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容栩慌乱之下, 随手抓了一根领带,系上才发现颜色不适合去扫墓,赶忙又解开, 换一根。
也亏他解得及时, 秦朝焰只咳嗽两声,没真被勒着。
叶容栩察觉,脸又红了些, 低声道:“活该。”
秦朝焰似乎不这么觉得,眼中反倒溢满笑意,接着忽然将他打横抱起, 径直下楼。
叶容栩忙伸手扑腾:“轮椅,我的轮椅。”
秦朝焰无奈,出门时对保镖说:“去楼上把轮椅拿下来。”
……
虽然带了轮椅,但到墓园后, 叶容栩还是坚持要自己走。
秦朝焰在旁扶着他,亦步亦趋,小心谨慎:“走慢点, 不要急,小心坡……”
叶容栩推他:“你不要像扶小孩一样。”
秦朝焰无奈,轻轻松开手, 结果没走一会儿,遇到台阶,叶容栩又转头, 委屈巴巴看他。
平地好走, 但台阶对他来说还有些难。
秦朝焰对上他那双水润眼睛, 呼吸微滞,上前一步扣紧他的腰。
偏偏叶容栩又挣扎:“扶手啦, 不是腰。”
秦朝焰无奈:“你放过我吧,小祖宗。”
说完单手揽紧他的腰,手臂往上一提,叶容栩两只脚顿时离地,被捞着腰提溜上台阶。
叶容栩呆呆,像被捏住后颈的猫,半晌后回神,瞪圆了一双眼,哼哼:“你就不能用两只手吗?”
起码显得他有分量点。
秦朝焰抿唇轻笑,看他别扭又懊恼的模样,忽然有种想把他揉入怀中的冲动。
不过马上要见岳母,得忍住。
到了墓前,叶容栩恢复严肃神情。
他双腿不适合跪,就坐在轮椅上,给林雪献了花,然后认真告诉对方,自己已经查出真相,抓到凶手了,让她不要担心。
絮絮叨叨说了很多,最后为掩饰难过心情,又轻轻叹了声气。
秦朝焰拿着花,深深鞠躬,然后将花放在墓前,半蹲下,听他小声对墓碑上的照片说话,时不时还转头看他一眼。
夕阳渐渐西沉,余晖为园中的青松翠柏染上一片橘色。
叶容栩不知不觉,在墓园坐了快一个小时,从章芸三人被抓,讲到自己这三年身体好转、已经可以走路了,情绪也从刚开始的低落,渐渐变成轻松。
“好啦,天色晚了,下次我再来看您。”最后,他望着墓碑上的照片轻声说。
然而要离开时,秦朝焰却没动。
叶容栩狐疑,转头看他。
秦朝焰轻咳,特意整理一下袖口和西装裤腿,语气有几分不自然:“是不是……还没想向阿姨介绍我?”
叶容栩:“……”
他满头黑线。
不过——
暖色夕阳映照下,墓碑前的两人轻轻牵住手。
叶容栩的脸不知是不是被夕阳映照,有些许红,卷翘的睫毛像蝴蝶轻扇。
“妈妈,这是我男朋友。”他小声介绍道,语气有几分不好意思和别扭,顿了顿,又补充,“他是昭姨的儿子。”
秦朝焰握紧他的手,神情尤为认真:“我会照顾好栩栩的,请您放心。”
心中默默补充一句称呼:岳母。
叶容栩对此毫不知情,下山时转头问他:“昭姨好像是葬在国外?”
秦朝焰点头:“是E国。”
叶容栩叹气:“那就不方便去祭拜了。”
秦朝焰揉揉他的头,声音温和:“会有机会的。”
到了山下,两人刚要上车,一名保镖忽然走过来,低声对秦朝焰道:“秦总,E国那边的人来电,说谢先生……咳,说谢韵明想见您。”
秦朝焰脸色瞬间冷了几分,察觉叶容栩转头看自己,才敛去冷意,语气淡淡:“让他等着。”
保镖会意,立刻退后。
就在这时,一道黑影忽然从树丛后猛冲出来,目标直奔叶容栩。
叶容栩刚支撑轮椅站起,还没反应过来,就被秦朝焰从身后紧紧抱住,侧身遮挡。保镖们几乎同时围成人墙,挡住两人,可还是慢了一步。
冲出来的黑衣人见挟持无望,直接拔枪射击。
叶容栩只听见“砰”地一声,身体似乎震了一下,林中鸟雀惊飞。
陈江作为退伍兵,反应极快,迅速和另两名保镖冲上前出手夺枪,三两下便将人制住。
危机解除,秦朝焰才微微松开手臂。
叶容栩惊慌转头,就见被按在地上是个外国人,正用英语声嘶力竭地吼:“秦,你放了我父亲和谢先生,不然我们同归于尽,我身上有炸药。”
秦朝焰脸色骤变,立刻拉着叶容栩上车。
陈江则一把撕开那个外国人的衣服,随即紧绷的神情稍松,安慰跟他一起按着人的保镖:“没事,这个我擅长拆。”
秦朝焰几乎同时松一口气,随即拿出手机报警。
挂断电话,他转头冷冷看向被摁着人,同样用英语道:“阿曼多,你可能不了解C国的法律,你父亲安东在看守所,审判他的将是法官,我放不了他。至于谢韵明,他会去他该去的地方。”
说完不再看对方,猛地关上车门,对前座司机道:“开车。”
叶容栩此刻才从刚才的震惊中回神,担忧看他,紧张问:“你没事吧?”
秦朝焰轻轻摇头,别扭地侧着身,握住他的手问:“你呢?”
叶容栩同样摇头,刚要再说什么,忽然察觉不对——秦朝焰的手为什么这么冷?
而且脸色泛白,唇上也没什么血色,车内似乎也……有股淡淡血味?
叶容栩蓦地睁大眼,瞳孔却紧缩,艰难出声:“你、你……”
他颤抖伸出手,却被秦朝焰握住安慰:“别怕,我没事,没事……”
接着又轻声对司机道:“去医院。”
说完便好似疲倦般,轻轻合上眼。
叶容栩眼中露出恐惧——不,他不是疲倦,也不是声音轻,是没力气了。
叶容栩被握住的手微微发抖,慌忙又伸出另一手,伸向对方故意侧身被挡住的肩。
触手一片潮湿,再抬起,掌心和指尖尽是刺目的红。
叶容栩瞳孔剧烈颤动,嗓子却像堵着一团棉花,发不出声音。不知过了多久,他才听见自己带着哭腔的声音:“……去医院,快去医院!”
他死死按着秦朝焰的肩,眼泪大颗大颗往下落,视线刚清晰,很快就被占据眼眶的泪水又模糊。
司机一见情况不对,连忙急踩油门。
叶容栩不知道他们是怎么赶到医院的,四周一片嘈杂,他死死拉着秦朝焰,努力想拽对方下车。可他连自己行走都难,又怎么拽得动对方。
他急得眼泪不停掉落。
司机和医护人员忙拉开车门帮忙,随后跟来的保镖也跟快赶到,匆忙上前。有人扶着秦朝焰,有人帮他拿轮椅,乱糟糟一片,他脑中也空白一片。
直到终于再找回意识时,他发现自己正坐在急救室外面,陈江拿着药瓶喷雾,在他面前焦急挥手,声音像隔着什么,从遥远方向传来:“小少爷,你还好吗?小少爷……”
叶容栩陡然清醒,忽然紧紧抓住他的手,声音焦急却艰难:“秦、秦朝焰……”
不等他说完,陈江就明白,忙安慰:“放心吧,他没事,就是左肩被枪打伤,失血过多,晕过去了。”
对陈江这样曾经历过枪林弹雨的人来说,这样的伤,确实不算什么。
但叶容栩听了,脸色却一阵发白。
陈江赶紧又拿起药,担心问:“小少爷,你要吸一下吗?”
犹豫一下,又提醒:“刚才下车时,你急得差点发病。”
叶容栩恍惚摇头:“不用,我等秦朝焰出来。”
陈江叹了声气,道:“那我去给你拿些吃的来。”
叶容栩显然也没心情吃,被陈江用“千万别小秦先生没事,你先倒下了,小秦先生肯定也不希望你这样”这些话劝,才勉强吃了些。
好在秦朝焰的情况确实如陈江所说,只是失血过多,没伤到要害,因救治及时,很快就没什么大碍。
季青喻和林姣姣也匆匆赶来,得知没事后,微微松一口气,随即见叶容栩状态太不好,忙劝他去休息。
叶容栩仍摇头,固执地守着。
*
秦朝焰醒来时,就看见病床边趴着一个人,肩背单薄纤瘦,露出的颈项格外白皙,细软黑发柔软服帖,落在雪白耳廓。
只消一眼,便知这是自己魂牵梦绕的人。
他心中不由柔软,轻轻抬手想触碰对方细软的发丝,不料刚动一下,左肩便传来一阵痛,忍不住闷哼一声。
床边的人立刻被惊醒,忙抬起头,惊魂未定的脸上还带着倦意和茫然,等意识到是他醒了,那双漂亮的眼中立刻蓄满雾气。
秦朝焰顿时心慌,忙支起身哄:“栩栩别哭,我没事,真的没事。”
叶容栩眼中雾气未散,眼睛微红看他,过了许久,忽然生气否认:“谁哭了?还有,谁让你乱动的?不疼吗?”
秦朝焰缓缓摇头,仍支着身体,漆黑眼睛望着他:“不疼。”
叶容栩咬紧下唇,僵硬看他,半晌,终于抱紧他,发泄之前压着的情绪——
“你流那么多血,我以为你要死了,你能不能不要这么吓人?”
秦朝焰一阵心疼,轻抚他颤抖的身体,低头吻他的发顶,轻声安抚:“对不起,让你担心了,我真的没事。”
叶容栩从他怀里抬起头,哽咽:“我还以为你被打中心脏了。”
秦朝焰愣了一下,失笑:“左肩和心脏距离不近吧?”
叶容栩睁着水雾朦胧的眼睛瞪他:“那么多血,我哪知道具体伤在哪?”
秦朝焰对上他微红的眼睛,心疼又愧疚,见他神情憔悴,又想起他刚才趴在床边,不由问:“你是不是一夜没睡?”
叶容栩点点头,又摇摇头。
秦朝焰心疼更甚,想捞起他,发现左肩使不上力,便拍拍床,哑声说:“你上来睡。”
叶容栩刚要动,犹豫一下,却说:“我怕压到你。”
秦朝焰:“你躺右边。”
叶容栩担心这么久,紧绷的神经乍一放松,确实感到疲惫。他想了想,慢吞吞脱去鞋袜和外套长裤,越过秦朝焰,爬到病床另一边,钻进被窝里,乖巧抱紧对方。
温软身体入怀,带着浅淡药香,鼻息间尽是熟悉的气息。
秦朝焰僵了一下,忽然觉得……这个伤受得好像也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