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瑜再次睁眼后入目是一片冷白的天花板, 旁人初醒的一瞬间都带着茫然之意,他一双眼睛仍旧是黑白分明,看起来竟然有点无感情的空洞之感。
嗓子里干涩发痒, 浑身依旧带着一种麻木的感觉,鼻尖能隐约闻到消毒水的气息,江瑜试着活动了一下, 慢慢地从床上坐起来。
身上衣服原本湿透的衣服已经换成了病号服,他试着活动活动了脖子, 发现那里刺痛感已经不在, 盖在身上的被子从一边开始往床下掉,他看着伸手拉住。
手掌握住一边被角, 柔软的被子尖在收拢的掌中蹭过, 停留了短暂一秒后接着往下掉,江瑜身形微微一顿, 缓缓地合拢手掌感受着手上握力, 眸间神色晦暗。
门突然被推开, 他收敛好神色抬眸去看,却见一位医生走了进来, 见他略微愣了愣,接着道:“您醒了。”
江瑜唇边出现笑意,微风和煦的模样:“也是刚醒。”
他伸手重新将挨在地上的被子捞起, 又抬手按了按, 温沉着声音开口:“现在什么时候了?”他笑笑解释说:“我手机坏了不能看时间。”
面前人气质温和,脸上笑意让人有种如沐春风之感, 使人不自觉的放松下来。医生说:“上午十点四十七分。”他视线中带着关切:“现在感觉怎么样, 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吗?”
江瑜道:“身上还略微没力气, 其余的......”他略一沉吟:“没有别的感觉。”
医生推了推眼镜:“这是正常现象, 休息休息就能恢复。”
正说着,门被人敲了敲,江瑜一看是谢良德站在门口,他唇边带着淡淡笑意,微一颔首:“谢处长。”
谢良德回以点头示意,他抬步进来,脸上略微带着关切神情:“江总,如今感觉怎么样?”
江瑜笑说:“劳处长关心,我已经好多了。”
谢良德:“江总这是说哪里的话,你身体不适这事大家都不愿看到,不单是我,书记也同样如此,刚才问医生你的情况,还说一会要过来看看。”
江瑜唇边一直带着笑,如今眉梢微挑,脸上露出惊讶的神情,他开口:“书记事物繁忙,我这点小事竟然麻烦他,。”
谢良德如今脸上才露出笑容:“江总客气了。
江瑜从床上下来,又换了一身较为正式的衣服,大抵过了半个小时晏青山出现在门口。
他起身迎接,微微低头唤了一声:“晏书记,您来了。”姿态是谦逊而有礼。
晏青山刻意放缓的声音隐约能窥见平日的严肃,他说:“坐下吧,我们一起聊聊。”
此时病房里其余人已经离开,门虚掩着,阳光透过纤尘不染的纤尘不染的玻璃照进来,室内一片明亮的光景。
虽然说坐着一起聊聊,但江瑜等到对方落座时自己才坐下,桌上放着青瓷釉色茶杯,他抬手添上一碗热水温杯,伴着白雾袅袅的热气轻轻旋转杯子,等到杯壁生温时四指合拢拖住杯沿倒掉,抬手执起茶壶沏了一杯,七分满时收手,轻轻托起底部放在晏青山面前:“晏书记,这里只有绿茶,我也不知道合不合您口味。”
晏青山视线落在江瑜脸上,一瞬之后他执起茶杯,抿了一口后道:“我年龄比你父母大一些,你就我一声伯伯就好。”
江瑜从善如流地开口:“晏伯伯。”
他言行举止得体,既不过分显得谄媚也不冷淡,而是一种恰到好处的恭敬。
晏青山将茶碗放在桌上,上身略微向后靠,是一个谈话的放松姿势:“我听说你一直在做生意,怎么样,还顺利吗?”
江瑜双手搭在膝上,嗓音徐徐开口:“我经验不足难免会遇到一些困难,不过好在有一些前辈教导,目前还能应付。”
晏青山道:“江盛关系着不少人的生计,你身上担子不轻。”他看着江瑜平声开口:“遇到困难是常事,克服了就好,风雨之后才能看到彩虹。”
江瑜笑笑,抬手又轻轻为晏青山添了茶:“晏伯伯说的极是。”
晏青山目光落在江瑜脸上:“身上担子重也要注意身体,你在这里住两天观察观察,等身体好了再出院。”
江瑜手指一顿,接着笑容不变地应下:“多谢晏伯伯关心。”
晏青山脸上神情如大海一般平静:“过上几天后我带着小晏上门道歉。”
江瑜敛眸,这一回他没有接话。
晏青山起身,江瑜也站起来:“晏伯伯,我送送您。”
两人出了病房走到走廊,晏青山回头道:“回去休息吧。”
江瑜颔首,却一直目送着晏青山走远。
走廊中有轮子在地板上摩挲的声音响起,他目光触在白色盒子里的注射器时微微一停,接着不动声色地移开目光,脸上带着笑意:“你好,请问可以借用一下你的手机吗?我手机坏了。”
护士一愣,接着从兜里掏出手机,她看着对方修长指间在屏幕上划了几下,指尖接着就点击屏幕,也只是过了几秒后就还给她,笑着解释:“我给朋友发了条信息,谢谢你。”
护士笑笑:“太客气了。”
江瑜回到病房后脸上笑意淡淡,默不作声地伸手捻了捻指腹。
陈覆盎到的时候就见江瑜坐在椅子上喝茶,对方手里握着一支青釉色茶碗,看着挺气定神闲的,他心里稍安。
陈覆盎坐下,扫了一眼桌上的茶碗数量之后心中有谱了,又从盒子里拿出一个手机盒子递给对方:“给你买的,记得给我报账。”
江瑜掀开盒子后瞥了一眼内层,一手拿着盒子顶层盖在上面,另一只手不动声色地将里面的东西装进兜里,整个过程几乎眨眼之间完成。
他手里拿着新手机,开机后看着那亮起的屏幕道:“谢谢你给我买新的。”
陈覆盎:“没事,记得给钱就行。”
江瑜笑笑,给他转了过去,陈覆盎丝毫不客气的收下后说:“你之前那个手机被水泡坏了,里面东西都找不到了。”
听他这样说,江瑜心里松了一口气。
当时情况太过紧急,他来不及删除短信就只能将手机扔了。
陈覆盎自知这里不是说话的地,他喝了一口水后润了润唇:“我给你讲个笑话。”
江瑜做出一副倾听的样子。
陈覆盎笑了一声:“之前我们出去学习的时候参观过领导故居,里面有领导之前坐过的凳子。”他神情严肃的开口:“于是我们每个人都在那张凳子坐了一回。”
江瑜一愣,接着没忍住勾了勾唇。
陈覆盎耸了耸肩,自己也笑:“我不像你,在家就能坐。”他伸手摸了摸身下的沙发,语气还带着故意的感慨:“不过今天我倒是坐了一回。”
江瑜抬手按了按额头,笑道:“我去趟洗手间。”
他起身进了洗手间,抬眼看着镜子里的人影,侧过脖子后注视着那一小片皮肤,上面针孔只有仔细观察的时候才会发现。
江瑜从兜里拿出刚才陈覆盎送来的真空采血管,动作迅速的安装好针头,另一端用在手腕绑好压脉带,手臂上血管霎时鼓起,他淡紫色的静脉血管清晰可见,江瑜捏过针头后平静刺入,看着管中暗红色血液达到一定毫升后拔出针头按压止血,将试管重新装入兜里。
出来后他和陈覆盎又聊了一会,再过一会看着对方离开。
两天之后出院,体内的东西可能已经代谢干净。
江瑜指尖轻轻捻了捻,平静的想,当时用的是什么药。
*
“你用的什么药?”
晏青山看着沙发上的人,语气仍然平静,却能听出其中的压迫感。
晏沉耸了耸肩,他姿态依旧懒散:“就我经常用的。”
他眯了眯眼回忆:“五秒就睡,效果依旧不错。”他用舌尖抵了抵左侧口腔内侧软肉,像是想到了什么有意思的事:“要不是他,我还不知道我以前是那样闭眼的。”
他兀自乐了起来,唇边勾着,眸中带着兴趣。
室内却陷入了一场静默中。
晏青山视线看着这个儿子,良久之后闭上眼睛,平声开口:“你之前荒唐事就算了,但现在给我收敛些。”
晏沉抬手倒了一杯酒,端着抿了一口,撩了撩眼有些认真地开口:“是他先勾-引我的。”
他将‘勾-引’这两个字咬得极重,听起来刻意强调着什么,竟然有点无辜的意味。
晏青山依旧闭着眼睛,只是道:“两天后,我带你上门道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