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有话说:还有不到十章就会完结了
……
昨夜的两声枪响把夜幕都吓了一跳,整个生日宴上的人都知道了孟妙常在孟彻的眼皮底下逃跑了。又因为生日宴上囊括了淮市大大小小的人物,于是这条消息不胫而走,已然成了一条版本众多的花边新闻。
孟彻接连三天的脸色都是铁青的。而徐致远尽职尽责地守在孟府没离开半步。终于,在孟彻的伤已无大碍的时候,他被暗中叫到了卧房。而孟彻开口问他的第一句就是:“致远我问你,你为什么要朝妙常开枪。”
徐致远明白,孟妙常之所以对他说 “向我开枪”,不仅是为了达到她疯狂的目的,更是在为他洗清嫌疑,并且让孟彻相信徐致远是一个毫不犹豫的 “忠诚者”。
即使对于孟彻来说女儿是仅次于自己的相当重要的人,但对于他的 “忠诚者” 来说,心中不能有重要的高低之分,命令和长官的安全就是一切。
于是徐致远低头,轻声说道:“因为她伤了您,所以我才没有忍住…… 对不起。”
孟彻突然笑了起来,笑声在屋子里飘了许久才缓缓停下来,他摆了摆手,让徐致远坐下,道:“致远,你让我想起了从前的师兄。”
徐致远疑惑地看着他。
“就是你的父亲,徐镇平。” 孟彻怀念道,“忠诚、沉默、又果断。”
他叹了口气,也不知是为谁、又为何而叹。他其他的什么也没说,吊着受伤的胳膊站起来,从床头柜的抽屉里拿出了一把枪,递给了徐致远,说道:“这是我从前随身的枪,以后你就把他带着。”
徐致远接过,说道:“嗯。”
“我会对外公开,生日宴上出现了持枪伤人的歹徒,被保镖击毙,而妙常只是去了别地方养伤,你仍旧是孟家的贤婿。”
“可是小姐她……”
“你不必管她怎样,我会不停地找她,如果她一直了无音信,就在名义上给她一个‘去世’证明好了。” 提到女儿时,孟彻脸上的阴云不散,似乎伤口也在隐隐作疼,“致远,往后你的私生活我不会过问,但在立场上,你知道该怎么做。”
“是。”
唱完了黑脸,他又慈爱地拍了拍徐致远的肩膀,唱起了红脸:“你也不用担心,我始终是和你们徐家站在一起的。过几天,我还要请你爹来家里做客。到时候你做的那些业绩都能叫他看到,他定会称赞你的。”
徐致远点头,将孟彻换下的棉布和绷带顺手带离,关上了卧房的门。
他这几年只和母亲保持信件交流,而跟父亲几乎没有什么联系。当初徐致远离开手术台时睁开眼睛的第一句话就是一句毒誓,他嘴唇苍白地说只要这伤还长在他背上,他就不会再叫徐镇平一声爹。
他在炎凉世态里滚过一遭之后,再回望时,那看起来不过是一句被伪装成 “毒誓” 的幼稚气话罢了。但少年人的自尊和脸面被岁月磨得再薄,也还是有的,在父亲这个让他情感复杂的人面前捅破终究是难事。
他这样边下楼边地想着,手不知不觉得触碰了一下脖后的那剌人的伤口。收回手来时颤了一下,因为他不小心戳到了上面一块新添的淤青。
徐致远嘶了一声,回想了半天,在倒数第三阶楼梯上停住了脚步。
他想起来,这是小叔叔给他咬的。
俞尧对横在他脊背上的这条疤一直耿耿于怀。他总是用手指去触碰、用嘴咬他疤痕旁的肉,仿佛在徐致远后背沉睡着的是一条丑陋的蛇,将它咬醒了,它就会爬到自己的手臂上,给两个人都下同样的毒。
徐致远经常在俞尧身上犯浑,放在从前若是弄疼了,俞尧会哑声责他。但现在无论徐致远怎么样折腾,俞尧都只会咬着嘴唇迁就。徐致远没有了注意的标准,只能在俞尧呜咽出声或是在自己肩胛骨上抓狠了的时候,才稍微止住自己失控的力道。
看来他心心念念得没错,这道伤让俞尧心疼了。想到这儿,这疤的意义忽然变得非同凡响,“人凭伤贵” 的兔崽子心情大好,其余的烦心事也不来烦他的脑子了。仆人叫少爷的时候,他正好跨了三道台阶直接蹦下来。
仆人被他吓了一跳,惶恐地弯腰向后一躲。两人面面相觑一刻钟之后,仆人看见徐致远正了一下领带,正经得像是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淡然说:“怎么了。”
“方才有人给您送东西,是酒厂那边的人。” 仆人道,“我放到您房间了。”
这其实是方景行在给他传信的方式,只有他们二人心知肚明。
“知道了,” 徐致远说完向前走了几步,又折回来,咳了几声,对仆人道,“那个…… 台阶上有水你待会擦一擦,刚… 刚才差点摔下来。”
仆人低头看了看干净无辜的楼梯阶面,连忙道:“好的少爷。”
他和俞尧的见面地点盯在了淮市郊外,徐致远临时改的。
郊外人烟甚少,坐落着徐致远经手的工厂。方景行相信他的隐蔽能力,于是便同意了更改。
俞尧在约定好的时间打开车门候,徐致远迎头就是一句:“小叔叔,我们是不是都没有一起去看场电影。”
俞尧关上门的时候怔了一会儿,他对这个约定的印象有些淡,恍然间想到这似乎是很多年前的事了。俞尧说:“你要去看吗?”
“现在不行,仰止老板也不让啊。” 徐致远吹了声口哨,道,“现在我要带你去个地方。”
一路上两人顺便互通了消息。知道徐镇平的真实身份之后,徐致远眉间存了皱,开始琢磨起孟彻和他说的话里几真几假。
“我有一个问题,如果孟彻真的想置我爹于死地,那他为什么不凭着自己试探成功的证据直接动手,或是上报联合政府?” 徐致远奇怪道,“却还要通过欺骗你…… 咱大哥这种复杂、成功率又低的方式来借刀杀人呢?”
“…… 我也不知道,但他的确正在这么计划着,” 俞尧的手指在手心摩挲着,担忧道,
“你在孟彻手下做事,一定要当心。一定和方景行保持消息通畅。”
“还好,孟彻现在对我比较信任,还要多亏了孟妙常。” 徐致远叹道,“她这个人思虑太精妙、周全了,能办到很多人都办不到的事。”
“我说过,孟姑娘很厉害。” 俞尧道,“当在监狱第一次遇见她,便这么想了。”
徐致远笑道:“那你有没有担心过我们两个真的结婚同居了?”
俞尧:“你想得美。”
徐致远:“。”
徐致远转头看着前方的路,怨道:“果然,男人得到了就变懈怠,你这话要放之前我三天不理你。”
俞尧忍俊不禁道:“那现在呢。”
“舍不得了。”
俞尧伸过手去捏了一下他的耳垂,道:“不怀疑你还不是因为你听话。”
徐致远一撇嘴:“那看来往后我还要多去温柔乡里泡上几次,不然你都不知道珍惜我。”
俞尧将他的耳朵顺势拧了起来,徐致远被痒意挠得直笑,说道:“说着玩的,我不去。”
“致远,除了这些,这次见面还有一件重要的事要与你说,” 闹腾够了,俞尧便挑了这个时机,说道,“我得回去了。”
车子缓缓行驶着,好一会儿徐致远才问道:“回北城吗?”
“嗯。”
“什么时候走,我去送你。”
俞尧盯着他,道:“…… 竟然没闹。”
“…… 我又不是小孩了,” 徐致远不服气道,“你是组织特许回来的吧,他们的目的是保护你,所以还是听从命令比较稳妥。”
俞尧双手盘在胸前,给小兔崽子写了条评价,道:“长大了。”
到地停车,徐致远走下车来,俞尧跟在他身后,终于看到了他要带自己来的地方。
郊外有一个比较高的斜坡,上面地形平坦视线开阔,两旁栽有几棵巨大的树木,斜坡上杂草与矮木丛交错,下面则是一片围着栅栏的树葡萄。他们所站立的地方可将这些景色一览无余。
“来这里干什么。” 俞尧额前的发梢被风拂起来几丝,眯着眼看向阳光下的葡萄园。
“你不在的时候我就老来这里坐着,” 徐致远说着就找到了那块经常光顾的岩石,蹲坐下来,说,“望天,盼着能看见南往北来的候鸟。”
徐致远在身边给俞尧扫干净了块地方,拍了拍,让挨着他坐下,说道:“但是后来一想,人家丹顶鹤的路线大概都没考虑这鬼地方。”
俞尧轻笑一声。
徐致远说:“小叔叔,你说要带我看鹤,结果我到现在都不知道他们长什么样。”
“你不是见过照片吗。”
徐致远的目光偷偷地眷恋在俞尧的侧脸上不走,说道:“只是照片怎么能够呢,若是一个人只能通过照片寄情,那可太难过了。”
“所以你把我带到这里…… 等候鸟?” 俞尧抬头望了一下天,说,“就算是我们两个人也不一定能等到,丹顶鹤的路线可能真的没把这贵地规划进去。”
徐致远把下巴枕在他的肩膀上,说,“你之前不是说,要找一个最高的地方,所有人都能看到、听到的地方喊你喜欢我吗。”
俞尧哭笑不得,道:“这里可没有人。”
“我怕把所有条件凑齐了,万一你喊完真的死掉了怎么办,”徐致远 “记仇” 道,“我可不替你丢人。”
俞尧低头,看着喜欢把脑袋往自己颈窝拱的徐致远,脖侧被他的头发挠得发痒,心中灰霾却一扫而空,俞尧觉得他这要求也并不是难事,于是作势要喊,徐致远却及时捂住他的嘴,笑道:“我开玩笑的,你只喊给我一人听就行。”
俞尧深吸一口气,凑到他的耳边,轻声道:“徐致远,你想得美。”
徐致远:“。”
“等你和镇平安荣去了北城,我们有的是时间和机会说。” 俞尧也跟着他学会了狡猾,在他的胸膛里放了一只小钩子,道,“先给你留个盼头。”
“……”
“…… 怎么了。”
“哎!致远…… 徐致远!”
俞尧学兔崽子的代价就是被兔崽子抱到车上凶狠地咬了一通。
……
徐致远乔装打扮去车站送俞尧离开时,方景行差点没认出来,在确认了这个看起来鬼鬼祟祟的人其实是徐致远之后松了一口气,继续他和俞尧的话题,分门别类地嘱咐完一切之后,方景行道:“喏,那边有个摊,你就在此地,我去给你买点橘子带着。”
“……” 徐致远看着他的身影走了不远,转头对俞尧说,“老板和你差不多大,怎么却跟岳老一个气质。”
俞尧听着清脆地笑了几声,湮没在旁边七嘴八舌送别杂音里了。
而徐致远也笑,一直默默盯着他,总觉得看不够也听不够,就算把衣服的口袋全部扯开,把他的笑容和声音全部兜在里面,满满当当地收藏着也不够。
他正发着呆,俞尧忽然唤了他的名字。他把半个身子探出火车窗外,摁过他的后脑勺,在嘴唇上吻了足足三秒。
徐致远的眼睫忘了眨。
火车站是这样一个地方,热闹熙攘,有太多的人太多的目光。可平时庸碌繁忙的人们却在这里将自己慢了下来,目光变得像专一的圣人,只注视在亲属、朋友、爱人——那单单一个人身上,离别将人们都溶解成了一团单纯的灵魂。
很少有人看到这三秒,见到了的也只是好奇或惊奇地逗留一眼,继续望着属于他们自己的离人。
“我走了……” 俞尧匆忙把身子缩回去,被窗户下栏磕了一下脑袋,嘶了一声,继续说完,“你好好的。”
徐致远下意识地想去摸他的头发,举到半空及时收了回来,怔怔道:“好。”
方景行在保安赶人之前回来,将一袋橙灿灿的橘子给俞尧从窗户递过去。然后两个人,一群人,都往后退了很多步,看着火车拉鸣,渐渐远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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