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熠安一晚上没睡好,梦里他走在教学楼的走廊,无数个叫“梁怀”的人追着他跑,一直在学校里兜着圈子,虽然衣服和长相没看清,但他在梦里能够感受到有来自美术系的、管理系的、语言学院的、食堂的、四面八方的“梁怀”,让他窒息。
最后还是因为何之观要去打工,关门时的声响,才让他从梦里获救醒来。
疲惫地在床上躺着,他看了眼手机,徐心怡依旧没有回复。
现在是下午两点一十七分,早餐和午餐都完美错过。
不愿意起来,但肚子在咕噜噜地叫着,只好点了份加蛋加里脊肉的炒饭,然后迅速起床去洗漱。
在前往洗手间的路上,看到好多同学拧着行李箱,往宿舍外走。
他这才反应过来,由于离十一没几天了,有课的逃课,没课的提前走,大家基本都自行拉长假期,不是回家和家人团聚就是约了朋友出去旅游。
陈熠安边刷牙,边给梁怀发短信:
“静静,我们十一去哪玩?”
这个点梁怀肯定是醒着的,所以回得很快,“我什么时候答应要和你一起出去玩了。”
陈熠安吐了口泡泡,“那天艺术概论课,你睡着了默认的,不许赖账。”
“……看你想去哪玩吧。”梁怀说。
于是陈熠安就激动地开始找着周边的景区,忽然滑到一座比较有名的山,景区简介写着是山顶有处像薄刀片一样的山峰。
他恍然想到,《大无极》游戏里有个副本就是在处山峰,也是薄薄的一片,叫仙人峰,boss比较难缠,不过刷出来的装备还可以。
想了一会儿,陈熠安把手机切回微信界面,点开和李良淮的微信对话框,斟酌了一会儿,输入:
“李师哥!玩游戏吗?刷无极,等你。”
大四一般没什么课了,就是不知道李良淮有没有在实习之类的,会不会没有时间玩游戏。
等到陈熠安吃完早饭了,李良淮都没有回复,本以为今天没戏了,结果收到李良淮的消息:
“可以,但只能玩一个小时,一会儿系里有事。”
“嗯嗯,师哥你游戏账号多少,我加你。”陈熠安抿着唇发下这段话。
李良淮很快发来一串八位数的号码,陈熠安盯着号码看了一会儿,然后立刻打开游戏添加好友界面,输进去后仔细核对了两遍,方才按下回车键,等待了两秒,屏幕出现玩家信息。
陈熠安看着愣了一下,然后又退回去核对了第三遍号码,他没输错。
再又回到玩家信息,名字竟然是:【淮良】
头像就是一处风景照,看上去像西部片中的纪念碑谷。
陈熠安皱眉,不对啊,他记得真骗子的账号不是这个,难道是用了改名卡?
他立刻开了个新的游戏界面,登录徐唯的账号,虽然那个真骗子把徐唯删了,但漫游记录还在,可以看到对方不全的信息,至少名字头像还有账号是看得到的。
是的,他没记错。
真骗子的名字是【凉风起,槐冷悌】,头像还是个白衣古风动漫的少年,没有变化。
系统显示对方不在线。
他又去看了眼两个账号,也不一样。
两个号级别都正常,没有一个像是小号。
陈熠安望着电脑发了会儿呆,直到李良淮在微信里催促,他才回过神来,心不在焉地和李良淮还有路人一起打起了副本。
只是玩了四十分钟左右的,他忽觉身后站了个人,瞟到显示器的上出现了个人影,他拿下耳机一回头,发现周益不知道什么时候来到他旁边。
这人不是在上铺睡觉来着吗?
周益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他的电脑屏幕,“你是在和良淮玩游戏吗?”
陈熠安怔了下。
“我说的是李良淮。”周益的语气不善。
“是啊,有什么问题?”陈熠安莫名其妙地看着他,抛开他有意试探李良淮,就算是普通同学之间玩游戏也太正常不过了,他和隔壁室友已经玩过无数次王者了,也没见谁有意见啊。
周益的脸色不太好,也不回他,动静很大地又爬回了上铺。
陈熠安和李良淮游戏时的对话充斥着他的耳朵,他越发烦闷不已,打开手机,自从昨天他要李良淮删掉陈熠安微信,李良淮不同意,他跑走以后,李良淮没有微信问过他一句。
是不知道他生气了吗?
还有心思和陈熠安打游戏,明知道他不喜欢陈熠安,还要和他一起打游戏?
还是说他提的要求真的太过分了?惹李良淮生气了?
为什么,他和陈熠安,都是社团招新那时候才认识的李良淮,论相处时间长短,他明明和李良淮相处时间更多,难不成陈熠安在李良淮心中比他还重?
绝不可能。
他究竟在气什么,气自己把李良淮当真心朋友,他却不和自己统一战线?
好像又不完全是,还有些别的什么,搅得他内心酸胀不已,下意识地拿出手机,想和妈妈说这件事。
可刚打出一个字,他的手就顿住了。以前读高中的时候,没有同学敢得罪他,所以也没有人指着他鼻子指责过,而大学室友总说他“妈宝”、“妈宝”,他多少还是往心里过了。
听多了,多少就生出了些叛逆心,他打开手机浏览器,搜索“心理咨询”。
昨天李良淮问他怎么了,为什么情绪不对劲,他回答不上来,因为自己也不知道是怎么了。
他急需找一个人倾诉,最好是陌生人。
点开了第一个链接,网站弹出可否获取您的信息,周益点了“可以”,他还没开始在对话框里咨询,下一瞬电话就打进来了。
他吓了一跳,生怕在下面玩游戏的陈熠安听到,忙挂了,在对话框中输入自己现在不方便电话。
心理咨询师表示了解,然后率先介绍他们的服务,有1999元一次的,还有800元、500元、200元的服务包,看他要选择哪个。
他毫不犹豫下单了最贵的服务包,然后语言不太有逻辑地表达心头疑惑:
“就有一个学长,对我很好,我就自然而然地认为我们是好朋友了,但他和别人走太近的时候我会生气,很气的那种,然后就是他不回我消息的时候我会很焦虑,我什么都想和他说,但又怕他觉得我烦。”
心理咨询师问道:“别人?是固定的一个人,还是所有人?”
“就是一个我讨厌的人。”周益打下这段话,忽地顿住,他试想着把陈熠安换成何之观或者其他人,他好像依然接受不了,于是他删掉这段,改成:
“可能是所有人……我是不是对朋友的占有欲太强了?我控制不住我自己,也没法不在意这件事,我该怎么办?”
心理咨询师:“亲爱的顾客,您不要着急,我觉得事情或许没有你说的那么糟糕,或许你是喜欢上了这位学长而不自知,你可以再多和我说一些你们之间的事。”
周益看到对方说的“喜欢”二字,眼睛瞪了起来,忙说:
“可我是男的,他也是男的,你说错了吧……”
心理咨询师:“当今社会同性恋占比不算少数,没有什么好意外和排斥的,是正常的心理现象,如果顾客您真是如此,请放心,我会为您疏导,下面请您再详细说说……”
“妈的骗钱的吧,什么傻逼玩意儿!”周益白着一张脸,把浏览器的后台关了,他猛地在枕头上砸了一拳,斜了一眼床下的陈熠安。
周益生平最痛恨的就是同性恋,他怎么可能是个同性恋?想着两个男人摸来摸去他就恶心,这心理咨询师就是个冒牌的!水货的!他不信。
越想心头越烦,他挣扎着跑下床,在宿舍哐当弄得直响,东西拿来拿去都用砸的,最后用力摔上门。
彭于超本来就心情不好,被他砸得心头一震,从床上弹起来,“又犯病了是吗?宿舍是公共财产,经得起他每天这样作吗?三天不打上房揭瓦。”
陈熠安瞥了眼还在晃的门。
耳机里传来李良淮的询问声,“你那边怎么了?”
陈熠安说没事,“周益不知道在发什么神经,自个儿在那发脾气,现在出去了。”
李良淮默了一瞬,“我看时间不多了,我要去趟系里,下次有机会再一起玩吧。”
陈熠安也不是很想和他玩,松了口气地说“好”,见李良淮下线后,他取下耳机。
今天没有得到他想要的结果,有点怅然。
坐在位置上沉吟了一会儿,磨来磨去,心里万分纠结,快半个小时候后,他才给梁怀发了条消息:
“学长,玩《大无极》吗?”
不知道为什么,他有点怕现在这种情况,也闹不清原因,就是有点不敢面对,以前他还会想方设法地去套梁怀的话,现在和梁怀在一起的时候,他甚至大多时候会想不起徐唯。
因为根本恨不起梁怀来。
现在徐心怡还没回复,他得自己想想办法,有些东西迟早要面对。
梁怀消息回得还比较及时:“我是13寸的ac笔记本,配置不行带不动这游戏,改天网咖重新营业陪你玩。”
陈熠安莫名松了一口气。
但还是悬着一颗心,思来想去,保险起见,只能再次发短信去拜托阿方,让他查查李良淮这个人。
他把自己的疑惑全部告诉了阿方,阿方表示自己会尽全力去查,但他和陈熠安道了个歉:
“梁怀房产那个事,我房管局的朋友说查不到,说是权限不够,这个我实在没办法了。”
陈熠安惊讶万分,怎么会?竟然还是查不到?难道梁怀是买了什么机密的房子?也太离奇了。
想不通,真的想不通。
啊,这事怎么就这么复杂。
今天没有课,他想得头痛,决定先放一放。
拿出画板,继续鼓捣那吉祥物的设计,既然从中国特色着手太容易撞了,那从本市特色着手呢?在网上搜索天纵市的市花、特产、传奇典故之类的。
在第十八次听到彭于超叹气后,陈熠安放下手里的铅笔,问道:
“怎么了彭彭?难得看你连妹子也不撩了,坐在床上思考人生?”
彭于超有气无力地把脚翘在床的护栏上,“大佬,救命,教教我怎么让女生消气啊?”
陈熠安一听,乐了,“你还在想昨天得罪了吴学姐那事啊?”
彭于超一脸颓丧,“可不,我还找人打听到吴学姐的微信了,加她了,但没通过,估计还生我气。”
陈熠安不忍看着他不振,“要不我教你个办法?”
彭于超眼睛一下子就亮了,“说说说!”
“你想办法,趁吴学姐不注意,偷拍她的丑照,然后拿丑照威胁她,请她吃饭,吃饭的时候借机好好道歉,丑照多可怕啊,她不可能不出来,一来二去,还能增加你们的感情。”陈熠安认真传授,“这是我的独门秘籍,我轻易不教别人。”
彭于超:“……你是不是想我孤独终老,不所愿意传授你的真功夫。”
陈熠安大呼冤枉,这就是他亲身经历并且非常有用的真招啊!
彭于超信他个鬼。
又回到颓废状态,“我太伤心了,我们这样的关系,你还不愿意告诉我。不过……熠安你是真厉害的,怎么能把梁怀学长盘成那样?”
陈熠安:“那样是那样?”
彭于超想不起什么好的形容词,“就是……感觉你离成功不远了,学长好像真的蛮在乎你的。”
陈熠安闻言,手里的笔掉落,“真的假的?别开玩笑啊,我觉得没有把。”梁怀对他最近确实要好一些了,有求必应,消息虽然不常秒回,但不像以前那样一整天不回了。
可关键是也没答应他的追求啊,他佯装要亲梁怀,梁怀都不许的,每次稍微挨近一点,梁怀那两根眉毛就跟安了磁铁似的,自动靠拢。
彭于超一脸的肯定,“就说昨天玩积木吧,我没记错的话,是梁怀学长让你选35号的吧。”
“应该是的。”陈熠安隐约记得。
彭于超:“当时35号并不是很明智的选择,以梁怀学长的智商不可能看不出来,他是不是还说什么你不用那么紧张,随便抽,感觉就是想让你输掉一样。”
陈熠安愣了愣,有说过吗?他当时一心想着游戏,倒是没注意这些。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彭于超全程看得可一清二楚,“还有啊,你记不记得那个作妖的双马尾,抽的是多少号?”
陈熠安想不起来,“抽过两次吧,谁记得这个啊。”
“我记得。”彭于超望着他,“那双马尾抽过一次34号,还给梁怀学长看了小册子,你想想,34和35就连在一起,梁怀学长有没有可能顺带着看到35号的惩罚了?”
陈熠安瞪大双眼,“你是说,梁怀早就看到35号的惩罚是找人恋爱了,然后想让我输掉,然后我就要找人恋爱,找他吗?”
彭于超点点头。
不会吧,梁怀看上去还没上钩的样子啊。
鉴于彭于超一向不靠谱,陈熠安选择听听就好了。
彭于超继续道:“要不然怎么说你厉害呢,你和梁怀学长那互动,就跟真喜欢他一样,那双马尾要占梁怀学长便宜的时候,哇你装的那个醋味,绝了,老远我闻着都泛酸。”
桌上的笔滚到了地上,陈熠安没有去捡,怔怔地坐在位置上。
“你确定?”他反问彭于超。
彭于超还在那感慨:“你学什么画画啊,你不学表演真是可惜了,颜值也有,考虑出道吧你。”
陈熠安心忽然慌了起来,他当时根本就没有装啊,一切都是自然生理反应。
他……他他难道真喜欢上梁怀了?
不能够啊,本来就乱成一锅粥了,他捂着自己失序的心跳,你捣什么乱呢?
难道真的是长时间看一个人,就会喜欢上这个人吗?
他焦急地站起身,来到彭于超床边,把脸怼到彭于超面前,“盯着我看二十分钟,不要分神,不要眨眼。”
彭于超被他弄迷糊了,“什么鬼?”
想要撇开脑袋,结果被陈熠安硬掰了回来,“不许动,照着我说的做。”
于是两个人,大眼瞪小眼,真的足足看了二十分钟。
陈熠安看了眼时间,“好了,现在什么感受。”
彭于超揉着瞪酸了的眼睛,“好累。”
“不是。”陈熠安拍着他的手,“我是说你有没有觉得对我心动之类的。”
彭于超听了,如临大敌,退后靠墙,拉过被子,“你……你饥不择食?我这个钢铁直男你也不放过?”
陈熠安:“……”
梁怀晚上有课,没和陈熠安一起吃饭。
正好,陈熠安今天被彭于超一句话搅得七上八下,也不知道该怎么面对梁怀。
哪想晚上八点半,梁怀下课了,给陈熠安发了条微信:
“学校门口新开了个辣卤鸡爪,侯果说味道很好,想不想吃?”
陈熠安对辣的东西真的一点抵抗力都没有,“吃吃吃!”
“那我在宿舍楼下等你,一起去买。”梁怀说。
陈熠安连忙换了身可以穿出门的衣服,抓了抓头发,拿着手机就往外走,刚出寝室门忽然想起什么,又回宿舍取了个东西。
梁怀没等多久,就看到陈熠安下楼的身影,可是……
“你大半夜带什么墨镜,一会儿什么也看不见。”梁怀觉得他神里神经的。
“要的就是看不见的效果。”陈熠安这样说道,就是看你看太多了,我情感出了问题,现在需要及时纠正。
梁怀:……
眼看着他连台阶都看不准,这追求的是奇怪什么效果。
宿舍楼梯有灯还好,宿舍外光线昏暗,戴了墨镜的陈熠安伸手不见五指。
他抬起手左手,“梁公公,还不快来扶朕。”
梁怀无语片刻,过去扶着他,“请问圣上想摆驾哪儿?”
陈熠安抬着下巴,一脸傲娇:“就先去看我们的乒乒子乓乓子球球子还有黄黄子吧,然后再去买鸡爪,买好回宫。”
“行。”梁怀端着他走了百来米。
后来还是陈熠安自己嫌视线不好,太麻烦了,就把墨镜摘了。
可他的兜太小,没位置放墨镜,就把它架到梁怀脑袋上,完美解决。
梁怀无奈摸了下头上的墨镜,没说什么。
没了墨镜走路也快些了,两人很快就来到艺术部,老远就看到蛋黄躺在草丛里。
陈熠安笑着道:“咪咪~~”
蛋黄却没有理会,尾巴都不摆一下。
陈熠安泄气,“学长,你叫吧,你叫铁定理你。”
“别灰心,再多相处阵子你们就会亲昵起来。”梁怀摸了摸他的头,然后叫了声“蛋黄”。
意外的是,蛋黄还是躺在那,一动不动。
梁怀和陈熠安对视一眼,觉得不对劲,大步走过去,结果发现蛋黄奄奄一息地躺在地上,脚上还有伤口在流血。
它看到梁怀,想对他喵一声,却没有力气出声。
梁怀连忙查看它的情况,陈熠安则急急看向猫窝,乒乒和乓乓还在,看上去没什么问题,球球的身影却不见了。
他忙围着猫窝转了一圈,最后在右侧发现眼睛紧闭的球球,他颤抖着抱起来,唤他的名字,没有反应,抚它的背部,也没有反应。
陈熠安忙把它抱到梁怀跟前,语气也跟着颤抖,“学长……它……”
梁怀忙接了过来,手探向球球的鼻息,赶忙起身,“还有呼吸,你先在这等一会儿,我回宿舍拿猫包,我们立刻去医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