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连着走廊,灯全部打开,是比自己家面积更大的户型。
冬深走进去就感到有些后悔。
他没看到人,灯光打在墙面灰色装饰用瓷砖上,显得整个空间又贵又冷。
“你好?”冬深试探性地往里面走了一点,到客厅就不再动了,只用很犹疑的声音问,“请问——”
简从津从楼梯上下来就看到冬深不太安定地站在客厅,高亮的灯光照在他的脸上。
冬深听到脚步声,转头去看,一个穿着深灰色浴袍的男人站在那里,头发湿漉漉的,鼻梁高挺,内眼角尖锐,眼窝略深,下颌轮廓线条明确。总体来讲是一张攻击性很强,极其立体英俊的脸。
“是你。”冬深并没有表现出明显的惊讶,“好巧。”
简从津看到他那副拙劣稳重的表情,没什么缘由地烦躁起来。
“巧。”简从津往冬深的方向走了几步,浴袍的下摆晃动,露出一点劲瘦有力的小腿,“有什么巧的?”
冬深感觉出一点危险,在二人之间还有一些距离的时候就不自觉地后退了一步。
“我也住这,M33栋。”
冬深觉得这个人有点莫名其妙,明明是他自己邀请自己进来,这么凶,说话也不很礼貌。
“是吗。”简从津很快地接近了他,把冬深逼到深咖啡色的哑光皮沙发上坐下,“简连丰给了你什么好处?”
冬深没办法理解对方在做什么,心神不宁地盯着简从津浴袍里露出的胸肌,顿了一会儿才发现自己好像错过了一句不怎么友善的质问。
这个距离已经越过正常社交距离的范畴。但此时的情境不正常的地方太多,冬深反而没办法选择先处理哪一个。他犹豫了一下,最后只是抬起头,没有回避地回应了简从津的目光。
“你说什么?”
“我不喜欢重复。”
简从津没什么耐心地皱起眉,轻轻扣住冬深的下颌,然后慢慢用力向上提,使他的脸保持一个不太舒适上扬的角度。
“你有什么地方特别出众,让简连丰甘愿养一条听力不好的狗?”
冬深听到这样侮辱的话,但表情很平静。
他并不生气,只是下颌让简从津捏得有些痛了。
冬深认为对方似乎是误会了什么,所以想要尝试沟通。
“我不认识简连……什么。”
冬深用一只手去拉简从津禁锢住他下颌的手,但根本拉不动。
“你可能有点误会,先放开我——”
简从津没什么耐心,并且理直气壮拥有很多偏见。他不相信有这样的巧合,什么认错了车,又恰巧住一个地方,用这样精美的一张脸。
他可是看到这个人与别人光着上身接吻。
“没有误会。”简从津想起城中自己被掀得一塌糊涂的住宅,对他的动机有更深的怀疑。忍不住在冬深的下颌又加了些力,让冬深疼得眉头皱起来。
“疼……你怎么这样。”冬深有点着急了,“都说了,你应该是……”
简从津看着他一张一合的嘴,忍不住冷笑了一声。
“我误会什么了,你不是来勾/引我的?”
简从津另一只手伸下去扯冬深的领口,柔软微弹的毛衣扣被拉大扯长,扣子一颗颗弹出去,露出里面领口更低的短袖,锁骨很平,在脖子交接处有明显的凹陷,很性/感。
“你要是什么都拿不到,简连丰会不会找你麻烦?”简从津很贴心又很残忍地说,“不如我干你一次,回去也能交半个差。”
冬深生气了。
他看着简从津厌烦又凶狠,并且自以为是表情,终于把简从津对他说的第一句话还了回去。
“勾/引你。”冬深冷冷地说,“你哪位啊?”
简从津不屑地挑了挑嘴角。
“笑什么笑,你以为你很酷吗。”冬深说,“放开我。”
然后打了他一巴掌。
“好了,我知道了。”
简从津很平静地挂掉了电话。
冬深还被他按在沙发里,衣衫有些乱。
简从津放开他。
“起来。”简从津直起身,从沙发上摸出烟点上,抽了一口,“你怎么不早说。”
他很狡猾,把所有的错误都推给冬深,好像自己就不用对刚刚发生的事情感到抱歉和尴尬。
简从津确实并不抱歉,同样不知道尴尬为何物,所以不高尚也不高明的推诿在他嘴里显得及其理所当然,让冬深几乎怀疑起自己是不是真的要为刚刚的事情负责任。
“我说了。”冬深躺在沙发上给自己扣毛衣的扣子,看着水晶吊灯陈述事实,“我说你误会了,你说你没有。”
“你应该把事情说清楚,而不是只说什么误会。”
简从津把没抽几口的烟按灭在琥珀色水晶烟灰盒里,转头看着冬深:“是你先坐错了我的车。”
冬深的扣子扣完了,坐起来的时候小腿无可避免地从简从津后腰上蹭过去。
“对于上错你的车这件事,我真的很抱歉,这件事我已经道歉两次,不准备再道歉了。”冬深拿过简从津的烟盒和打火机,也点了一根,“其次,是你叫我进来,我没想到你让我进来是打算强/奸我。”
简从津冷着脸打断他:“那不是强/奸。”
冬深抽了一口,过肺之后才缓缓吐出稀薄的烟,并不想再跟简从津理论:“你说不是就不是吧。”
简从津皱起眉。
冬深并不讨厌简从津,一时半刻沉默地坐在他的沙发上抽烟,也没提出要离开。
“请帮我拿个喝的,我渴了。”冬深垂着眼,“谢谢。”
简从津冷着脸说:“喝什么喝,谢谢我强/奸你?”
冬深抽烟的手顿了顿,有些疑惑地看着简从津:“你嘴巴好坏,不是说了不是强/奸吗。”
简从津看了他一会儿,心里面烦得要命,想马上把这个陌生人赶出去。
但最后却只是站起来,走到客厅的小冰柜里拿了一瓶果汁递给他。
“你怎么还不走。”
简从津没见过冬深这种人,好像没有情绪,在那样的冲突之后还能平静地坐在那里,斯斯文文地拧开瓶盖喝果汁。
“哦,因为你邀请我来,我觉得坐一下比较好。”冬深喝了几口,又把烟放在唇边抽了一口,“不是吗?”
简从津心说我让你进来是他妈的要强/奸——教训你,谁让你坐着抽烟喝饮料了。
冬深的烟抽了个干净,只剩短短一截滤嘴,他也将之放进那尊看起来很贵的繁复水晶烟灰缸,与简从津没抽两口的烟形成一个锐角。
“我的名字刚刚已经告诉你了。”冬深看着只着浴袍的简从津,目光从他被自己打了一巴掌的脸上滑过,落到动作间露出的大片胸膛,然后是瘦削笔直的脚踝,“你的呢?”
简从津看了他几秒,说了一个很敷衍的假名。
“周律。”
“哦。”冬深对陌生人几乎没有防范,学不会怀疑,所以很轻易就相信了简从津,“谢谢你的果汁和烟,周律。”
简从津有四分之一秒后悔没有说出真名,但他只是点点头,也没说一句不用谢。
冬深站起来,拉住简从津的手握了一下。
“我以后会来找你玩的,新朋友。”冬深说,“我先走了,再见。”
大门打开又合上,冬深走了。
他认识了一个新朋友,会评论许洛的画徒有其名,这很特别,与他认识的其他人都不太一样。
他需要新朋友,虽然周律有些怪,并且自以为是,不好沟通,但与许洛的自大又不相同。
也许是他可以容忍冬深抽烟,家里的小冰柜里有果汁喝,即便脾气有点差,但也不是很大的缺点。
冬深的家庭状况有些畸形,导致他一直有特殊的感情需求,要一点照顾和关注。他本身又不是喜欢与人交往的个性,所以才会无所谓许洛出轨,只要许洛要对他一如既往的关照,那么就装作无事发生。
他觉得偶然认识的新朋友周律也是这样,缺点很多,但冬深并不想错过任何机缘巧合的相识。
况且他也没在讨厌周律的那些缺点。
简从津看着烟灰缸里一长一短交叉的烟尾巴。
在他的世界里没有成年人会面对面用那种语气与人说“新朋友”这样的词汇,不够成熟,天真之外又很笨拙,显得不那么聪明。
简从津很忙,甚至有一些危险,与稚拙的冬深生活在两个维度,他在更高级的那一个,而冬深就像一个爱喝果汁的二维小人,看起来很简单,轻易对差点强/奸他的人展示友好。
他没有兴趣,也没有必要做冬深的新朋友。
简从津拿起手机,拨给Nina,想要她订好酒店的房间,搬走以避免有人对他进行单方面交友。
电话接通了。
Nina接到他今晚第二个电话,但声音仍然专业平静。
“先生,是刚刚的房产状况有什么不对吗?”
那边已经传来Nina敲击键盘的声音。
简从津罕见地沉默了一下。
“不,没什么。”简从津说,“没事了,你休息吧。”
这很奇怪,他没能下出“订酒店”的指令。
简从津挂断电话,想了一会儿,没想出什么结果。
他懒得在这方面费太多心思,没有结果就当作给冬深一个施舍,或者一项娱乐,全当调剂在曼市与简家打交道的烦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