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翡遥看着手机里拨通的电话,面露犹豫半晌,再次抬头看江元洲:“真的不需要我做什么吗?”
江元洲将电话挂断,没有保存,轻应了一声。
叶翡遥看着眼前面容冷淡的人,张了张嘴,最终还是没再多说。
她将手机揣进口袋,走出两步,又忍不住停下再次开口:“有任何需要你随时打我电话。”
江元洲这次连应都没应。
手机跳出通话界面后,回到了锁屏界面。
锁屏界面上正显示着一条路嘉洋给他发来的消息。
【在你学校门口了,慢慢出来,不用着急。】
收到时间是两分钟前。
江元洲瞬间抬头,往校门口望去。
可惜校门口太黑,他又身处亮处,放眼望去什么都无法看清。
叶翡遥见江元洲不再理她,轻叹一声,这才转身走了。
看不清,江元洲将手机放回口袋,刚迈开腿往校门口的方向走出两步,忽地被人拦住了去路。
江元洲垂眸,看了眼面前比他矮半个头的男生。
男生剃着板寸,单边断眉,一脸凶相。
江元洲垂眸看去时,还听见男生恶狠狠地嘀咕了一句:“妈的这小子怎么这么高!”
江元洲移开视线,毫不关心地绕开他就走。
男生没想到江元洲会直接无视他,瞬间火冒三丈,一把拉住江元洲:“走什么走!他妈让你走了吗?!”
江元洲垂眸,没什么表情地看了眼男生拽住他宽大校服的手。
他盖下的眼睫纤长,精致的面容在教学楼昏暗的灯光下模糊出几分无害。
男生当即以为他这是漏了怯,嚣张地哼笑一声:“刚才那婊子是不是找你要联系方式?她追你?”
江元洲听见他的话,终于抬眸再次看向他。
男生对上江元洲视线,短暂地愣了一瞬。
那是一双黑得纯粹的眸,眸中无波无澜,像海市冬夜里浩瀚无边的海。
一不留神,好似就会涉足深陷。
男生过两秒反应过来,一下子火了:“你他妈这什么眼神!”
他怒得想扬手,可手刚抬起,就被人从后方拽住。
“不是,又他妈哪来的……”
骂到一半,男生一扭头,发现是个熟人,顿时一脸不爽道:“陈林浩?你从哪冒出来的?”
陈林浩拧着眉,压低声音对他道:“不是跟你说过别去惹他吗?”
男生顿时骂骂咧咧:“我他妈真服了!我真是想不明白你为什么那么怕这个小白脸,咱哥几个是打架打不过他吗?还是你怕他家里有钱……”
陈林浩眼见着男生越骂越难听,慌不择路地一把捂住他的嘴。
他下意识抬眸看了眼江元洲。
望入那双黑眸的瞬间,那已经深埋入记忆深处如蛛网般细细密密将他包裹的恐惧又重新漫了上来。
·
冬末时幼儿园开学,陈林浩在班级里见到了那个曾被他推搡过两把,又被他扬了一脸沙子的男孩。
他见到江元洲时是高兴的。
高兴终于给他逮到了机会,让他能好好教训教训这个小豆芽菜。
那天路嘉洋让他在小公园里那么丢人,偏偏他又打不过路嘉洋。
既然路嘉洋每天跟护小鸡仔似的护着江元洲,他正好也看江元洲不爽,这气撒在江元洲头上再合适不过。
可真跟江元洲坐在一个教室里上课以后,陈林浩却发现,想逮着一个教训江元洲的机会并不是一件那么容易的事情。
上课有老师在,下课有生活老师。
每回课外活动,江元洲都不参加,他总是拿着本书,安安静静坐在离老师不远的地方,低头不时翻动。
就连一天里几次去上厕所,他都是正好赶在人最多的时候。
那时候陈林浩只以为是江元洲运气好。
而一到放学,陈林浩就更没有机会了,因为路嘉洋就守在幼儿园门口,风雨无阻地等江元洲一起回家。
陈林浩抓耳挠腮地憋了一周。
终于等到一次吃午饭,老师们临时有事短暂离开。
陈林浩顿时跑到江元洲桌前,抬手将江元洲桌上饭碗一掀,神气叉腰道:“知道我的厉害了吧!在幼儿园里,你哥可罩不住你!你要是给我买点小零食什么的讨好讨好我,以后我就带你混。”
他一点都不担心别的小朋友会跟老师告状。
他是班里的小霸王,他有很多很多小弟,才没人敢跟他作对。
江元洲看着面前被掀翻的饭菜,还是和往常一样平静。
他没有像其他小孩一样哭闹,也没有冲陈林浩嘶吼发火。
他只是在短暂的安静注视后,抬手,拿过了桌上被汤水打湿的陶瓷小猫。
那只小猫陈林浩记得,是路嘉洋送给江元洲的。
路嘉洋送给江元洲时,陈林浩就在不远处。
他看着路嘉洋笑盈盈的,说这只小猫和江元洲很像。
是一只卷在毛团上睡觉的小白猫。
江元洲一点不嫌脏地将小白猫拿起,而后抽了张纸,缓缓将小白猫擦净。
擦完,他终于抬眸,静静地看向陈林浩。
那是他入学一个星期以来,第一次拿正眼看陈林浩。
后来什么也没有发生,老师进来,帮江元洲收拾了桌面,又给他重新打了份饭。
这之后江元洲一切照常。
陈林浩仍找不到机会欺负他,渐渐也就对他没了兴趣。
一切变故发生在一个午后。
经常跟在陈林浩身边的胖子抓了只蚱蜢到教室玩。
陈林浩怕那东西怕得不行,可他平时在朋友们面前当大哥当惯了,怎么可能让其他人知道他害怕蚱蜢。
因此他强撑着面子,浑水摸鱼地假装和其他人一起玩。
就在他心虚地想会不会有人看出来时,一抬头,就看见江元洲坐在窗边,正静静地注视着他。
江元洲有一双玻璃球似的干净漂亮的眼睛。
那一瞬,那双眼在阳光下清澈如湖水,清晰地倒映着一个完完全全的对蚱蜢充满惧怕的陈林浩。
当天下午,陈林浩在课桌里翻书,翻出了一只死蚱蜢。
他被吓得一蹦三尺高,直接“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他这反应,直接让中午和他一起玩蚱蜢的朋友们哈哈大笑。
“陈林浩你不是说你不怕蚱蜢吗?”
“哈哈哈,陈林浩你胆子原来这么小啊!”
陈林浩哭半天回过劲来,一张脸顿时又青又白。
“是谁放的!”
没人回答。
陈林浩一瞬间想到中午江元洲看他的眼神,他顿时朝江元洲冲去:“是不是你!肯定是你!你中午就……”
他人都没来得及抓到江元洲,就被老师拦在了半途。
老师拧着眉看这个班级里的小捣蛋鬼:“小浩,你有证据证明是小洲做的吗?”
陈林浩斩钉截铁:“肯定是他!他中午就看出来我害怕蚱蜢了!所以故意把死蚱蜢放到我课桌里吓我!”
老师看一眼陈林浩,再看一眼一直安安静静垂着眸,连蚱蜢都不敢看一眼的江元洲。
她心中其实已经有了偏向,但还是问江元洲:“小洲,是你做的吗?”
江元洲垂着眸轻轻摇了摇头。
陈林浩根本不信。
还要再说,老师先一步出声:“好了,那大家都不要争了,教室里是有监控的,我们看看监控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老师这话一出,一个弱弱的声音缓缓响起。
“老……老师,对不起,其实是我放的。”
陈林浩看向那人,不敢置信地瞪大眼。
那是平时和他玩得最好的小胖。
“怎么可能是你!明明是江元洲……”
小胖挠挠头:“我就是玩的时候看出来你害怕蚱蜢了,可你又怎么都不肯承认,我就想吓唬吓唬你。你为什么要说是江元洲啊?他明明都没有和我们一起玩……”
矛盾一爆发,其他小孩憋久了的话终于也陆陆续续冒了出来。
“陈林浩,你平时就总是想欺负小洲,现在这种事还要赖他,你太过分了。”
“那天把小洲的饭弄掉的也是你,我们要告诉老师!”
“你真的是太过分了!”
陈林浩淹没在一声声责骂里,想辩解又不知该如果辩解地看向江元洲。
江元洲站在窗边,还是那副安静模样,静静地望向他。
可那一瞬,望进那双漆黑的眸里,陈林浩却仿佛望见了家后院那口枯井。
漆黑幽森,深不见底,好像只要他稍一不留神,就会悄无声息地一头栽进去。
那之后,陈林浩在班级里的人缘变差很多,江元洲的人缘则变好很多。
很多人主动去和江元洲交朋友,可他却始终不冷不热的,不接受任何人的玩耍邀请,仍只是一个人坐在角落里安静看书。
有一回小胖很是主动,直接趴到了江元洲桌前。
“小洲,你为什么不跟我们一起玩啊?我真的挺喜欢你的,你好漂亮啊,像洋娃娃一样,你看我们也没有像陈林浩那样欺负过你,如果你想,我以后还可以保护你!”
他一股脑说完一大堆,江元洲不仅头都没抬,甚至还翻了页书。
小胖抓耳挠腮,忽然灵光一动,就想像平时路嘉洋牵江元洲那样去拉江元洲的手。
手刚伸出,江元洲仿佛预判到他意图般,直接将搭在书上的手收回。
“砰”一声响,书页合上。
江元洲抬眸,静静望向他。
分明江元洲什么也没说,可与江元洲对上视线的瞬间,小胖却忽然想起,他的确是没主动欺负过江元洲,可那天,在小公园里,当陈林浩朝江元洲扔了捧沙子时,他站在一旁,在哈哈哈地捧腹大笑。
江元洲的眼睛漂亮、清透、澄澈净明。
他不用言语,就足够告诉小胖,他心如明镜且容不下任何瑕疵。
小孩子总忘性大。
天大的事,睡一觉起来,就能毫无负担地抛在脑后。
因此蚱蜢的事也就让陈林浩在班级里人缘差了短短几天。
几天后,原本和他关系好的朋友又跟他重归于好。
可没过多久,又发生了一些事,让陈林浩在班里的人缘再度变差。
自那以后,每当陈林浩在班里的日子过得稍微舒坦起来一点,就总会爆发出一些小冲突,让其他人不自觉远离他。
一次、两次、三次……
直到陈林浩彻底被边缘化。
这些事情没有一件与江元洲相关,可陈林浩近乎是生存本能地直觉,每一次冲突的爆发都与江元洲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他那时年纪太小,无法将那种感受细细描述。
直到后来很多年,他再回想。
他想起幼时他们常玩的小人棋。
一群小孩摆弄着小人,让小人在他们的世界里打打杀杀。
小人们互相残杀,杀得丢了盔甲断了手臂,深以为站在对面的就是真正的敌人。
却不知道他们的世界之外,背后操纵者们正惬意地欣赏着这场屠杀。
在陈林浩被逐渐边缘化的那段时间里,他们所有人都仿佛变成了棋盘上的小人棋。
而江元洲,是唯一居高临下的执棋者。
在行单影只了很长一段时间后,陈林浩终于崩溃,全凭直觉地找上了江元洲。
在找上江元洲前他想了很多,他想要不干脆揍江元洲一顿,警告他别再搞鬼,或者威胁江元洲,说要去告诉路嘉洋,跟路嘉洋说江元洲根本就不是什么好人。
可在拦住江元洲,望入江元洲那双漆黑眼眸的瞬间,他忽然什么想法也没了。
他只想快点结束现在这种令他窒息的困境。
于是他直接“哇”地一声哭了开口:“小洲,对不起,我之前欺负你是我做得不对,你原谅我好不好?或者你想要我怎么补偿你?给你买小零食?给你买书?”
江元洲沉默看着他。
看着他不停道歉、看着他大哭、看着他崩溃。
终于,小孩平静的声音响起:“你真的,觉得对不起吗?”
陈林浩一哽,哽咽着刚想点头,却又听见江元洲缓缓:“你明明只是,想我放过你。”
陈林浩已经忘了当时具体是什么心情。
但他仍能记得那种浑身发冷的心惊和内心升起的恐惧——果然是江元洲。
不知过去多久,他又听见江元洲开口:“既然想我放过你,为什么不直接求我,反而要虚伪地道歉?”
陈林浩那时只觉得江元洲说的话像很多大人的话一般晦涩难懂。
他不懂,但他听出了可以求饶。
于是他又开始求饶。
可江元洲却没再看他,转身打算离开。
他慌不择路,一把抓住了江元洲。
几乎是同时,一道明亮的声音自远处响起。
“小洲!你怎么在这?我在幼儿园门口等半天没等到你,吓坏我了。”
路嘉洋匆匆朝两人跑来。
跑近,见着陈林浩一脸鼻涕眼泪地死死拉着江元洲,他顿时一脸嫌弃地将陈林浩的手扒拉开。
“你干嘛啊?学电视剧里的小人演苦情剧?”
路嘉洋也就随便一说,才懒得多搭理陈林浩。
吐槽完,他就看向江元洲。
刚准备开口,却发现江元洲和平时有点不太一样。
以往只要他出现在江元洲面前,江元洲一定会第一时间仰头看他。
可今天却垂着眸,叫人分不清在想些什么。
路嘉洋刚想质问陈林浩是不是欺负江元洲了,忽然听见陈林浩跟叫救命恩人似的喊他:“哥!哥……你帮我……”
那声带着哭腔的“哥”一出来,江元洲鸦羽般的睫毛很轻地颤动了两下。
他被路嘉洋拉着的胳膊甚至已经有慢慢抽出的意思,却忽然听见路嘉洋声音。
“喊谁哥啊,别瞎攀关系,我和你熟吗?”
江元洲动作一顿,终于抬眸,缓缓看向路嘉洋。
陈林浩也依然热切地看着路嘉洋。
他一时也顾不上路嘉洋跟他撇清关系,他只知道路嘉洋是现在唯一可以帮他的了。
路嘉洋跟江元洲关系那么好,江元洲肯定听他的。
陈林浩哥哥跟路嘉洋是同班同学,他听哥哥说过很多次,路嘉洋是一个非常好说话的人,拜托他帮忙的事情他基本也都会帮。
所以只要路嘉洋开口,江元洲肯定会愿意放过他的!
陈林浩看见希望般地拉住路嘉洋,一把眼泪一把鼻涕道:“小路哥哥,你帮我求求小洲,让他原谅我吧!我真的知道错了,之前泼他沙子是我不对,摔了他的午饭也是我不对……”
江元洲落在路嘉洋脸上的视线转移到陈林浩拉着路嘉洋手臂的手上。
听着陈林浩的话,他又缓缓盖下眼帘。
谁想下一秒,路嘉洋话都没让陈林浩说完,忽然一把拽住陈林浩领子:“你摔他午饭了?什么时候?”
说着又一脸心疼地扭头看江元洲:“发生过这种事你怎么也不知道跟哥说啊江小洲?”
江元洲重新看向路嘉洋。
这一次脸上的沉寂稍稍淡去,多了几分意料外的茫然。
他轻抿唇,软糯的声音刚冒出一点,就被陈林浩哭喊着压了过去。
“我错了,我错了,所以说我知道错了嘛!小路哥哥你帮我求求情,让小洲原谅我可以吗?”
路嘉洋一把把他扔下,一脸无语:“你在想屁?”
这一骂把江元洲和陈林浩都骂懵了。
江元洲轻轻眨眼,眼底的阴霾全然散去。
他望着路嘉洋,眼神比过往更为专注。
而后他就看着路嘉洋用从不会对他露出的凶狠表情,凶巴巴问陈林浩:“我问你,我现在在这里把你打一顿,再跟你说句对不起,你答应嘛?”
陈林浩被问懵了,一时回答不上。
路嘉洋直接被气乐了:“你都知道原谅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你还在这强行让别人原谅你?多大脸啊!我明白点跟你说,你道不道歉是你的事,他原不原谅是他的事,两者之间没有任何关系,别瞎绑架他。”
说完,路嘉洋一句都懒得再跟陈林浩多扯。
他重新看向江元洲,上一秒还阴沉沉的脸瞬间堆满笑:“江小洲?心情又好了?刚刚看你还不太开心的样子。”
江元洲认真望他,许久,软糯道:“见到哥哥,开心。”
路嘉洋笑了,揉一把他脑袋:“我怎么不信呢?刚才来你都不愿意看我。”
江元洲轻轻眨眼,抬手,主动地拉住了他的手。
路嘉洋垂眸看向塞进他掌心里的小手,一双眼瞬间亮了:“今天怎么肯跟我牵手了?以前不都是只拉我衣袖吗?”
江元洲没有解释,只是缓缓挪到他身边,跟他挨上。
路嘉洋一颗心瞬间就软了。
他拉着江元洲的小手轻晃,带着人往外走去。
“小洲喜欢吃火锅吗?”
“火锅?”
“嗯……就是煮一锅咕嘟咕嘟的汤,然后往里放你想吃的东西。”
“可以吃。”
“好,那我们快点回去,跟江阿姨说,让她今晚不要做饭了,一起来我们家吃火锅。”
“嗯。”
·
“不是,陈林浩你真他妈魔怔了吧?你捂我嘴干嘛!”
寸头一把拉开陈林浩捂住他嘴巴的手,骂骂咧咧。
陈林浩从记忆中抽神,躲闪着移开了与江元洲对上的视线。
“出去再说。”
他试图把寸头拉走,寸头却一把甩开了他的手。
“妈的老子今天就非要为难这小子了!”
他说着一把拽住江元洲领子:“老子警告你,那妞是老子在追的,你他妈最好……卧槽!”
寸头狠话放到一半,忽然感觉手腕被生生往一旁扭去。
他瞬间失了拽江元洲衣领的力道,面目狰狞一抬头,就看到一张眉眼冷冽的脸。
拧着他手腕的人垂眸冷眼看他,见他脸都青了,才一把扔开他的手。
“同学,追人各凭本事,你这算怎么回事?”
寸头握住发抖的手腕。
人被拧懵了,嘴还是硬的:“你他妈又是谁?”
不等路嘉洋回答,陈林浩先喊了一声:“路哥。”
路嘉洋这才看见陈林浩。
他跟陈林浩算不上熟,因此只简单应了一声。
陈林浩也没有要攀熟的意思,直接道:“我朋友的事我代他道声歉,你带……”
他看了眼江元洲,又很快收回视线:“带江元洲走吧。”
路嘉洋没有应,而是转头问江元洲:“受欺负没?”
见江元洲摇头,他才轻笑道:“那就好,走吧,我们去吃面。”
等两人走远了,陈林浩才放开扯住寸头的手。
寸头不爽极了:“不是陈林浩,我真搞不明白,你到底忌惮那小子什么?难道说是因为刚才那个……你叫他哥那个?他看着是挺能打的,可那又怎样……”
陈林浩打断他后话:“你觉得能打的人很恐怖吗?”
寸头想也不想:“当然不!谁他妈没点拳头了。”
“嗯,我也这么觉得。可江元洲,是迄今为止,唯一一个让我觉得恐怖的人。”
按理说人的幼时记忆大多会随着成长而逐渐淡去。
陈林浩也是这样,时至今日,幼儿园时发生的事他已大多无法记清,可那段时间,跟江元洲相关的一切,都如烙印般深深烙在他的脑海之中。
他后来时常做梦,梦到自己在一片旷野奔跑,他无论怎么跑,都跑不出那片漆黑原野。
直到精疲力竭,他一仰头,望见江元洲那双平静黑眸。
原野消散,牢笼四现。
江元洲带给人的恐惧,是深烙骨髓,永不腐烂的。
陈林浩强迫自己从记忆中抽离,深吸一口气,抬手拍了拍寸头肩膀。
“你就感谢你自己运气好吧,不然就你今天做的事,足够你玩完了。”
寸头满头问号:“陈林浩,你要不要去医院看看脑子?怎么自从那小子出现后你就神神叨叨的?”
陈林浩没法解释,也不再多解释。
“反正你记住,别再去惹他。”
他抬眸,望向逐渐远去的一双背影。
那天他稀里哗啦一顿哭后,长久笼罩在他头上的阴影终于散去。
但他清楚,江元洲放过他,绝不是因为他那廉价的道歉,更不可能是因为江元洲突发善心。
只是因为那时候,路嘉洋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