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已经好很多了。”
再次见到周明, 年轻人已经可以半靠在床头跟他们讲话了,虽然仍打着吊瓶,但身上绝大部分伤口都已经出现了愈合的迹象。
“我师父应该快回来了, ”他望着窗外的蓝天, 声音仍有些虚弱, 眼神也带着一丝空洞, “这段时间,谢谢你们的照顾……咳咳……”
易言给他倒了一杯水。
他就坐在谷梁一的旁边, 可能是因为刚才幽的举动有些过分,现在两个人虽然是一起来的,但完全不敢多看对方一眼。
“你别想太多, ”谷梁一安慰他,“我们会弄清楚那个东西究竟是什么的。你现在……”他顿了顿,还是问道, “还能继续修炼吗?”
周明勉强低头喝了一口水, 苦笑起来。
“我的修为十不存一, 经脉也受到了重创。”他闭了闭眼睛, 但终究还是得面对现实, “说实话, 我也不知道。”
谷梁一无言地望着他。
“会有办法的。”最终, 他只能这样说道, “你师父不是已经回宗门帮你找药了吗?”
但周明只当谷梁一是在安慰自己, 勉强笑了笑,明显兴致不太高的样子。
“这段时间我一直在思考,”他换了个话题说道, “那个东西究竟是怎么跑到我身体里的。”
谷梁一立刻坐直身体:“你有头绪了?”
周明微微点头, 但他却在此时提起了另一件事:“你知道, 我们为什么这么憎恨魔教的人吗?”
不等谷梁一回答,他便自顾自地继续说道:“因为他们修习的并非是修仙界的正统功法,普通修士苦修一两百年都到不了金丹期,但他们却能轻松跨越这个阶段,进入化神甚至是渡劫期。”
谷梁一脱口而出:“那不是挺好的吗?”
周明扯了扯嘴角:“是,听上去的确是条捷径。但是修炼速度快的代价是,他们自己封死了自己向上的通道,迄今为止,几千年来,没有一位渡劫期的魔修能够成功飞升,所有人都当场死在了天雷下,无一幸存。”
“……所以,这是一条死路?”谷梁一眨了一下眼睛,“那他们明知此路不通,为什么还要选择这种修炼方法?”
“师父当初对我说,因为他们目光短浅,只能看到当下,我们修炼的正统功法和那些歪门邪道完全不同,虽然过程艰难,但只要坚持下去,必然是一条康庄大道。”
周明忽然惨笑起来:“但你们知道吗,当今修仙者,每个正统修士在进入宗门拜师后的第一个环节,就是服用我们林神宗的筑基丹……自此之后,除了水以外不得进五谷,我的那枚筑基丹,还是师父亲自交给我的!”
他越说越激动,五指死死地抓着病床的扶手,到最后靠在床头的身体都控制不住地颤抖起来,绷带下方再度隐隐渗出了鲜红色。
“我不相信我的师父,我的师门会这样欺瞒我!”
他一巴掌拍在床铺上,不顾手背上的针头都被挤压变形,整个人都在剧烈地喘着气,面色痛苦,一双眼睛里布满了狰狞的血丝,“但除了那枚筑基丹,我想不出别的能让那东西寄生在我体内的契机了!师父还告诉我,那些魔修手段残暴动辄挖人心肝,可我现在已经分不清究竟谁是善是恶了!”
谷梁一赶紧安住抚他,易言叫来了校医,校医一边给周明重新扎针,一边把他们俩骂了个狗血淋头:“你们好好的又刺激他干什么?不知道我们费了多大劲才让他恢复成这样的吗!出去出去!”
一天之内接连被轰出去两次,谷梁一揉了揉鼻子,觉得颇有些尴尬。
但这么一出下来,他和易言之间那种微妙的气氛也淡了不少,这让谷梁一内心稍稍松了一口气。
虽然还是忍不住在内心埋怨了一下幽,但想起刚才周明那番信息量极大的话,他还是主动出声问道:“你觉得周明的话是什么意思?”
“那枚筑基丹,”易言言简意赅道,“问题很大。”
谷梁一也是这么认为的。
现在一切迹象都指向了林神宗有内鬼,故意坑害修士,这个天大的阴谋甚至涉及到了大半个修仙界。
也怪不得周明会表现得那么崩溃了,谷梁一想,如果换了他知道自己信任的人背叛了自己,恐怕也……
想到这里,他不禁抬头看了一眼易言。
易言很敏锐,立刻抓住了他的小动作。
“怎么了?”他问道。
两人的视线在半空中相撞,看着易言那双平静的眼睛,谷梁一张了张嘴,忽然很想知道,如果自己现在告诉易言,自己已经知道了他的身份,他会露出什么样的表情?
是会惊慌吗?还是下意识的逃避和否认?
谷梁幽给他出主意:“你可以旁敲侧击地问问他。”
谷梁一想了想,觉得幽说的有道理。
他斟酌着措辞对易言说道:“看来周明和他师父的关系应该不错。”
“对,”易言不疑有他,“老二跟我讲过,周明是个孤儿,是被他师父从昆仑山脚下的村庄里带回宗门抚养长大的,两个人感情很深。”
两人一起并肩走出了病房,出门开阔的天光让谷梁一脚步一顿,微微眯起了眼睛。
易言恰好在此时望向他,校园郁郁葱葱的林荫道下,黑发青年下意识抬手遮挡阳光的宁静画面让他轻轻屏住了呼吸,嘴唇不自觉地抿成了一条线,目光像是被黏在了戴在修长骨节上的蒲公英戒指上。
直到谷梁一用疑惑的声音在前方呼唤他,易言才勉强回过神来。
“来了。”
“我也是孤儿,”谷梁一边走边说,状似无意地问道,“易哥,你家有几口人?”
易言沉默片刻,回答道:“法律意义上的直系亲属,一共有七位。”
谷梁一惊讶道:“这么多?”
爷爷奶奶姥姥姥爷,再加上父母——不对,傅警官已经牺牲了,满打满算也只有五位吧?
“我爸去世得早,我妈妈后来又成家了,我继父有两个孩子,一个弟弟一个妹妹,都在上初中。”易言说。
这大概是他从福利院离开后的发生的事情了,谷梁一怅然地想,傅警官牺牲了这么多年……倒也正常。
“那你们家肯定很热闹吧?”他笑了笑问道,“尤其是过年的时候,弟弟妹妹会问你要红包吗?”
“没有,”易言望着前方,“他们和我不算太亲,我平时也不和爸妈住在一起。”
谷梁一没反应过来:“你之前不是在上高中吗?是寄宿学校?”
“是寄宿,”易言淡淡道,“但他们搬到了别的城市,所以我周末一般也不回家。”
“…………”
谷梁一不太能理解易言为什么要这么做,在他看来亲人的陪伴是比什么都要重要的东西:“那你为什么要一个人留下来?”
易言没说话,只是看了疑惑的青年一眼,眼底带着一丝微不可查的笑意。
“你们学校门口那间咖啡店的招牌还挺好喝的。”他答非所问道,“风景也不错。”
谷梁一足足用十几秒才明白易言这句话究竟是什么意思。
“你——”他猛地停下脚步,瞪着唇边带着浅浅笑意的易言,整个人像是被煮熟的虾子一样从头红到脚——一半是因为羞耻,一半是因为震惊。
上高中的时候,谷梁一也是寄宿,每到周末同学们都回家了,校园里寂静无声,他都会一个人坐在靠近街边的自习教室里看书,并且经常一看就是一个下午。
而那间教室正对的街道对面,就是易言说的那间咖啡店。
“你从高中就开始跟踪我了!?”他不可置信地拔高声音,看着易言的表情像是下一秒就要报警把他抓进去,“你是变.态吗!”
“我只想看你过得好不好。”
“你就是变.态!”谷梁一铿锵有力道。
易言揉了揉鼻子,到底还是没告诉谷梁一,其实他从对方上初中开始就这么做了。
他十分熟练地道歉:“对不起,那时候我一直不敢来见你。”
他看着谷梁一那双因为怒气显得格外明亮的眼睛,垂在身侧的左手下意识摩挲了一下中指的根部,语气低沉而温柔:
“我只希望你能平安无事。”
当他在从父亲那里得知毒//枭仍在外潜逃的消息后,尽管知道对方出现在闹市区的可能性很小,那段时间,易言总是会梦到谷梁一再一次倒在血泊之中,然后一身冷汗地惊醒,一夜独坐到天明。
他知道,警方不可能一直保护一位已经解救出来的人质,尽管主犯并未落网。
所以,他拒绝了和母亲一起搬家到新城市重新开始的请求,选择了独自守护在城市另一端上学的谷梁一。
隔着一条车水马龙的街道,换下显眼高中校服的易言坐在有盆栽遮挡的角落里,握着笔,默默注视着着窗边树荫下翻书的少年。
谷梁一在自习教室里坐多久,他就会在咖啡店里呆多久。
尽管知道对方不可能知道自己的存在,但易言还是习惯了每个周末坐公交车辗转数站来到这里,按捺住接近对方的渴望,从书包里拿出作业,一直写到那个身影起身消失在夜色之中。
每当他写完一道题之余,扭头就能看到谷梁一安静地、健健康康地坐在教室里,易言心中翻腾的愧疚情绪就会稍稍平息一些。
虽然只是望梅止渴,但他的确无比珍惜这一刻的宁静时光。
这种隐秘的陪伴,就像是在赴一场单方面知晓的约会一样。
看到这一幕的地球观众们纷纷激.情扣键盘,更是有不少人当场化身尖叫鸡:
“啊啊啊啊啊我早说过,他们早就有一腿!!他!们!是!真!的!!!”
“我靠……我真的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谷梁一说的一点没错,易哥,你是真的有点变.态在身上的。(举起大拇指.jpg)”
“好孩子不要学啊,这是犯法……好吧易言没犯法,但私下跟踪绝对是不道德的行为!”
“但是易言的担心确实不无道理啊,他只是怕谷梁一再被报复吧?”
“这么算起来,易言当谷梁一的保镖都快好几年了吧?从中学一直陪伴到大学,好家伙,怪不得他这么经验丰富呢。”
“这种时候,我又要搬出那则经典永流传的剪辑视频了——《言一cp向:我们只是,好久不见》”
“谷梁(拎着行李箱站在宿舍门口,一脸懵懂疑惑):‘我们是不是在哪儿见过?’易言(语气冷酷心里放烟花):‘没有,我不记得了。’”
“哈哈哈哈哈我已经看了几十遍这个视频了,每次cp发糖都要来重温一次鞭尸。”
“那些cp党拿放大镜看录播,说易言开门看到谷梁一的那一刻瞳孔放大,说明他们是一见钟情,我还说太牵强了,结果好家伙,你俩这不是一见钟情,原来是久别重逢啊?”
“那是,心心念念的人成了自己的室友,心里肯定乐开花了。”
“角豆麻袋,这种骑士暗中守护公主的既视感是怎么回事?”
“哈哈哈哈不是公主吧,应该是大魔王和他忠诚且变.态(划掉)的黑暗骑士相爱相杀的故事!”
“没有相杀!最多就是前期有点酸涩吧,甜度致死量百分百!”
“我终于明白这对为什么是美帝了,只能语重心长地说一句,易哥你别太爱了。”
“每天国内外太太们产出的粮都能把我淹死,呜呜呜呜这辈子从来没这么幸福过,就像是仓鼠掉进了粮仓,我宣布从今往后论坛就是我的快乐老家了!”
“注意分寸和尺度啊,谷梁他还是未成年呢,咱们搞搞纯爱就行了,别搞无证驾驶啊!”
“我为cp举大旗!我现在就把民政局搬来你们速速——好吧等谷梁一到法定允许年龄了再领证——我靠这岂不是还有六年?”
“没事,反正全世界都是他们的公证人了,领不领证不重要。”
“等一下,谷梁一还没说话吧?你们别光听易言单方面表白啊,万一谷梁一反感他这种做法怎么办,感情还是要两情相悦吧。”
“反感?你说谁?who?”
“笑死了,虽然一眼辨攻受但是这位咱们清醒点,谷梁一在漠大的地位有多高现在该不会还没人不清楚吧?要是他真的讨厌易言想换人,半个小时内,指挥部就能给他找来一排的替补队员!”
“那可不是,你看前段时间他们关系紧张的时候,谷梁的第二人格天天臭着脸把‘我要换人’挂在嘴边,都快成口头禅了,结果一次都没付诸过行动。”
“就跟我爸妈一样,每次吵架都说过不下去了要离婚,等我妈真要拿钥匙准备出门我爸立马就开始跪搓衣板了(斜眼.jpg)”
“口嫌体正直的魔王大人hhhh”
“你……”谷梁一深吸一口气,他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易言的目光仿佛有温度,让他的脸颊都有些发烫。
他移开视线,突然像是想起了什么,又抬头问道:“当时我同学被堵在小巷里勒索,我替他解围,结果第二天就听说那群混混被人收拾了,是不是你干的?”
“谁知道呢,”易言笑了笑,“那会儿我也只是个普普通通的高中生而已。”
谷梁一沉默了。
他盯着易言被黑色作战服包裹着的结实胳膊和修长双腿,心想哪家普通高中生能锻炼成你这样?
而且还精通枪械和多种格斗方式……就算是在接受特动组训练前的易言,一个人打五个混混都完全不成问题。
“别想太多,”大概是看谷梁一沉思的表情不像是反感,易言犹豫了一下,还是大着胆子抬起手放在了青年的头顶,很轻地揉了一下,“我做的这些,并不希望你感觉到负担,我也是为了自己……”
“为了满足自己变.态的欲.望?”谷梁一脱口而出。
看着易言陡然僵硬的神情,谷梁一努力抑制住自己上扬的嘴角,有些变扭地说了一句“总之还是谢谢你保护我”。
“你们是道侣?”周轻子好奇地问道。
“什——”
和谐的气氛被瞬间打破,谷梁一和易言同时后退一步分开。
两人瞪着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道路中央的周轻子,谷梁一甚至都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在耳畔咚咚作响。
“你什么时候来的?”易言遗憾地收回手,望着周轻子微微皱眉问道。
漠大的防御机制都是死的吗,那么大一号人从校外进来,居然没一个人发现?
“就在刚刚,我在这里有贴传送坐标。”
周轻子说着便绕到一棵行道树的后方,揭下一张黄色的符咒。
注意到易言冷淡警惕的眼神,他挑眉解释道:“你也不用担心,这玩意儿都是一次性的,而且就算是化神期的修士,一天也只能用一次,很耗费体力的。要不是当初和你打了一场耗费了太多法力,我何苦要御剑回宗门?”
他的话音落下,手中的符纸便自行燃烧起来,在半空中化为了点点火星消散无踪了。
“修仙界一共有多少位像你这样的化神期修士?”易言不为所动,仍继续问道。
“不多,”周轻子掰着手指算了算,“满打满算的话,不会超过三十位。”
三十位……
危机感再度沉甸甸地压在了易言的心头,而周轻子显然也是个老不正经的家伙,他摸了摸下巴,视线在谷梁一和面色冷凝的易言之间来回移动,笑得颇有些意味深长:
“几天不见,你的心结好像又深了些啊,真是奇也怪哉,你到底是用什么功法修炼的?明明身体内部没多少法力,却能诞生心魔,这可是金丹期才会遇到的瓶颈。”
谷梁一立刻问道:“你刚才说的是什么意思?心魔又是什么?”
“无可奉告。”
周轻子瞥了他一眼,丢下一句话便四处张望起来:“我好徒儿在哪儿呢?为师可是花了好大力气才求来的药,保证药到病除——”
“你先说你到底是什么意思!”
谷梁一攥紧拳头,心魔这玩意儿一听就不是什么好东西,他生怕又和上个世界的诅咒烙印一样,是个随时都能置人于死地的东西。
“幽,你来吧。”他冷淡道。
谷梁幽:“行啊,我早就瞧这姓周的不爽了。”
敢在他面前拿乔傲气,也要看有没有那个资本!
人格转换的瞬间,周轻子霍然变色!
他飞快地退后了十几步,握紧手中的仙剑,像是在看怪物一样盯着谷梁一:“你——居然已经心魔入体了?”
而且,为什么面前的青年刚才还是个普通人,周轻子惊疑不定地想,现在周身恐怖的力量波动,却给了他一种直面渡劫期宗主的感觉?
“心魔?”谷梁幽嗤笑,主动上前一步,“你是在说我吗?”
耳畔的风声渐渐喧嚣起来,狂风将道路两侧草坪上积攒的落叶吹得满天都是,周轻子如临大敌地望着前方身形单薄瘦削的黑发青年,他看上去毫无威胁,周轻子之前也是这么认为的,所以他全程的注意力都放在易言身上,根本没把他旁边的年轻人放在眼中——
但就在黑发青年脚步落地的瞬间,地面上,道道裂缝以闪电般的速度朝四面八方蔓延!
“轰隆!!!”
匆匆赶到的几名特动组成员下意识抬手挡住了袭来的灰尘,等他们咳嗽着睁开眼睛,眼前惊人的一幕却让所有人都呼吸一窒。
“我劝你最好摆正自己的心态,”黑发青年食指和中指并拢,轻轻点在了周轻子额头的正中,而对方此时却因为一条腿陷进了地面的裂缝中而动弹不得,只能瞳孔骤缩地盯着那两根手指逐渐逼近,“我们救了你的徒弟,一直照料至今,只是出于基本的人道主义,不是想要巴结林神宗,也不是想要从你们那里要求什么好处,本质上不过是价值交换罢了。”
“但你刚才看我的眼神和说话的语气,让我很不爽。”
“如果你没有合作的诚意,那我也不介意坐实魔教的名头。”
他的指甲微微用力,感受着指尖触感下周轻子的僵硬,谷梁幽冷冷地勾起唇,漫不经心地说道:“挖心剖肝,尸骨无存……对吧?”
这段时间由于地球上信仰的增加,再加上魔神本来对标的就是世界最强的神格,换做修仙界就是渡劫期,所以谷梁幽的力量一直在不断增长,不仅早就恢复了之前的水平,更是已经超出了原先一大截。
面对单位级的力量碾压,周轻子一动都不敢动,浑身上下的每一个细胞都在战栗,尖叫着告诉他——
会死!
在这如山岳般恐怖的实力碾压之下,周轻子勉强挤出一抹笑容:“您……您说笑了,我只是救徒儿心切,怎么会对您不敬呢。”
谷梁幽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眼神中带着一丝冰冷的讽意。
“是吗,”在周轻子大气也不敢喘的注视下,黑发青年轻描淡写道,“不是就好。”
他后退半步,周轻子连忙劫后余生地喘起气来,直到现在,他才发现自己已经出了一身的冷汗。
“那你现在能告诉我,心魔究竟是什么了吧?”
那个魔头的声音又再度从前方传来,正一脸晦气把自己腿脚从裂缝中拔出来的周轻子动作一僵,这回终于不敢再藏着掖着了,老老实实解释道:
“心魔就是修士因为过往种种经历,在修炼过程中形成的杂念、执念和各种负面情绪的集合体。如果不消除心魔的话,修士就会逐渐被它侵占意识,走火入魔。”
“听听,这老头儿说我是负面情绪的集合体,”谷梁幽懒洋洋地对主人格说道,“我哪里负面了?而且你觉得咱们这个状态就叫做走火入魔吗?”
谷梁一沉默了一会儿,却轻轻叹息了一声。
“因为我害怕孤独,幽,”他说道,“所以我很高兴能有你。”
谷梁幽突然闭上了嘴巴。
谷梁一知道他这是不好意思了,但刚才说的的确都是他的真心话。
什么走火入魔他都无所谓,幽不在的那几年,虽然日子还是照常过,但他经常会像那些截肢后仍然幻觉着“不存在肢体”的康复病人一样,习惯性地自言自语。
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之后,巨大的孤独感总是会将他淹没,他也因此变得越来越沉默寡言。
“但是易言不可能是咱们这个状况吧,”谷梁幽好不容易才让自己从刚才的情绪中脱身,他干咳一声说道,“这老道估计也就是个半桶水,双重人格也能被他当成心魔,那多重人格岂不是分裂出了上百个心魔?”
于是他又问周轻子:“那易言又是什么情况?”
刚刚赶来的特动组成员不约而同地停下脚步,他们彼此对视一眼,都明智地没有选择在此时插.嘴。
这一看就是谷梁在为了易队出头呢,没看易队全程目光都一眨不眨地盯着人家吗?
打扰人恋爱是会被驴踢的!
“这位小友……”周轻子在内心暗骂自己今天为什么要多嘴,早知道直接去找徒弟不好吗,还碰上这么一个不是魔头胜似魔头的祖宗,年纪轻轻修为高的可怕,“其实我也不太了解,因为不知道你们修炼的究竟是何功法。”
“但是无论什么功法,都强调修炼过程中需要心外无物,专心致志,”他看了一眼谷梁幽神色莫辨的脸色,小心翼翼地继续说道,“如果没有做到的话,就会诞生心魔。但他目前还没达到那种程度,我只是感应到他体内的力量稍稍有些驳杂而已。反正这样下去的话,肯定会对身体和修炼造成负面影响的。”
谷梁幽扭头望向易言:“他说的应该是你之前冥想练习魔法的过程吧?你都在想什么?”
但这一次,易言却避开了他的视线。
“抱歉,”他不想骗谷梁,但也不愿告诉青年实情,“我不能说。”
“是不能说,还是不敢说?”
谷梁幽盯着他,质问道:“傅敬言,你当我是傻子?我保送漠大的消息,除了我们班上的同学和老师以外,我只告诉过一个人——那封信你看了,对不对?”
那封被他亲手放在傅警官墓碑前的信。
易言猛地抬头,他怔怔地看着站在不远处的黑发青年,半晌,才哑着嗓子问道:“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你管我什么时候知道的。”
谷梁幽一步一步走到他面前,他的语气凶狠,眼神却带着浓浓的玩味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忐忑,他在众人的吸气声中,一把抓住易言的衣领,“虽然不知道你在纠结什么,不过我现在就可以给你答案——”
校园内风声渐止,万籁俱寂,所有人都睁大了眼睛望着他们,包括了远在另一个世界的几十亿人类。
黑发青年将易言拽到了自己面前,以一种霸道且凶狠的姿态,用力吻了上去。
易言深黑的瞳孔收缩又放大,感受着逼近的滚烫气息,他的身体僵硬得仿佛一块石头,一直渴望着的气息从未如此接近,急促的心跳在发出剧烈的欢庆信号,但仅存一线理智的大脑,却下意识做出了反应——
他后退半步,躲开了。
青年的吻落在了他的侧脸上。
在场所有人都目瞪口呆,包括直播间内的数亿观众,以及,谷梁幽本人。
谷梁一的声音陡然拔高:“啊啊啊啊啊啊救命幽你在干什么啊啊啊!!!”
谷梁幽不顾主人格抓狂的尖叫,他瞪着易言,看着他有些手足无措地向自己解释他刚才的举动是因为突然想起谷梁幽还没满85岁,被冲动填满的大脑渐渐冷静。
他用力闭了闭眼睛,当众社死尴尬和后悔,以及对某人的滔天怒火渐渐涌上心头。
很好,傅敬言。
他咬牙切齿地想,这混蛋又背叛了他一次!
“不行直说。”他甩开手冷冷道,“你还是不是男人?”
易言的解释声戛然而止。
那一刻,世界寂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