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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3章

凡人歌 大江明月 11221 2023-12-09 16:59:56

纪小妍在出发前就被她妈妈耳提面命了一遍又一遍。内容无非是让她餐桌上别只顾着吃, 要淑女点、端庄点,少吃点,吃东西姿态还要文雅, 要笑不露齿,争取给人留个好印象。

一身蛋糕裙洋装站在梳妆镜前的纪小妍闻言翻了个大大的白眼。

纪妈妈见她如此, 知女莫若母,哪不知她在想什么:“这回你可得好好把握机会, 你舅舅是把脸豁出去了才请到那老朋友, 人出差路过这儿请她儿子吃饭,顺道见见你舅。这回那人听你舅说是长得真帅,有才有貌,还跟你一个专业, 你不嫌人跟你没共同语言吗?这回给你介绍个……”

说实话, 相亲相了这么多回, 纪小妍都快吐了。对她娘亲说的话,基本上也得打个八折。

什么又帅又有才,还跟她同一个专业又正好单身的男性?唉, SG生物圈就这么大,她研究生都快毕业了,要碰到早该碰到了。想想研究所里,长得帅的若干单身哨兵, 行走的荷尔蒙, 那就是个大坑,掉下去摔死人不偿命。而且在这一行干的越久, 对所谓哨向不切实际的幻想也就越少。更不提许多男性哨兵, 因为跟向导结合生育力低, 脱单前先诳个普通人结婚生了孩子再把人甩了也是有的。纪小妍刚得知居然有这种事而且数量还不少时, 对哨向的印象简直跌到谷底。好在不是所有哨向都如此,跟同性恋骗婚的比例差不多,除了脑子里全是粉红幻想的青春期少女,没几个人觉得所谓感情能拼得过哨向本能。

然而合适的普通人男性,本科就早早被人套牢了,哪轮的到她。因此这话还要打个对折。纪小妍冲着镜子里的自己皱了皱鼻子,心想八成是外地哪个研究所的,想进这边的总部,找个有本地的姑娘方便转户口。

“妍妍、妍妍,你舅舅车到了,还不快快下来!”

纪妈妈在门外喊道。纪小妍没精打采地应了声,慢腾腾地向外挪动。

算了,还是去看看吧。

毕竟她舅舅从小就对她很好,她爹娘离婚后,对她们娘俩更是照顾良多。舅舅既发了话,她便坐进了车后座里,看纪妈妈跟她胞弟聊得眉笑颜开。她支着肘看车窗外车水马龙,听着她那先头干出版,后头转了房地产的舅舅说起西南矿业,什么磷啊金的,因与她专业无关,一个字都没听懂,车堵啊堵的也就到了预订的酒楼。

“妍妍,你过来。”入了包厢落了座,舅舅对她招了招手,纪小妍跑过去。人将菜单递她手里,“想吃什么自己点,不要客气。”看她没什么兴致的样子,又道:“你们呢,先见见,合不合适再说。”

话虽如此,纪小妍知道家长们也就嘴上说说而已,上上个月她娘亲带她去见了个离异男,回来后就三天两头问她联系别人了没啊,又说人不主动她要主动啊,几乎恨不得将她打包送到人家家里的架势,令纪小妍再次落荒逃回了研究所。果不其然,她才拿起菜单,她娘亲唏嘘道:“妍妍啊,你都二十六了。”

纪小妍道:“知道啦,再过两年我就去冻个卵子。”

纪妈妈点她脑袋:“说什么傻话……”

她舅舅下去接人了,不多会便听到声音,热情洋溢:“秀姐,这边请!这边请——”

门开了,纪小妍喝着茶有点好奇地抬起头,先是她舅舅跟位中年女士,而后是一年轻挺拔的男子,结果打一照面,她差点将茶喷出来:

“肖、肖师兄!”

假若她现在拿到的是言情剧本,接下来说不准就能发生些什么霸道学神爱上我,冰山学长的调皮学妹之类家长们喜闻乐见的剧情,然而现实如斯残酷,肖少华的目光落在了她脸上,面无表情地准确念出了她的名字:“纪小妍。”纪小妍心中替自己补上了三个字:完蛋了。

“哦唷,”纪妈妈欣喜道:“原来你们认识呀?”

她舅舅也挠了把头发:“哎,秀姐,这……”

纪小妍尴尬道:“您、您也来相亲啊?”

话一出口,她就知道自己闯祸了。

只见肖少华眉头一拧,眼神锐利地扫了一圈,“相亲?”

所有人看向了李秀。

李秀若无其事:“哎哎,什么相亲,就是我跟你孙叔叔算老朋友了,两家小辈凑巧见一见,”她放下手提包,对肖少华介绍道:“这位是你孙正叔叔,妈以前同事,后来辞了下海,对吧?”

纪小妍舅舅忙道:“那会儿都拖赖秀姐照拂了。”

肖少华向对方伸出手,握了握:“孙先生您好。”

“你好、你好。”孙正道,对方明明是小辈,却令他平白生出了一种面对上位者的错觉,完全使不出长辈的架子。

“嘶……”而纪小妍在一边被她妈使劲拧着手臂的肉,快疼死她了。

这时肖少华口袋里的手机震了震,他拿出来,看了一眼,对众人说了句:“抱歉,出去接个电话。”便走了,李秀紧随其后,对桌上其余人道:“你们先点,我去趟洗手间。”

剩下纪小妍和她两名家长,门一关,当即对她开始施行起双堂会审。

电话是未知来电。肖少华接起的第二秒,那头传来了一个些微熟悉,更多陌生的女音:“肖组长,我是刘美和。”

肖少华脚步一顿:“稀客。”

他简短地评了二字,不再说话。

刘美和也不废话,开口就问:“请问肖组长与赵明轩认识以来都一起看过哪些书?可否列个清单请给我?”

这个问题来的毫无征兆,没头没尾。已经很久没有人在他面前提过赵明轩了,久而久之肖少华都要以为自己已经忘了这个人,好一会才想起对方是谁。他将这个名字从尘封的记忆里翻出来,回答刘美和:“我不记得了。”

刘美和音量拔高:“你不记得了!”

肖少华反问:“你怎么不去问赵明轩本人?”

这个名字轻巧地从他嘴里说出来,就像在念甲乙丙,波澜不惊。

那头静了十来秒,似在组织用词语句。

而后单刀直入,开门见山:“他被困住了。”

李秀站在廊柱后,看见肖少华一手抵在回廊的玻璃窗上,望着窗外的夜景,冰冷镜片遮住了双眸,看不清眼神,倒映着点点灯火:“他的向导呢?”他问,“和他一起?”

电话里传来刘美和的声音:“是。”

肖少华:“求救信?”

刘美和:“是。”

肖少华:“提示发给我。”

这一个无疑的命令语句。片刻后那边扫来了一张带着英语法文的稿纸,上面还有些因数分解的算式。肖少华低声拼出了那句话:“‘愿有一天,你我还能相见,在那启明星升起的地方。’”

刘美和道:“我们只解到了这里。”

肖少华心中升起了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违和感。

李秀看着他就此陷入了沉默,久久,方出声,声音轻而冷:“这不是一本书。这是一个游戏。Enigma's Tower,谜之塔。”

话落,他就将电话挂了。他的目光朝她所在的方向看了过来,李秀忙躲进了廊柱后的阴影处。

肖少华看着空无一人的回廊,看了一会。这个角度可以看到研究所的车就停在楼下,那里有一名三级哨兵随时待命。他收起手机,转身往包厢走。

计算机网络技术如此发达的今天,任何一本作为密码簿的书籍提示,不可能在网上搜不到。他们搜不到它,是因为它从不存在于任何一本书上。——独|裁者建立了国家,篡改了历史,大思想家将所有真实的历史藏在了“谜之塔”中,然而谜之塔并不是任何具体的事物,它是一个又一个线索,散落在古老的建筑、书籍、街道、地下通道,甚至官员的档案里,那个国家的每一处。参与冒险解谜的玩家可以组队,可以单干,组队的玩家需要自定一个与搭档约定碰头的暗号,这个暗号不会被系统记录,与攻略无关,有的人将之取为“五月花”,而他与赵明轩的则是“启明星”。

如此而已。

肖少华漠然地想,推开了包厢的门。

吃饱喝足的回程路上,高速的车流灯如摇曳的水纹淌过眼前。

电台播放的古典交响乐缭绕耳边。一首贝多芬的田园正进入它的第三乐章尾声,欢快的小调充满了乡间的平和气息。

车内,副座上的苏红忽然出声:“原来如此。”

一旁开车的韩萧忙将音乐声调小了些:“怎么了?”

苏红问:“假如现在有个机会让你去麻省当终身教授,你去不去?”

韩萧因为开车,看着前方笑:“去啊怎么不去。”

苏红:“假如说这话的人是国务卿呢?”

韩萧“哈”了一声,苏红立刻意识到自己提出的假设太扯淡,忙改了内容:“不,不是国务卿,不过……算是个有和总统直接对话权限的代表。”

韩萧反应敏锐:“什么前提?”

看来他也意识到了,苏红回顾这几天与美方的会议,慢慢补充道:“……两国交换重大科技成果,你是一名国家级科研项目的负责人。……也不是终身教授,就是邀请你去进行为期半年的学术交流,以此换取核心技术……”

韩萧往左并了一道:“怎么这么诡异?”他想了想:“可是苏红你知道吗,很多事情,一提到国家层面,那事情的性质就完全不一样了。”

苏红点了点头:“嗯。”

“我们做生物的还好,”韩萧目视前方道:“你知道为什么很多核武专家留洋回来就再没出过国吗?……一旦坐到了那个位置上,个人的举动与国家安危挂上钩,所谓牵一发动全身,那真的就是……身不由己了。”

苏红低声重复他的话:“……牵一发动全身……”

“我来瞎猜一猜,”韩萧笑着继续道:“能在两国重要谈判的会议上,开出这种玩笑的人,不是傻就是居心叵测。说实话,你刚说完那一下,我个人是真有点儿动心了,主要觉得,一口答应下来又能怎么样,反正学术交流嘛,每年不都有那么几次,国家主席还出国访问呢,先把关键技术套到手再说呗。”

苏红:“嗯……”

韩萧:“但我现在想了想,我觉得这问题的关键应该不是时间长短,也不是什么学术交流内容,而是那名科学家,他只要在那一刻表现出‘想去’,或者说出‘去’这个举动,甚至稍有动心,他就完了。他就会给己方埋下一颗猜疑的种子,从此被严密的监视起来……”

苏红眼前同时晃过那名被派去保护肖少华的三级哨兵的面孔,背后一下渗出了冷汗。

“这样一来,伤害的无疑是那位科学家对己方的感情,对方再表现的更尊重一点,显示出两方态度的对比,”韩萧道:“总之,不管他答应与否,对对方都不会有任何损失。”

苏红接口道:“因为提出这个问题本身,就是一个陷阱。”

韩萧踩下油门:“宾果!”

车内的音乐声再次飘起来,缓而又缓,变得有些沉闷。

苏红慢慢松开了握成拳的手,手心里不知不觉也沁满了冷汗。

从来没有永远的朋友,只有永远的利益。不过一次国际会议,就令人如此防不胜防。毋庸置疑的是,肖少华的重要性比她想象的还要多的多。

“不过说实话,”韩萧又道:“假如我是那什么,A国的代表,我们就先用A国代替好了。如果真的想要那名科学家过来的话,一点国际信誉算什么,当然我得先确认那名科学家有让我这样做的价值,我就会像菜市场砍价一样,先跟你们锱铢必较,分毫不让地争别的技术,表现的愚蠢又自大,一直争到大家火气都上来,再一拍案说有本事你让XX过来当我们半年教授,我就把XX技术送给你!”感到苏红的目光瞪过来,韩萧大笑:“我觉得那样你们一冲动,答应下来的可能性比较高。然后等你们一答应,我再喊两句亏本了亏本了,后悔了不干了,那样你们说不定还要倒逼我一把,当场写个协议什么,毕竟贪便宜的心人人都有嘛……到时候那名科学家想不来都没办法了。”

苏红盯着他,像要在他脸上烧出个洞。

韩萧“咳咳”两声,清了清嗓子,“反正技术可以慢慢给,给个过时的嘛,再什么项目建一半威胁撤出,延滞对方回国时间,或者将整个人干脆转移藏起来,报说失踪啦,扣押整个项目,另起炉灶等等,只要那名科学家到我碗里来了,后续能做的举措就太多了,说也说不完。……你这样看着我做什么?是不是你觉得男友很帅?”

苏红缓缓收回了目光:“……那你觉得,能拿来交换GD五号机核心技术的科研成果是什么?”

韩萧:“额……能拿来交换GD系列机甲的科研成果,大概只有核武级别的吧,生物……恕我暂时想不出……除非,除非是生化危机里那种一灭灭一个城市的病毒?”

说着他又安慰苏红:“你也甭管他们有什么后招了,对付陷阱的最佳方法就是不去踩它。”

他说话时,车载音箱的音乐声不知何时低了下去,在他话落时陡然扬起一阵高音调子,听得韩萧抖了一地鸡皮,他刚想表达些什么,却见苏红目不转睛地瞪着后视镜,眼睛越瞪越大,像是看到了什么极其可怕的东西,而他还没反应过来,一声尖叫就在他耳边炸开:

“快踩油门!!打方向盘变道,快!!快跑——————”

千钧一发,韩萧条件反射地踩下了油门。

也根本来不及让他去想任何事,指针一下飙到了两百迈。

他们一下超过了N辆车。

而那一刹那,地面变得极柔软,某种吸力向后用力地拖拽着他们,非要一脚油门踩到底才有切实的加速感。车道上所有的车仿佛都如在海面上,被一个巨大浪头打来,猛地推动前行的一艘艘小船,说是万车拔足狂奔也不为过。

“嘀——”“嘟————”“嗞——”

喇叭声,轮胎打滑声,参差起伏不绝。

“轰隆——”

是重物坍塌的声音。

隐约还能听到有人的惊叫,旋而飞速般消失了。

——大概危机关头,人真的会爆发潜能,韩萧发誓,他这辈子都没开过这么快的车!

这样飙了有十来分钟,大地重新渐渐地坚实了,前方开始一片车尾灯红了,远远望去堵的是水泄不通。于是他学着许多车主,将车停到了路边的安全岛上,打了个双闪,解开安全带。

韩萧推开车门,下车时腿还有点软,合上门,他走到苏红的一侧,对方正紧紧抱臂眺望远方,脸上带着死里逃生的惊魂甫定。

顺着苏红的目光望去,其实黑乎乎的夜里什么都看不清。

能看清的是他们过来的一段路,那路上,是一盏车灯都没有了。

剩下所有的车,不是聚在了他们这边,就是聚在了那段路的那边。

中间的一段,仿佛被不知名的怪兽吞掉了,变成了漆黑无光的海面。于是他们两边车群,隔“海”相望。

直升机、警车、救护车、消防车的机动声音由远及近,遥遥传来。

苏红与韩萧对视了一眼,在心有余悸中均感到了不可思议。

“这……这是……”

——地陷?

【?作者有话说】

谢谢晴天三雨,你若成风X2,黑吉X5,我也要做小天翔,蛋X6,贵龟X5,买洋芋,卷卷毛,斯帕莱蒂二世X5的投雷~

第12|4章

一刹那, 所有的声音与影像都消失了。

整个聚灵大阵一下变得极为安静。连风声都湮灭了。

哨兵匍匐在大石上,一动不动。层层叠叠覆盖在他身上的孟鸟亦了无踪迹,仿佛从未出现过。缠绕其四肢的莹莹绿草, 如潮水退却,露出了干涸的嶙峋土地。

洛玄在嗡嗡耳鸣中, 唯一能听清的是那抽水设备的发动机仍旧运转良好,叶轮高速旋转的细微气流声。

——到底是成功……了, 抑或……

他努力抬起半身, 想看清眼前的状况,因视觉过载,光刺目得他将眼使劲全力,方勉强睁开了一条小缝。却在下一瞬间, “哗啦——”一声整个湖面掀起了滔天巨浪, 遮天蔽日。

如同海啸。

洛玄精疲力竭仰首, 惊愕扼住了他的咽喉。眼见这骇浪即将将他覆没,一道黑影“刷”地挡在了他身前。人随手将手中的酒壶一抛,从身后抽出一杆银枪划了一个圈, “轰——”同时,一道看不见的力量将洛玄推出百来米外,几乎至山崖边缘。

“前辈——”

洛玄嘶声喊道,竟是那名黑哨。自那日后, 他再未在这聚灵大阵处见过这黑哨, 不想对方居然一直在此。

黑哨背对着他,依旧一件玄色外袍, 长直乌发随风飘舞。

“莫来碍事。滚!”

黑哨对他喝完, 又向着那高浪凌空一跃, “吾待汝久矣, 不如一战!”

半透明的绿草疯狂四处蔓延,电光火石之间,洛玄只来得及向对方的方向遥遥拱了下手,就被逼得一个纵身跳下了山崖。

急速的下坠时,倒仰映入眼帘的天空呈现为一个巨大的黑洞,还在扩大,而山顶的大湖如喷发的火山,湖水如四溢的岩浆,涌浪液流从山顶倾泄而下,景色壮观动人心魄。

风声呼啸,小命要紧,洛玄咬牙,拼了劲去够他身后的伞包,使出了吃奶的力气,好在高度一到,拉绳拽出了主伞,“砰”地撑开了。

降落伞陡然的上浮力令有些松了的绳索一下勒紧胸腔,洛玄重重呼出了一口气,真是全身上下无一处不在疼。

“啊————”

一声惨叫滑过耳际。洛玄扭头去看,只见距离他好几米开外,一名女向导从天而降,手足俱在空中乱舞,像一下失了骑乘之物,想抓住个什么,平常的倨傲俱已不见,只剩满面恐惧。洛玄眼睁睁地看着她,如流星坠落,摔成了肉饼。

再遥目望去,云层间好几个黑点,均是如此。大抵事发突然,聚灵大阵出岔导致孟鸟消失,给正乘坐飞骑的哨向们都带去了一个措不及防的致命打击。与此感到与夏婉卿的距离一下重新拉远,“哈哈……”洛玄大声笑开,他也不知自己在笑什么,或许觉得荒诞,或许觉得好笑:“哈哈哈哈哈————”

还未等他肆意笑完,他已落地,同时四五杆粗制长矛对准了他。

“——这里还有一个哨兵!”

抓住他的普通人兴奋地朝同伴大声喊了一句。

目及之处,哨向们有摔死的,有被抓起来捆成了麻花的,有伴侣被摔死的自己一下精神链接断开疼得在地上打滚的、或陷入精神崩溃的,狼狈惨状,不能一一尽论。而不远的地方,数百名,不数千名……普通人,如潮水涌来,人人皆持铲子、锄头等农具作为武器。

背后的大片伞布缓缓瘫到了地上。

洛玄瞠目结舌地慢慢举起了双手。

“李先生!”

一名身着灰布衣的普通人苦苦劝他,“快走吧!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瀛舟山分堂内外乱成一团,只有李乐趴在窗台上,举着望远镜望着远处,姿态闲适。显得格格不入。

“李先生……”

那普通人还想再劝,被李乐一摆手止住了话语。

他盯着重重山峦后,苍梧山的山顶,渐渐扩大的黑洞,微微眯起眼,自语了一句:“空间崩塌?”

“走?走去哪里?”李乐转向那名普通人,接上他方才的问话。

“李先生不必多问,随我等走便是。”一名女向导走入堂内,对李乐道。她说着一扬手,就有几名哨兵上前,李乐却道:“慢。”

他盯着对方:“带上我的木马流牛。”

女向导:“必须。”

李乐:“装有我父亲头颅的容器。”

女向导召来她的哨兵,静立片刻,两人似乎通过精神链接交换了信息,“可以。”她眉头微皱,示意另外两名哨兵下去。

不一会儿,两人合力抬上了一个巨大的筒状液氮罐子。

窗外有人一声惊呼,“天啊!”

众人闻声向外望去,只见远远的海面上也出现了一个圆斑大小的黑洞。一艘渔船经过那处,中间一段船身便没了。恍若被利落地切割出了一个横截面。剩余的两半船身在水上打转,浸红了附近海水。

黑色的圆洞正朝此处扩散。

女向导额上沁出冷汗:“李乐,事不宜迟。”

李乐上前摸了摸冰冷的遗体储存容器,接着转身看向对方:“沈実。”

现在的情形分外诡异。

一大群普通人,有衣着整洁的,有衣冠褴褛的,有拿着木棍、锄头、镰刀等,有老有少有男有女,各式装扮,围在洛玄周围,押着他往前走,仿佛他是什么穷凶极恶的罪犯。

哨兵听他们迈着压根不整齐的正步,高唱着国歌,一会儿又换成了《团结就是力量》,唱着唱着大哭起来,觉得有点惨又有点想笑,但背心被人用十几把利器尖端抵着,再想笑也笑不出来了。

他的伞包早被拆掉了,也不知被哪个普通人拿了去。他想回头看一看苍梧山的状况,被个年轻农民骂了句:“别乱动!”也就罢了。本想着解释两句,才一开口就被警告,“闭嘴!”他的手很快也被人栓上了绳子,捆紧,脖子也套了个圈拖拽着往前走,像个牲口,也没挣扎。因为没力气了。他的精神力、体力在聚灵大阵基本一耗而空,手软脚软加上感官过载,现在耳鸣眼花辨不清东西南北,比个普通人还不如,就算挣扎也是白费力气。

他还有闲心模糊感应了下夏婉卿的距离,暗忖向导不知在哪处摔了下来,位置好似再没动过。旁边几个哨兵比他还惨,因为他们中途出言不逊,又挣扎企图反抗,不仅五花大绑,口里还塞了脏布,此时垂头丧气者有,咬牙切齿者有,眼神暗暗含恨。

他们一路走过数个坊间、市集,那里已变作了普通人欢乐的海洋。天上还偶尔有哨向坠下,死的死,伤的伤。许多向导身体灵敏度不够,活下来的多为哨兵,然而哨向也是人,加上绑定限制,又有许多哨兵陡然失去伴侣,这种非自然失感的强制解除绑定,得不到及时治疗,令强悍一夕变作脆弱,一击即溃,便是一死死一双。剩下的人数太少,不足为患。

死了的还好,尸体被扒了衣服挂在树上,上贴大字报:善恶到头终有报。或:天道好轮回。没死的一人上去还要踩一脚,没死也死了,接着他们高呼:“老天爷开眼了!”再群体追逐落单的,几乎令风景胜地的此处成了人间炼狱。

谁也想不到平时看起来乖顺听话的普通人,一朝反扑起来竟如此凶猛。

洛玄恍惚间以为自己穿回了以前上历史课,百年纪录片里打土豪分田地的那段。尽管倒霉的是,他成了被打的“土豪”。

前面渐渐现出了一片空地,有人举着淌着血的大砍刀等着他们。

洛玄头皮一紧,心想不是吧?!旁边其它几名哨兵骚动起来,有一名豁出去要挣脱时,被一尖矛穿心而过,直接毙命。

一个穿着花衬衫的普通人拿着纸卷成的扩音筒站在空地那方的高台上,扬声道:“昔日我们有多少人被这帮狗娘养的斩首示众,今日也叫他们尝尝这滋味!大伙说,好不好!”

“好————”

人群喊道。

冷汗从洛玄的太阳穴边流了下来。他实在想不到,他没死在修真者手里,今日倒要被普通人杀了。

一名被黑布蒙着眼堵住口的女向导被推了出去,她双手双脚皆被缚,跪坐在空地中间。洛玄看她的精神力触,在空中徒劳地挥舞着,想找个能控制的哨兵,但四周皆是毫无精神力的普通人,朝她砸石头的有,砸臭鸡蛋的也有。她的精神体一只白鹤飞过了层层人群,刽子手扬手起落,砍刀银光划过,一颗大好头颅落地。

白鹤消散。

洛玄闭上眼。

他听见四周响起了如雷掌声。

苍梧山深处,漫无边际的黑暗中,一双眼睛缓缓睁开了。

显出了一名玄衣男子盘腿正坐的模样。他平静地望着前方,而后措不及防地,呕出一口鲜血。

许天昭步出内室时,身上衣衫已全新换过,看不出一丝异样。

一名融合期的修士匆忙而至,恭敬上前行礼。

许天昭看也不看他一眼,只淡淡问:“付昱凌何在?”

修士结结巴巴道:“付、付长老,奉您之命,已带队去秘境了。”

谁知许天昭冷笑一声:“奉我之命?”

只这一句,修士伏地叩首,不敢深想,只觉得满头冷汗一下就下来了。他再开口,嗓音都颤抖了:“……请真人……明鉴。”

许天昭一挥袍袖——修士身形一动,如被一股无形力量骤然拎起向后甩去,他摔在大殿殿柱上,闷哼一声,未敢有丝毫怨怼,再行一礼,深深俯首。

乾坤殿前,已密密麻麻跪满了哨向。见到许天昭现身,皆口称高呼:“掌门真人!”

他们上空,一个圆形的黑洞越来越大,云层、蓝天,似被融化了般,于黑洞边缘淡化、消失,现在那黑洞几乎扩成了一个穹顶,要将乾坤殿覆盖。而映在他们眼中,乾坤殿后紧紧挨着的聚灵大阵所在隐峰,已化作了巨大的喷泉。

天元门外。

艳阳高照下,佤邦的风拂过漫山遍野的罂粟花海,如波浪高低起伏。

“报告队长,”丛丛花海中,小步跑来一名小兵,身穿零七中式军服,立定向一名普通人女军官敬了一礼,绘满迷彩油的脸上是遮掩不住的激动:“设备十秒前显示目的坐标,出现了大幅度波动的空间引力扭曲!”

尽管如此,他的声音压得十分低,普通话也不算标准,S和Sh不分。

“好!”女军官无声拍了一记掌,同样一身迷彩的她拿起无线电沉声道:“呼叫总部、呼叫总部,这里是14小队,总部收到请回答!”

——“总部已收到,14小队请回答!”

“十五秒前我方场能设备已检测到大幅度波动的空间引力扭曲,与特联0031坐标描述符合,请求指示,是否做出定点打击准备。完毕。”

她身遭还站了几名男兵,皆如标枪般挺直,持枪站立,各自把守一面,任由烈日当头,汗如雨下,纹丝不动。

坐在桌旁的另一人,是一名头戴军帽的中年男子。一身佤邦联合军的纯绿制服,此人屏气凝神听着中方的军官汇报,表情严肃。

若是从高空望下,耐点心、费点时间,或许就能从飘荡花海中发现隐隐约约一些身影。他们或匍匐,或蹲守,皆身着迷彩,与罂粟混为一色,身姿隐匿,静静地铺满了一整个山坡。

直到一个巨大的银灰色炮筒出现在了花丛里。

数名哨兵动作迅速悄无声息地拼装着,很快将炮筒架上了方台,连上了彩线。站在操作台前的技术员们到位后在屏幕上向她敬了一礼,女军官也对着屏幕回了一礼。

这是由高能物理所结合四维构象理论,与SG工研院共同研发的最新成果,内核为一种粒子束武器,并非什么常规的激光炮,这次若能成功,以后将被广泛运用在空间战中。她虽不明个中原理,但不妨碍她将其正确使用,只要知道这是一种“能将四维物质三维化”的武器就够了,当然研究员们的说法完全不是如此,他们说的是“去四维化”。然而不管天元门是用何技术将大门隐藏起来,当它出现在三维世界的一瞬间,他们立即就能实施破坏性物理打击。

“收到指令!”女军官放下无线电,比了一个下令开炮的手势。

全体人员戴上了护目镜。

——一大束莹蓝的亮光轰了出去。

众人眼前,霎时间,一片炽白。

第12|5章

大地猛地晃动了一下。

从未见识过地震的小向导们, 有许多当即吓得哭了出来。

一阵“师尊”“师姐”此起彼伏,领队的女向导手忙脚乱地安慰,却不免有些顾此失彼, 刚排好的队伍又乱了。“先生,先生, 我想去找师尊呜呜——”一个扎了两个小髻的男童抱住女向导大腿哭道。女向导的精神体灰雀拍打着翅膀在男童头顶上的一只小飞鼠四周飞来绕去,后者抱着爪紧张地啃着指甲。停靠着一艘艘帆船的码头上除了人, 还乱糟糟地跑满了各种动物。

上船前, 夏春秋回头看向了苍梧山的方向,那个黑洞现在在他们这个距离都能看的很清楚了。而苍梧山则化作了宣纸上淡淡的青色一层,仿佛随时可以消失。夏春秋咬住下唇,想起她师尊走前抚摸着她的头发, 对她说:“为师去找你师公, 你跟着师叔师伯, 乖乖的,不要怕,不要闹, 待为师寻得了你师公,便来找你。”她说这话时,眼中的神色是焦虑的,并不时往苍梧山的方向望, 似乎感应到了哨兵遭遇的危险, 然而她抚摸夏春秋头发的动作,是那么轻又那么柔。

她说完了话便要离去, 夏春秋不由地拉住了她的衣摆, “师尊……”

夏婉卿又走回来, 蹲下, 看着夏春秋的眼睛:“春秋,为师这一世不会生育,捡得了你,也是幸事一桩。”

说着她笑起来,笑容甜美中透了点羞涩。夏春秋有些懵懂地看着对方召来孟鸟飞走了,夏婉卿说的那句话她觉得自己好像明白了,又好像不太明白。

却不想对方这一去,便是永诀。

“小同志,小同志。”洛玄试着跟旁边的一名普通人货郎搭话。刚那一下地震,把集市上的人吓散了不少,谁料台上那位穿花衬衫的哥们太牛叉,卷着纸筒吼道:“大伙莫慌!这一定是老天都对这些哨向所做作为看不下去了,才震一下提醒我们,快快处决他们!莫要再心慈手软!”

这样一来便连念罪证、受害者上前诉苦的环节都省了,一连砍仨,眼见快要到他,这速度简直了,洛玄心想不能坐以待毙,再唤了声:“小同志。”

可他不太认得别人,别人却还认得他,尤其那货郎,衣服上打着补丁,正是前不久被洛玄一脚踹开,抢了箱子的那位。一见这哨兵就恨得牙痒痒,很干脆地呸了他一口:“谁跟你是同志!”

洛玄忙改口:“小兄弟!”

货郎一朝翻身,冷笑道:“这会称兄道弟起来了,爷不稀罕!要不是今个老天爷显灵,你们这些渣滓还不知道——”

洛玄无奈打断了他的话:“我知道门在哪里。”

货郎一愣,想听清些,又怕中了招数,不耐烦道:“你说什么,大声点!”

洛玄深吸一口气,憋足力气,中气十足地喊了一句:“——我知道门在哪里!”

一下子,所有人看了过来。

随即响起了窃窃私语、哄笑嘲谑,台上的花衬衫喊道:“谁准他说话的!”货郎惊慌拿起脏布要堵他的嘴,洛玄更无奈,撇头再次大声喊了句:“别吵了,就是你们进来天元门的那个门!”

一下子,所有人又看了过来。

场面一时十分安静。

因此一名被人押着就要斩首的哨兵抬眼看他时,轻声说的那句话,分外清晰可闻:“叛徒。”

洛玄毫无愧疚之色,坦然迎上对方目光,反问:“难道你不想出去吗?”

那哨兵沉默了。

他的视线又落在了场中其余两名被捆成粽子的哨兵身上。虽然视野模糊,但他也认出了其中有个是他们一块喝过酒的哨兵,叫方凌还是什么,一阶触觉系。接着他回头,看了看行伍里其它被抓的哨向,问了句:“难道你们不想出去吗?”

天色有点阴沉了。是天元门内从未出现过的景象。气温也在降低。

无人回答。

刮过脸颊的风,带了点秋冬的冷意。

于是洛玄不必抬头也知道那黑洞又扩大了。

小邽山,御灵阁。

廊道内的光线昏昏,即使到了白天也没亮堂多少。

屋子里,小学徒颜玉跟在沈実屁股后头看他从一张桌子翻到另一张桌子,不时自语“放哪儿了呢”,找来找去,转来转去。颜玉探头半天没看出个所以然,失去了兴趣,继续絮絮叨叨:“沈师傅,你说阿良叔怎么还不来?”他看了眼墙上的机械钟,这会都快午时了,哀嚎了一声:“我的土豆排骨饭噢,我肚子都要饿扁了!”

阿良叔是给他们送饭的人,因普通人的研究员们平时就住这山上,轻易不得下山,山上虫豸灵兽多凶猛,常年多瘴气,种出瓜果人皆不得食,厨房灶台通风不利等,觅食不便,便与山下人打通了关系,制些寻常膏药换取食物。于是检查过主事者想法定了规矩,哨向们便睁只眼闭只眼了。只是上来的人另有通路,须经过重重关卡。颜玉跑出阁楼,看了眼平日里戍卫站的地方,大惊小怪地跑回来,对沈実道:“那、那些哨兵都昏倒了!”

颜玉是土生土长的天元门人,哨兵向导这词还是沈実教给他的,刚来时见了哨向男的叫仙君,女的叫仙姑,把沈実的向导助理乐的。听到颜玉的话,实验室里其它普通人纷纷扔下手头活计跑了出去,看见的何止是昏倒,一个个原本雄赳赳气昂昂的戍卫竟不知何故浑身抽搐地躺在地上打滚,五官挤成一团,像遭遇了极大痛苦。有人壮着胆子摸去了哨向们原先乘着孟鸟降落的云台,又小跑回来,指着那方向对众人窃喜道:“一个人都没有!”

起初众人还未意识到这意味着什么,他们或坐或站,在屋里走来走去,再无人专心做事,颜玉还跟在沈実后头喋喋不休:“沈师傅,你在找什么呀?怎么还没找着?这记性怎么越来越差了?你昨个夜里又乒哩乓啷弄的什么实验,弄得那么晚?你今天会教我吗?”

一个矮个的自语了一句“不行我得下去看看!”将白大褂一脱,风一样冲了下去,不久远远地听见他传来一声“嗷呜——”的欢呼。剩余人面面相觑了一眼,很快接二连三地跑了,屋里不到十分钟,只剩下了颜玉和沈実。还有一大排笼子里的灵兽,急躁地扒拉着栏杆。

小学徒跃跃欲试,看了看沈実,又看了看门外,一咬牙跑了出去。他一出去,沈実就翻开盖子,把U盘从主机上拔下,装到口袋里。左右四顾无人,又眼捷手快地拆下两枚脑切片样本也塞口袋里。他拍了拍肚皮上已经装妥的俩硬皮本,捋平毛衣、扣好白大褂,严严实实挡住。末了从柜子里摸出了根玻璃管子。试管塞封住了口,里面装满了浅棕色的半透明液体。沈実盯着试管里的液体,如临大敌地屏住了呼吸。他的眼神暗沉几近凝重,像忽然做出了重要的决定,手指一弹正要拨开管塞送到嘴边,阁楼外蓦地响起一声凄厉的惨叫。吓得他手一抖,直接将这管药剂摁入了上衣前襟的里层。

沈実蹬蹬蹬下楼,还未下到楼底就停住了。“啪嗒、啪嗒”,有人正走上来。同时传来了液体滴落的声音。

沈実倒退了一步。他眼前,走来了一名高大的哨兵。哨兵向前举着剑,剑上挂了个人,人垂着头,显已毙命。脚掂着地,剑尖从他胸口贯穿透出,鲜血染红了身上的白大褂,往下滴。

沈実颤着声喊了句:“颜玉啊……”消了音。

接着那哨兵的身后又走出了一人。这人步伐平稳,直直朝沈実走来,对一旁已死的普通人视若无睹。是李乐。他对沈実开口:“沈実,随我马上离开这里。”

沈実盯着他,破旧的玳瑁眼镜后,目光陡然锐利,转瞬黯淡。他垂下头,退后了一步,有气无力地摆摆手:“你们走吧。”

李乐正色道:“沈実,我不开玩笑,这处空间马上就要分崩离析。如果你还想继续你的研究,最好立刻马上……”

沈実打断了他的话:“李乐,你走吧。”

他看着颜玉的尸体从哨兵的剑上滑下来,靠在了廊道墙上。一双眼睁得大大。

李乐目光带上了点困惑:“难道你不想知道永生的秘密?只要我们齐心协力,一同研究……其实修真者并不是坏人,真人也已答应了我,只要时机合适,就会施展神力复活我父亲,你于生物一学造诣颇深……”

“啧,”沈実却发出了一声嗤笑,“复活?别开玩笑了!”他的嗓门猛地变大,手向前一指那外面倒在地上的戍卫:“那帮装神弄鬼之徒连自己都救不了!还复活!永生?!”

他抬头直视李乐,那张胖脸上平时的和蔼之色一扫而空:“你知不知道端粒是什么?你知不知道是什么在决定寿命长短?你知不知道为什么人的一生细胞分裂次数总是有限?”

李乐不悦:“够了。”

沈実冷笑:“给李书文做冷冻头颅手术时,你有第一时间赶到死亡现场注射抗凝剂保证血液循环吗?”

李乐勃然:“住口!”

沈実又道:“你确定你所制作的保护液冰点足够低了?那么为什么水分结成了冰晶,细胞已经破了。这不是假死这是脑死亡……”

李乐更怒:“住口!”

“你说那什么人能复活李书文,我就想问了,他拿什么来复活?什么原理?什么依据?你自小在天元门长大,我就问问你,在这天元门里你什么时候亲眼见到哪一个修真者已经活过了岂码百岁?”这下不仅李乐,连那名哨兵的脸色都铁青了。沈実扫过他们的脸,讽刺道:“你们至高无上的掌门是什么来历?他看起来这么年轻,其实到底活了多久?竟没有哪怕一个普通人在此地居住超过三十年,可以出来证明一二,你们又可想过,那些所谓超过了两三百岁的修真者都去哪儿了?”

整个阁楼骤然一阵剧烈的抖动,就像即将散架了般。

“如果你真的相信他能复活李书文,你就不会去冰冻他的头颅了!!”

三人一下身形不稳。哨兵提起了剑,大步走来,可比他更快的是李乐。李乐三五步就到了沈実跟前,一把抓起他的衣领,是将近掐死他的力度。“——这世上没有永生!”沈実涨得脸红脖子粗,仍固执地大吼:“李乐,能让细胞无限分裂的,那不是长生不老!那是癌!”

“唰!”

什么东西捅进了胸膛。沈実胸口一阵剧痛,腥甜涌上喉。话语止住了,他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瞪着李乐,身躯跌坐在了楼道上,发出沉闷的重响。眼镜滑至了鼻尖上,他的胸前露出一把刀柄,朝上。鲜红迅速地以此为圆心,浸染了四周的白大褂。

李乐直起身,理了理衣领,而后深深地望了沈実一眼,对一旁的哨兵道:“我们走,他没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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