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友紧紧捂住自己的口鼻,缩在狭窄黑暗的衣柜里瑟瑟发抖。
太狭小密闭的空间,让他能清晰的闻到浓郁无比的血腥味。
在他身边,是一具完全被剥掉了皮,肌肉纹理和鲜血黏糊糊赤裸裸暴露在空气中的……尸体。
一个小时前,这还是一个活蹦乱跳的大活人。
他们在同一个上车点上的车,进入副本之后也一直同住,多少已经建立起一点友谊。
于是在眼睁睁看着对方被剥皮的全过程时,胡友差点吓尿了。
那个黑漆漆的,据说是叫剥皮客的恶灵,剥掉了一个大活人的皮,慢慢吞吞给自己套上。
他能听见剥皮客穿在皮套子里时发出的黏糊的咕叽咕叽的声音。
让他无比的反胃。
不过短短几分钟,剥皮客已经完美的和新鲜的皮套子融合在了一起,连表情动作都和对方别无二致。
他躲在卫生间里,透过门缝往外看,看到那个已经伪装成林立样子的剥皮客正要弯下腰,享用林立的那一身血肉,外面忽然传来了敲门声。
剥皮客的动作一顿,眼珠子转悠了几下,竟然提起林立的尸体塞进了衣柜里,然后就去开门了。
胡友听到了熟悉的声音。
是那个同样在上车点碰到的女主播。
身材非常好,脸蛋却意外清纯的女生。
就是脑子和脾气都不怎么样,在车上他为了她好,提醒对方快点上车对方也不领情。
来到这里的第一天,他好心邀请落单的她一起住也没被领情。
是叫万小小吧?
后来就抱上了那个病秧子的大腿。
呵……
这种时候,古堡一切都变得充满了杀机和混乱,还是深夜,怎么一个人来敲他们的门?
但胡友一点出去帮忙的意思都没有。
她要凉了。
他只是很冷漠的这样想。
但其实剥皮客才换了一个新的皮囊,并不会急着制造下一个被害者。
何况来的还是个漂亮姑娘。
他表现如常,和万小小交谈几句,得知万小小说主播们决定一起商议一下接下来的计划,所以来叫他们的时候,欣然和万小小一起走了。
胡友听到万小小问他,“你室友呢?”
剥皮客说,“哦,已经大半个晚上没见到他了……唉,不会出事吧?”
他把林立那种温吞吞和事佬的性格语气拿捏得很好。
没再听到万小小说什么,因为他们已经出去了。
胡友从卫生间跑出来,他一面庆幸自己今天肚子不舒服,起夜起得太是时候,无形中保住一条命。
一面又在犹豫自己接下来要怎么做。
其实如果在一两天前,遇到这种情况他肯定会第一时间就跑去揭穿,反正有江御行那种大佬在,除掉这么一个东西绰绰有余,他们的安全也能多一点保障。
但是现在不行了。
江御行和他的队友是所有主播里被针对得最厉害的,受伤很重。
而且……他凭什么要冒着危险去揭发剥皮客呢?
万一江御行他们真的没能把这鬼东西弄死,之后首当其冲会被报复的绝对就是他。
别的人倒是逃过一劫了,但他凭什么要为这些人把自己置于险地?
就是因为这个念头,胡友没有第一时间去揭发对方,甚至没有第一时间离开房间。
因为他的观众要求近距离观摩一下被剥了皮的新鲜尸体。
这个要求在目前看来并不过分,打赏又多,他没多犹豫就答应了。
于是跑去开了衣柜。
他哪里知道,直播间的恶鬼们哪是对尸体感兴趣,他们是看到剥皮客和万小小走到半路忽然说自己落了重要的道具在房间,需要回去一趟,然后真的折返回来了,才会对胡友提出这种要求。
一个大活人的气息对于恶鬼亡灵来说是很明显的。
别说胡友只是躲在卫生间里,他就是躲在马桶里也没用。
可惜胡友压根没意识到这一点,还以为自己隐藏得多好。
结果衣柜门才拉开,就听到了脚步声。
他看一眼弹幕,有观众尖叫着:【啊啊啊!剥皮客回来了哟!已经到门口了!!快跑啊小胡【微笑】【微笑】】
虽然但是,这条弹幕充斥着一股浓浓的幸灾乐祸意味。
峪——
席——
胡友根本来不及思考,一猛子蹿进衣柜里,柜门刚刚拉上,房间门也已经应声而开。
啪嗒、啪嗒——
是鞋跟敲击地板的声音。
衣柜里一片漆黑,为了把自己塞进去,胡友不得不和身旁那具血肉模糊的无皮尸体挨在了一起。
血腥味塞满了他整个鼻腔,即使隔着衣服他仍然有一种被黏糊糊的血肉黏了满手臂的触觉。
从来没有觉得尸体这么恶心过。
这一瞬间,因为恐惧,黑暗,清晰的嗅觉还有黏腻的触觉,脑海中不断回放的剥皮客杀林立的画面……胡友几乎要吐出来了。
他不得不用双手紧紧捂住自己的口鼻,防止自己呼吸声太大或者真的吐出来而暴露,也聊胜于无的遮挡一下这令人作呕的血腥味。
他指望着剥皮客没有察觉他。
哪怕剥皮客这种忽然杀个回马枪的行为看来,没发现他的几率非常小,胡友心里还是这么期待着。
然而……
人一生当中可能会有很多令自己难忘的瞬间,但一定要选一个“最”,估计很多人一定会认同最绝望最恐惧的那个瞬间,一定是此生最难忘的。
就比如此时。
脚步声在衣柜门前停了下来。
然后胡友听到了相当礼貌的两声“敲门”声。
在他恐惧瞪大的双眼里,衣柜门被唰地拉开,林立那张没太大特点,不算好看但也不难看的脸出现在了他面前。
“怎么躲在这里呢?叫朋友们多担心啊,刚才还有朋友问起呢。”
胡友感觉自己的双腿也好,双臂也好,因为憋屈在衣柜里太久,全都麻了。
直面这个披着林立皮囊的恶灵,他竟然没能拔出自己的刀。
“愣着干什么呢?快出来啊,朋友们找我们一起过去玩耍呢。”
剥皮客顶着林立的脸和林立的笑,亲切热情的朝他招手。
这个样子和林立活着的时候没有半点区别,胡友敢说,就算林立的爹妈来了都认不出里面被换了。
但胡友分明看到,剥皮客眼珠子移到了他身边林立的尸体上,很夸张的咽了一口口水。
咕咚——
“啊~反正都让朋友们久等了,我吃饱再过去也没什么吧~~”
他朝胡友露出一个和善的微笑。
“要等我哦,我们不是最好的朋友吗?”
“对了,这小东西美味极了~看在我们是好朋友的份上,我愿意和你分享……”
*
十分钟后,软成一滩泥的胡友几乎是被剥皮客半拎着,走出了房间。
剥皮客一句威胁的话都没有说。
胡友知道,那是因为他已经决定在路上干掉自己。
对于一个马上要死的人,当然不用费心去威胁他保守秘密。
之所以没有在房间里就把他杀掉,是因为剥皮客是个非常喜欢折磨猎物的恶灵。
他就喜欢欣赏猎物被自己杀死之前那种恐惧,挣扎,绝望的姿态——事实上很多恶灵都有这种嗜好,这并不稀奇。
可是明知道这一点,胡友却一点逃跑的力气都没有。
他的精神在刚才的柜子里,在那短又漫长的十分钟里已经被摧毁,崩溃了数次。
“打起精神来啊朋友,你这样子稍微有点无趣了~”剥皮客贴在他耳边,笑着说。
胡友犹如一头待宰的羔羊,被提拎着走过长长的走廊,前面转个角,就能踏上上一层楼。
就在这时,他身后有一间房间门忽然打开了。
门内倾泄出的暖融融的光线一直投射到他们脚边,照亮了他们身前好大一块地面。
剥皮客的脚步一顿。
胡友浑身一激灵,骤然回头看去。
门内站着一个青年。
身材颀长略显瘦削,搭在门把上的手指修长白皙每一根都透着完美。
他背着光而站,反而让他的面容有大半都隐在了阴影中。
但是他微微偏了偏头看过来,左眼眼尾下那颗在白皙无暇肌肤上的小小黑色泪痣就显得无比清晰。
胡友的心蓦地一跳。
这一瞬间他什么也没想,凭着求生的本能,一把推开了剥皮客,朝着青年跑去。
“晏……是叫晏尔是吧?啊你怎么在这刚好我有事找你说你是不是要去楼上和大家开会啊我们一起吧!”
身后没有脚步声传来。
剥皮客没有追上来?
不知怎么回事,胡友觉得自己的心跳好像有一瞬间都空了一下,就像是一脚从楼梯踩空了一下,然后剧烈跳动起来。
他边跑边回头,看到剥皮客顶着林立的皮,人模人样的站在原地没有动。
见他看过来,甚至还朝他掀起了嘴角。
紧接着剥皮客就转身,头也不回的走过那个转角,上楼去了。
他为什么还敢上楼?
自己已经逃脱,而且很有可能对晏尔说出他的真面目。
这个时候他要么扑过来行凶,要么也是转头朝楼下逃才对啊?
这个念头在脑海里打着转,过于诚实的身体已经冲到了青年面前。
不管怎么说,劫后余生的感觉还是很清晰的。
胡友只感觉一阵腿软,伸手胡乱一抓支撑住自己,然后一边喘气一边抬头,“谢、哈……谢谢!我跟你说重要的事,刚才的林——”
他的声音嘎然而止,整个人完全僵住。
面前的青年朝他露出一个略显生硬的笑,那嘴角的弧度往上翘,就像是被尺子量过一眼标准,也像是有两根线在牵着他两边嘴角,“强迫”他做出的这种动作。
最主要的是,他……他刚才情急之下抓住的是‘晏尔’的手腕。
为什么一个人的手腕温度会低到这种程度?
简直和刚从冰柜里拿出来的肉温度差不多。
以及……他终于,看清了这张看似完美无瑕的脸上,各种隐秘的……缝线的痕迹。
“刚才的林……怎么了?继续说啊。”
胡友战战兢兢的盯着他漆黑的双眼,像是行尸走肉一般下意识回答,“林立不是人了,他被杀了。”
“好巧啊。”
他听到这个‘晏尔’对他说。
“我也不是。”
他脑海里好像还听到了剥皮客的声音,在刚才自己跑向这边时回过头看到的剥皮客的那个眼神中,早就该读懂的声音。
‘真可怜啊,怎么有人这么蠢,蠢到兴冲冲的冲过去找死呢?’
头顶忽然传来一股无比尖锐的疼痛,紧接着仿佛是岩浆一样的东西从他被割开的头皮处灌进来。
胡友感觉自己的皮和肉正在剧痛难当中被利落的剥离。
听说一个人死亡时,听觉是最后一个消失的。
直到现在胡友才明白,原来这种说法是真的。
因为他明明已经感觉不到自己沉重的躯体了,但他还是听到了‘晏尔’最后的话。
“你的皮品相虽然很差,画布是没资格当了,但……或许可以去当个灯笼。”
原来如此。
原来画皮是这个意思啊。
……
剥皮客一边朝楼上走,一边兴致颇高的想着。
现在楼下会是个什么场面呢?
那人制作出的傀,剥起皮来可是没自己这么温柔利落。
不过现在的这只傀,应该是那人制作的所有傀儡中最强的一只了吧。
那个疯子。
竟然拿活人制作傀儡,而且还是好多好多活人拼在一起……
就像他那用人皮作画的变态爱好一样,都不是什么正常玩意。
说起来,自己的皮——他是说他原本的皮——就被做成一幅画,挂在画廊里来着。
当时画的是什么来着?
好像是一副怪诞又让人觉得有点恶心的眼球图。
哦,那变态说,因为他活着的时候就是个偷窥狂,所以配那么一幅画刚刚好?
呸!
他一个老变态,到底是怎么好意思看不起偷窥狂的啊?
不过记得有一阵子,那人都没有再干画皮的变态勾当了。
他被关在暗无天日的暗室里,不是很清楚发生了什么,直到前几天第一个倒霉鬼不知怎么误打误撞打开了门,他才终于逃了出来。
也是这几天才搞清楚,那人当初不再画皮的原因。
竟然是恋爱啊?!
啊哈哈哈哈哈哈……
天底下没有比这更荒谬的事情了。
那种从出生起就不知道人性为何物,践踏生命如同踩死蝼蚁一样的老变态。
竟然……爱上一个人了啊哈哈哈哈!
最可笑的是,那个人据说还曾经抛弃了他。
依剥皮客看来,对方根本就是发觉了他可怕的真面目,逃走了吧。
结果……这怎么又回来自投罗网了呢?
不过话又说回来,长成那个样子的小美人,爱上他好像也不是很奇怪的一件事呢~
想起那个病歪歪的美人,剥皮客那死去不知道几十年的色心都有点死灰复燃了。
那老变态请了个小毒物回来,结果就把自己陷进了大麻烦,这几天根本顾不上这里。
那是不是表示,他也可以……
叮当——
剥皮客脚步一顿,不紧不慢上楼梯的动作也顿住了。
循着这一声清脆铃声,他抬起头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