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年大家行差踏错一步, 如今局面不好收手。
姜院长再开口补充:“说起来,他年岁的确不小了,如今二十有三,未曾婚娶。他的母亲乃是我的徒孙, 现下他无长辈做主指婚, 我也该帮他定上一门如意婚事。”
姜院长所说合情合理。
常宁这一脉, 长辈均已过世。
姜院长的确能替常宁做这个主。
不过,老人家如今说这话是特地来试探一下姜牧。
果不其然, 姜牧神情微怔, 但很快就勾起嘴角露出一抹浅笑 ,若无其事地说:“也是, 我想着他应当是还没有伴侣的。”
他顺着祖父的话往下说, 两个人互相打太极,彼此心知肚明, 但都藏着掖着。
姜院长摆摆手,让他先回去, 看起来是不打算和姜牧继续聊这个话题了。
姜牧回住处的路上,猛地停下了脚步,他突然想起一件和今晚谈话之事不太相关的事情。
那就是白日自己强送药膏,今晚的常宁会用药膏涂抹脸上疤痕吗?
姜牧心道,常宁的脸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他是被人弄伤了吗?脸上破了相所以才一直没讲亲?
既然常宁会去买药膏,必然是嫌弃脸上的伤口,可出身一般的他又没多少身家,一盒药膏都买不起。
今晚,他会不会眉眼低垂地坐在灯旁, 用指尖挑了一团药膏,往面具下的脸细细地抹着。
姜牧心里头说不出什么滋味, 有难受,有担忧,总而言之,怪惶惶不安的。
他在原地停了许久,很久后才回了神,迈步朝自己的住处走去……
*
今夜的常宁,的确正在用他送的药膏。
脸上的咬痕恢复速度太慢了,都过了这些天,常宁取下面具一看,依旧能清楚地看到痕迹。
这药膏的价格抵普通人家大半年的饭钱,常宁舍不得买。
但如今用起来,他也不得不承认,此物的确很好,抹在脸上肤感温热,很是舒爽。
姜牧只在大街上匆匆看了自己一眼,便要给自己送东西。
摇曳的烛火拉长了影子,烛光落在了常宁的脸颊,生出一些旖旎来。
常宁蓦地紧张起来,紧绷着背部,看向那药膏。
【他还挺会追人的。】一旁的系统68歪歪嘴。
常宁抬手轻轻触碰嘴唇,而后心绪不宁地躺到床上了。
他意念一动,烛火熄灭,满屋黝黑,但这不影响他能在黑夜里视物。
于是,常宁强迫自己闭上了眼睛。
视线受阻,其他感知便被放大,鼻尖上传来的药膏芳香,似乎上头还残留着姜牧的体温。
白日对方和自己拉扯,几次肌肤相触,分明是对自己有意。
常宁蹙眉,越发蜷缩着身体 ,口中呢喃:“姜牧不是都忘记我了吗?”
那男人这样子……怪怪的。
翌日清晨,姜牧早早起来,先和师弟师妹们练了一会儿剑。
合欢宗上门寻仇一事后,师弟师妹们发现大师兄的实力深不可测,于是他们越发努力练剑。
大师兄实力高超尚且如此稳重,他们又怎敢半桶水瞎晃荡?
不过,大家也发现今日的大师兄明显心神不宁。
没过多久,大师兄就主动结束了晨起练剑,让大家先回住处休息。
而姜牧等会儿要去给祖父请早。
他这种行为不同以往,姜牧的师弟师妹全部出了院子,他们并肩往另外一处走去,心中泛起了嘀咕。
有人憋不住,不禁开口说:“也不知道王家做了什么,竟然让大师兄遗忘了不少事情,今日表现得也很奇怪。”
大师兄记不得常宁,也记不得受伤的原因。
这很正常。
一个人重伤之后记不得事情,说不定是被弄伤了脑袋。
一名师妹双手一拍,啪嗒一声:“今天,大师兄居然让我们提早离开,是不是昨天他见到了常宁的缘故?”
众人连声咳嗽,还是不要多说这事,毕竟自己也摸不准以后的事情。
姜牧尽管竭力压制自己的心思,但还是被大家看了出来。
不仅是师弟师妹们瞧得清清楚楚,就连姜院长都没办法视若无睹。
日常请早。
姜牧坦然地站在祖父的身侧,视线凝望着门外,迟迟没见到常宁。
他抿了抿唇瓣,忽然低声问:“ 常宁……不来吗?”
姜院长捧住茶水的手骤然一顿:“应该不来,他最近身体不适,脸上有疾,再说了,他来不来也没所谓。”
族海书院住着许多人,若是年岁小的,大概率是别的家族将族中有天赋的少年送到此地交流学习。
这类人,自然要多出来走动,多结交一些人物,好为日后做打算。
故而,每日过来给姜院长请早便成了这类人结交朋友的契机。
可常宁不是,他没必要巴结他人。
他要真的不想来,只要没人在姜院长面前说他闲话,院长也不会为这点小事记仇。
姜牧闻言,薄唇紧抿。
待请早结束之后,他大步朝着常宁的住处走去,快走到了又放慢了脚步。
自己来得匆忙,都到门口了,才想起上门拜访得有诚意。
自己得给常宁拿点药或者礼品,不至于两手空空。
姜牧苦笑着摇摇头,他敲敲门,里头没动静,等了一会儿后再感知里头气息,的确是空无一人的。
常宁不在家里。
但姜牧也没有白来,他稍等片刻后便听到身后传来了脚步声。
常宁背着竹篓,身前还抱了一大捆草药,他准备用来熬药喝。
近来天气转凉,有不少常家族人染上了风寒,这里的物价高,看病太贵,常宁学了一些草药之术,便自行去后山采药。
他得趁着晴朗的日子将药物晒干炮制,熬煮成汤,让族人们喝上药汤用来抵御寒气。
“你……” 常宁睁了睁眼睛,不敢置信地望着面前的男人,有些不可思议,“你怎么会来?”
姜牧原本因为看到常宁而表情一喜,下一刻,他又看到常宁偏过头避开了自己的视线。
姜牧低声问:“祖父说你生病了,所以我来看看你。不过……我着急了些,光想着来见你,却忘记给你带药了。”
“下次我一定记得。”他滞了一瞬,声音沉沉,轻轻地加上了一句。
常宁哈了一声,面上发烫,下次?他下次还要来吗?
常宁轻声咳嗽,面上发烫:“我身体无恙,只是常家的族人们不适。我今天不去请早,只是想多弄点草药……”
他背上的药篓以及怀中草药,皆是证明。
这些草药还不够用,常宁还准备再去后山采摘一些。
姜牧紧随其后:“我也和你一起去。”
常宁抬眸望向他的眼神:……
*
半个时辰后,后山山上树林小道中,常宁和姜牧并肩走着。
姜牧侧看着他,常宁还是穿着昨天的那件衣裳,月白色的襕衫,挺有几分读书人的清气,不过修炼之人讲求动作利索,干净简练,故而常宁在袖口箍了银色袖扣,腰间绑了深色腰带。
姜牧的师弟师妹们性格大多怪巧,有时候他也无奈,只当那群人是不谙世事的少年人。
但面前的常宁是实打实的青年人,对方走动时,衣袖不经意拂过姜牧的手背,姜牧喉头一痒,脚下停了。
常宁便比他快了一步多的身寸。
常宁停下脚步回过头看他,拧着脖颈,露出来一小片白皙的肌肤。
常宁被他盯得浑身有些不自在,说话有些温吞,踟蹰道:“怎么了?”
“我替你背药篓。”姜牧突然开口。
常宁猛地攥紧了药篓的筐带,转正头:“不用。”
男人表现得太明显,常宁几乎无法忽略对方凝聚在自己身上的视线。
这股视线厚实的,快要成型的,几乎将人从头到尾包裹住,腻得慌。
常宁是不得已才走在前面的,因为自己虽然不矮,但姜牧委实高大,他的身影几乎将自己笼罩住。
这让常宁想起了对方曾经整夜强压住自己欺负人的画面。
常宁呼吸粗重,忍不住再快走了两步,补充了一句:“我不累。”
“可我想让你轻松点。”姜牧加了一句。
常宁没想到他会这么说,明明都忘了自己,心中愠怒,但面上终究还是摆不出火大的模样,只是说:“我自己可以的。”
看如今姜牧这热忱模样,常宁忽然想起一件事情。
当初自己来到族海书院时,主动和姜牧交好,旁人都笑话自己想攀高枝。
如今看来,自己就是不去找他,他也得来找自己。
姜牧看常宁的模样,知道他懂了自己的心意。常宁不是情窦初开的少年人,所以便什么都明白了。
他既没有骂自己混账玩意,也没有抽剑刺自己两剑,只是面具之外漏露的肌肤微微漾出红色。
“我……你要是讨厌我,我现在就离开,我只是……”姜牧有些无措,凌乱地说了几句。
常宁抿了抿唇,低声说:“没事。”
说罢,转身离开。
姜牧跟在他背后,常宁去哪儿,他便去哪里,亦步亦趋。
常宁倒也没什么不自在,因为姜牧自始至终并没有做出过分举动,甚至男人看出自己不太适应他的靠近,而选择隔着一定距离。
可就算隔着距离,常宁还是清楚地明白,他不是来结交朋友的,他的举动分明是来……野兽般的求爱。
男人喜欢自己,想与自己结为连理,想成亲,想耳鬓厮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