
众人愣了一瞬,紧接着递瓜子的递瓜子,搬板凳的搬板凳,齐齐望向沈柯,眼神滋啦带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