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休日刘芸忙着办理调职手续,于是对迟淮进行社会主义三好青年思想教育的重担就落在了迟复身上。
再三考虑下,迟复决定把儿子带到公司实习,他觉得自家儿子在公司端个茶倒个水瞎折腾也好过跑去方瑜那耍流氓。
迟淮从周五晚签了《约法三章》后就一直很纠结,他一会儿很期待考试成绩,又一会儿看破红尘似的对周一的成绩不上心。
用他的话来说,就算这次他考第一,也没办法和方小瑜这样那样,媳妇只能看不能吃,老妈其实是想让他出家吧。
于是迟复开完会回到办公室,看见自己儿子提着水壶都快把那盆蝴蝶兰浇死了……那是他去英国花1253英镑买的。
“迟淮同学,你在干什么?”迟复站在门口拍了拍手问。
迟淮身体动了动,他缓缓转过身,搁下水壶,双手合十,面色沉静,张口说:“阿弥陀佛,我正在洗涤我罪恶的灵魂。”
“……”迟复一个头两个大,他叹口气坐到办公桌前,摊开文件,然后用食指扣了扣桌面,“要是闲着就帮保洁员一起打扫厕所去。”
“我不。”迟淮瘪嘴,他凑上前问:“老迟,我能去看方瑜不?给他做个饭我就回来。”
“不行,”迟复摇头,他说:“你刚签了约法三章,你妈妈说这几天先全面限制你的行为活动,往后再慢慢放宽。”
迟淮一听肩膀顿时垮了下去,他冷哼一声,坐沙发上赌气,“说的就像是给我戒.毒一样。”
“难道你没有上瘾吗?”迟复抬起头,他把眼镜摘下来,看着迟淮说:“你敢保证你能忍住一个月,哦不,就一个星期不见小瑜吗?”
迟淮嘴唇动了动。
他不能。
别说一个星期。
就一个小时都不行。
他见到方瑜就会很踏实,只要方瑜不在他目光所能触及的范围,迟淮的心就像是被剜去了一大半,又疼又失落。
糟心的双休日,糟心的约法三章。
迟淮这边过得失魂落魄,就差来个收破烂的把他收走,方瑜那头却忙的昏天暗地。
周六醒来换床单被罩、校服衬衫、卧室窗帘,还有他和迟淮上次撸管时弄脏的客厅沙发垫,这些统统都得洗一遍,衣柜茶几餐桌落了灰,得擦,地板得拖。
总之现在方瑜是一个人生活,所有家务都得自己亲力亲为。
忙是忙了点,倒也充实,腰酸背痛爬上床,脑袋一沾枕头就睡,就是没功夫注意迟淮这几天过得怎样。
就那么忙了两天,周一六点的闹铃响起,方瑜从被窝伸出胳膊摁断,然后重新躺会去睡了个回笼觉,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周末过去新的一周来临了。
周一了啊,方瑜抱着被子翻了个身,期中考试成绩今天出,自己和迟淮的比赛,哦,迟淮……迟淮!迟淮个狗逼这几天都没过来!
方瑜一下子从床上坐起来,他拿过床头柜上的手机,解了锁去翻QQ消息和通话讯息。
没有。
迟淮没发消息也没打电话。
方瑜轻轻皱眉,怎么了?平时总是一副欲.求.不.满.精.虫上脑的二哈模样,怎么突然吃斋念佛连电话都不给自己打一个?
难道是在生气周五自己把他踹出门外?
还是因为自己一次又一次拒绝他不为爱做零?
方瑜一边思忖一边慢慢穿好衣服,然后趿着拖鞋去卫生间洗漱。
置物架上搁着两个牙缸,挂着两条毛巾,方瑜站在镜子前抿了抿嘴唇,他把目光收回,挤上牙膏开始刷牙。
真的生气了吗?
自己这几天太忙也没主动给迟淮发消息……
“嘭嘭——”
突如其来的拍门声打断了方瑜的思绪,他吓了一跳,含着牙刷朝外头吼了一嗓子,“等一下!”
然后方瑜吐掉口里的牙膏沫,漱口,用毛巾擦干净嘴,这才转身出了卫生间。
开防盗锁,拧门把,拉开。
门刚开了一条缝,方瑜还没来得及看是谁,眼前一暗,腰间一紧,熟悉的松木香就裹了上来。
是迟淮。
方瑜垂眼看着把自己摁在墙上的“某只大型犬科动物”,过了一会问:“你这两天没来,也没给我打电话。”
“嗯,别动,让我好好抱一抱。”迟淮把脑袋埋在方瑜颈窝,蹭了蹭,闷声说。
“怎了?”方瑜抬手抱住迟淮,手指插.入他发间,抓了抓问。
“说来话长,”迟淮叹口气,他把方瑜松开,然后拉着方瑜的手在餐桌上坐下来,“先吃早饭吧,今天给你做了港式西多士,尝尝。”说着,他把一个小蛋糕盒子推到方瑜面前,外加一杯还温热的鲜牛奶。
方瑜细细打量了迟淮一眼,犹豫着点头,“行吧,那先吃早饭。”
吃完早饭,两人一起去教室。
成绩单还没出,但是卷子已经批阅好了,九位课代表正在教室转悠着发答题卡,同学们都来得早,一个个伸长了脖子往前后左右的桌子上瞅。
“哎,你语文多少分?我看看。”
“不给,看你同桌的去。”
“课代表,有我卷子吗?怎么还没发到我的?”
“嗷!这道题我怎么就算错了!”
答题卡晃得人眼花缭乱,教室闹哄哄的,和早晨的菜市场有一拼。
迟淮走到教室门口时有点内急,于是他把书包拿下来递给方瑜,“媳妇帮我拿进去,我去上个厕所。”
“嗯。”方瑜点头,抱着迟淮书包从后门进教室,然后在自己座位上坐下来。
他和迟淮的桌子上已经堆满了卷子,方瑜垂眼扫了一下,目光触及到红笔批阅的对勾之后突然有点紧张。
之前考试的时候还没感觉,就正常答卷,考后也没有很紧张,忙了两天的家务。
直到现在坐在教室里,答题卡真真切切地拿在手上,方瑜才后知后觉地发现——今天,就是他和迟淮决定谁上谁下的最后时刻!
心跳逐渐加快,手心沁出汗来,方瑜深吸了一口气,微微颤抖着手去整理答题卡。
先是语文答题卡。
方瑜垂眼一扫,自己124分,再然后是迟淮,127分。
啧……出师不利,第一门科就比迟淮低了三分。
方瑜皱了皱眉,他把语文答题卡搁在一边,继续往下翻。
第二张是物理答题卡。
自己满分110,迟淮104分。
扳回一局,方瑜松口气,他抿了抿嘴,没敢掉以轻心,继续往下翻。
化学,自己96,迟淮94;生物,自己88,迟淮90;英语,自己142,迟淮144。
还剩下最后一科。
目前他俩分数相当,都是560,最后一科数学定生死。
就像是在打潘多拉魔盒,方瑜紧张得一颗心提到嗓子眼,他舔了舔有些干的嘴唇,额头上布满了密密的汗珠。
一点一点挪开手。
先是自己的分数……1,4,8,方瑜咬了咬牙,这个分数很危险,如果迟淮是……
“看什么呢?身体绷得这么紧?”迟淮上完厕所回来,他抬手拍了拍方瑜的肩膀。
“艹,”方瑜吓一跳,低声爆了句粗口。
手没拿稳,迟淮的答题卡滑了出来,方瑜垂眼一扫,耳朵“嗡”了一声,一股血冲上脑门。
迟淮数学满分。
自己总分708,迟淮710。
两分,只差两分!
方瑜紧抿着薄唇,搁在桌上的手松开又握紧,呼吸有些急,然后慢慢地,从脖子到耳尖,他整个人都红成了一只虾。
“怎么了?”迟淮凑过来,他抬手去碰方瑜脸颊,刚还好好的,怎么自己上个厕所回来,方小瑜就熟了?
“嘶,别碰我。”方瑜哆嗦了一下往旁边躲,脸更红了。
“哎,瑜哥你物理多少分?”前桌的林逸扭头过来,看到方瑜的样子后愣了愣,他眨眨眼,看向迟淮。
“看我干嘛?我刚从厕所回来,别一副我强.奸了花姑娘的表情。”迟淮耸耸肩。
林逸张了张口又阖上,他突然不知道说什么,就那么愣愣地看了两位A一会儿,老张拿着成绩单进教室。
“咳咳!菜市场呢这是,我在操场都能听到你们吵吵,一个个都以为自己考得好吗?”老张一如既往地大嗓门,站讲台上把成绩单晃得“哗啦”直响,“要不要我给你们拿个大喇叭来,你们站国旗底下问分数?”
他一边说一边扫视四周,看到后排时,他虎目一睁,抬胳膊伸指头一指,“后边的!林逸!扭后边说什么呢!你这次化学给我考了几分啊!还往后看!还往后看!你瞅瞅你成绩给我退到哪儿去了!”
老张这一通吼下来,全班都安静得落针可闻,大家都噤若寒蝉,缩着脖子等骂,窗台上落了几只麻雀,叽叽喳喳得好不热闹。
“我念一下成绩单!”老张说:“迟淮,第一名,710分;方瑜,第二名,708分——”
这话一出班上同学又小小地骚动了。
反正有两位学霸在,他们是没机会登顶一二名,所以大家干脆都放平了心态看两位神仙打架。
“哇,这次淮哥第一耶,不过他俩分数真离得好近,就差两分,我天,一道生物选择题的距离。”
“总分上700,啊,我不活了。”
“瑜哥和淮哥是魔鬼吧……”
“跪了跪了,大神的世界我不懂。”
方瑜低着头,脸色阴晴不定。同学们的话他听了一两句就听不进去了,脸还是很烫,估计红得可以和番茄媲美,心跳也很快,他感觉得到。
“媳妇,等成绩出来你就做好被压的准备吧!”
“滚你丫的,我不为爱做零。”
迟淮和自己的谈话声在耳畔回荡,方瑜眼底闪过一丝羞赧,他皱着眉咬了咬牙,低声又爆了句粗口,“艹!”
艹!只差两分!就数学比迟淮差了两分!
方瑜一直没抬头朝迟淮那边看,不过他能料想到迟Alpha这会儿有多嘚瑟。
老张终于念完了成绩单,他又唠叨了好几句,这才拿着成绩单离开。教室又开始吵吵,“嗡嗡嗡”得,像蚊子们在开茶话会。
方瑜从座位上站起来,一言不发出教室,直接去了厕所。
拧开水龙头,伸手,让冰水在指尖流淌,冰与火的交互刺激让方瑜长长地呼出口热气。
就像是烧红的铁块被泼上水一样,他压在心底那股烦躁如蒸发的水汽一般,从指尖流淌消逝。
方瑜又用手掬了一捧水直接拍在了脸上,水珠顺着他仰起的脖颈滑落,淌过突起的喉结,最后无声无息渗入衣领下边。
在看到成绩的那一瞬间,他的心情其实很复杂。
愣了两三秒之后就是别扭,从头发丝到脚趾,他整个人别扭到想挖个地洞钻进去,但是在铺天盖地的别扭中又夹着期待,羞赧以及一丝丝的兴奋。
和迟淮做.爱,和自己的灵魂伴侣做.爱,这会是什么感觉?
方瑜靠在墙壁上,从兜里摸出一支烟,点着后叼在嘴边。他不怎么抽烟,因为要配音,吸烟很伤嗓子,但是现在他急需要尼古丁将自己郁结在心口的复杂情绪冲散。
苦涩辛辣的烟将胸膛的空气都换了一遍,方瑜仰头阖眼,缓缓吐出烟圈,正心乱如麻时,一个人贴了上来。
下一秒后脑勺就被人摁住,略一往下压,一支烟便点在了自己叼在嘴边的烟上。
“借个火。”
方瑜听到迟淮如是说。他没挣扎,垂眼,静静盯着迟淮看。
迟淮咬着烟凑到方瑜唇边,薄唇微动,两支烟对接处火星闪了几下,他皱眉,轻轻一吸,吐出了淡薄的烟雾。
缭绕雾气模糊了两人的脸庞,烟已经点着,但他们谁都没动。
就这么静立了一会,迟淮松开了方瑜,他把烟夹在指间,然后额头抵着方瑜额头,笑得眉眼弯弯,“方小瑜,愿赌服输吗?”
声音有点哑,但是很撩人。
方瑜眼眸轻闪,他咬咬牙别过头,闷声说:“别靠太近。”
“别岔开话题。”迟淮用夹着烟的手捏住方瑜的下颌,把他的脸扳回来,垂眼和方瑜对视,“方小瑜,你输了。”
“……”方瑜抿嘴,迟淮的眼睛很亮,里头只映着一个自己,半晌,他垂下眼睫,艰难开口说:“我没经验,你要做就去查资料准备,弄疼我,我踹死你。”
迟淮闷声笑了,他一伸手把方瑜揽在怀里,然后从兜里摸出《约法三章》拿给方瑜,“我妈上辈子绝对是你妈,事事都为你着想。”
“这是什么?”方瑜一脸莫名其妙,他伸手接过,低头看了一眼,扯了扯嘴角。
哦,第一条,未满十八岁,迟淮同学不得和方瑜做任何出格的事情。
方瑜沉默着仔细读完每一条要求,最后目光落在了最后的乙方签字上。
黑色钢笔,起笔很用力,转折处露锋,从这名字就能看出迟淮当时有多气愤。
“媳妇能看不能吃,我要着年级第一又何用。”迟淮耸耸肩说,他把烟掐灭后丢进一旁的垃圾筐,然后低头从兜里掏薄荷糖。
“双休日你没来找我就是因为这个?”方瑜把合约晃了晃问。
“嗯。不然呢?不然我早飞到你那儿去了,”迟淮往手心倒了四五粒,然后用手指捏了三粒往方瑜嘴里塞,“把烟灭了,吃糖。”
“唔,”方瑜偏了偏头,他抬手把叼在嘴边的烟拿掉,然后才就着迟淮伸来的手把糖咬进嘴里,他笑了笑说:“我觉得刘校长写的这个挺好。”
“方小瑜你就乐吧,周末两天连电话都不给我打一个,你这心是用什么做的?”迟淮冷哼,他说着上前就要去抓方瑜衣服。
方瑜侧身躲过,他把手里的合约亮了亮,忍着笑说:“迟淮同学,请注意你的行为。”
“注意个屁,我妈就像让我谈柏拉图式精神恋爱,可我偏不,我是食肉动物。”迟淮磨了磨后槽牙说。
他把校服拉链拉下来,活动了一下脖子,眼底闪过一抹狡黠的光,然后扑了上去,掐住方瑜的腰,挠他,“愿赌服输,方小瑜,不许逃。”
方瑜怕痒,腰眼又是他的敏.感.区,迟淮力气极大,自己被逮住根本逃不了,无奈之下只能讨饶,“淮哥别挠,我给你看个东西。”
“什么?”迟淮停下动作,他问。
“回教室,我拿给你看。”方瑜喘了口气说。
“哼哼,”迟淮眯了眯眼睛,他仍抱着方瑜不松手,“宝贝,你是不是哄我呢。”
“没。”方瑜抬手推他,“我真的有东西给你看。”
“不许骗我,骗我你是小狗。”迟淮攥住方瑜的手要和他拉钩,“来,拉钩。”
方瑜被迟淮的幼稚行为弄得很无语,他抬腿踹了迟淮一脚,笑骂:“快点跟我回教室,再磨蹭我就反悔了。”
两人打闹说笑着一前一后回了教室,大家都在早读,没人注意到他俩。
方瑜在座位上坐下,他拧开水杯喝了口水,松了口气。
“要给我看什么?”迟淮还惦记着方瑜在厕所给自己的承诺。
“等下。”方瑜摆摆手,他从搁在桌上的九科答题卡中翻了翻,然后抽出了语文答题卡,方瑜把有作文的那一面拿给迟淮,“喏,请你看作文。”
“……”迟淮嘴角抽了抽,呵呵呵,还真是给自己看个“东!西!”,他抹了把脸,深吸一口气,活动了一下手,似笑非笑看着方瑜,“方小瑜同学,你是不是又想让我挠你了?”
“没,你先看完。”方瑜皱皱眉,他把答题卡晃了晃,“你看不看?不看就算了。”
“行吧,我看。”迟淮咬咬牙抬手接过。
这次期中考作文是命题作文,一共四个命题可供选择,方瑜选的是第一则,百年五四青年节演讲稿。
写的很好,引经据典,洋洋洒洒八百字,阅卷老师给分也挺高,57分。
迟淮看完作文,点点头,“嗯,写的很好。”
“你……有没有发现什么?”方瑜问,眼底带着隐隐的期待。
这一下直接给迟淮问懵了,他低头又看了眼作文,眨眨眼问:“什么?”
方瑜拧眉,他犹豫了一下问:“你真的没发现?”迟淮摇摇头,他说:“你想让我发现什么?”
方瑜抿嘴,他垂眼看了看迟淮手里的答题卡,抿嘴,有些不高兴,“算了,没什么。”说着他就把答题卡从迟淮手里抽了回来。
“哎,我说方小瑜你真是,”迟淮一头雾水,他凑过去重新把方瑜的答题卡拿过来,“搞什么幺蛾子,我再看一遍。”
方瑜没接话,皱着眉低头看书。
迟淮是真的不知道方瑜想表达什么,但是他又不忍心看方小瑜失落的眼神,于是就把方瑜写的作文翻来覆去看。
看了不下七遍,迟淮觉着自己都快把作文一字不落背过了,他还是没发现有什么。
迟淮叹口气,他把答题卡重新搁在桌面上,正打算给方瑜还回去,目光不经意扫到了最后一面的第一列,顿时愣住了。
红色的作文格子,第一列从上到下,第一个字连起来,再往下数五行,分别是——
迟、淮、我、喜、欢、你。
这就是方瑜想给自己看的。
少年藏在作文里的心事,大胆却细腻。
迟淮我喜欢你。
方瑜是怎么做到在不影响作文流畅度的情况下,把对自己的表白放进去的呢?他肯定费了不少功夫。
迟淮眼眸闪了闪,震撼和感动在心底激荡开来,传向四肢百骸。
如果说自己对方瑜的爱是迎着烈日的向日葵,浓烈且张扬,那方瑜对自己的爱就是月光下的昙花,静谧且细腻。
他很爱我,一如我爱他。
迟淮这样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