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按俩人头一回见面算起,在不在一起的日子都加上,苟小河已经认识边桥十年了。
十年里苟小河别的本事没有,就一条,边桥的脾气他摸得特别准。
边桥刚到苟家村的时候,全村人都看他们家的笑话,那些大娘婶子们不敢去问姥姥,就逮着苟小河问东问西。
尤其是胡圆妈,每次苟小河去找胡圆玩,她都抓一把果子给苟小河吃,问他边桥到底是个什么来路,跟小姨什么关系。
小孩子说不明白,大人也不认真,就碎嘴图个乐儿,又问他那你喜不喜欢边桥?
当时苟小河对边桥还说不上喜欢,但也不讨厌,吃着果子想了半天,说了句:“他老生气。”
边桥是真的爱生气,苟小河不洗澡他生气,带他去村里玩生气,不带他还要生气。
更多时候苟小河压根不明白因为什么,但只要看一眼边桥的眼神表情,他就知道边桥的心情是好是坏。
比如现在,边桥就是不高兴了。
“你生气啦?”他被挡在门口,望着边桥眨眨眼。
边桥其实没什么表情,听苟小河这么一问,眼神一下变得很不耐烦。
“我生什么气。”他皱着眉,“没看见两间卧室吗,老往我这跑什么。”
说完,他直接把门一关进屋了。苟小河拖着箱子朝门缝里巴望一会儿,往另一间走,先去放行李。
老楼没有别墅那么大,房间的配置自然也就没那么齐全。
留给苟小河的那间屋子里没了衣帽间,但一个人住还是足够富裕。衣柜桌子都干干净净,床单被罩也是新换的。
窗户一开,还带着热劲儿的夜风荡进来,夹着淡淡的树叶香。
苟小河把衣服在柜子里摞好,作业已经在晚自习写完了,他给手机连上充电器,去找边桥。
刚握上门把手,还没等使劲儿,门内传来相同的力道,边桥正好拿着衣服出来,准备下楼洗澡。
“你屋里没卫生间了?”苟小河勾头往里看看,边桥房间跟他的差不多大。
边桥没理他,直接下楼,苟小河跟在后头想搂他脖子,胳膊还没碰着肩膀就被打回去。
“你饿不饿,我给你煮方便面吃吧?”苟小河又问。
边桥偏头扫他一眼,反问:“你饿了?”
“有点。”苟小河摸摸肚子,他中午吃多了,傍晚没怎么吃,这会儿饿劲才上来。
“冰箱有吃的。”边桥说。
“真的!”苟小河跑去厨房,蹲在冰箱跟前喊,“还有鸡蛋呢!”
边桥没理他,直接进了浴室。
虽然认识十年了,但是只有他和边桥两个人住一起,这还是头一回。
苟小河去把电视打开,一边听着边桥的洗澡的动静,继续在厨房翻东西,有种很神奇的感觉。
老楼里真的应有尽有,锅碗瓢盆都齐全,就是没什么食材。
冰箱满满当当的,除了一些耐放的水果零食,剩下的全是各种饮料。
他跑回楼上拿手机,准备出去买方便面,眼前突然一暗,家里的灯光全灭了,电视的声音也骤然终止。
“边桥!好像停电了!”
苟小河趴在窗台上往外看,一整条胡同都黑黢黢的,连路灯都没光。
边桥怕黑,苟小河摸着黑往楼下走,拧开卫生间的门直接往里推:“你洗好了吗?要不要给你……”
话还没说完他就觉得不好,门板明显撞上了人,边桥的身影在黑暗中趔趄两步,眼看就要歪倒。
苟小河赶紧伸手去拽,结果自己脚底滑了个大出溜,往前一扑,俩人一块儿摔在地上。
动静还挺大,“砰”的一声,洗手台上的瓶瓶罐罐也稀里哗啦洒一地。
“嘶——”苟小河搓搓膝盖,七手八脚地往边桥身上摸,“你没事吧?”
“会敲门吗?”边桥挥开苟小河的手,自都己撑着地板坐起来。
他指定是摔得不轻,憋疼憋得嗓子都发紧,语气恶狠狠的。
“我错了,我错了。”苟小河吓没了,黑灯瞎火的,他张着两只手不敢乱碰,“摔哪了?”
在卫生间摔跤特别厉害,之前村里有个老头去澡堂洗澡时摔了一跤,尾巴骨直接骨裂,在床上趴了语唽半拉月才能下地,到现在阴天下雨都屁股疼。
边桥没说话,坐在地上缓了好一会儿。
他不动苟小河也不动,眼睛已经能适应昏暗的光线了,他半蹲半跪在边桥跟前,小心翼翼地往他身后摸。
“摸什么。”边桥的语气还是很差,不过已经没有刚才那么冲,一把攥住苟小河的手腕。
“摸摸尾巴骨。”苟小河往前凑凑,一只手被擒了,他就换另一只,下巴贴在边桥耳边,像在抱着他,“疼吗?”
地板湿漉漉的,浴室里还弥漫着水汽,有淡淡的柑橘香。
苟小河在边桥肩膀上闻闻,边桥突然偏过脖子,俩人的呼吸打在一起,苟小河能感到他耳垂上细微的绒毛,被攥住的手腕陡然热腾腾的。
“疼吗?”苟小河又问一遍,试着往他尾巴骨上摁摁。
那一片挨着边桥的痒痒肉,他整张后背明显紧了一下,绷起腰说:“没事。”
苟小河这才松了口气,撑着地把边桥扶起来,揪他贴在屁股上的内裤:“你屁股都湿了。”
边桥本来还握着苟小河的胳膊,感到他在自己身后认真揪内裤,脸色在黑暗里都猛地一黑,忍无可忍地把他推开。
面是没心思吃了,家里还没来电,边桥不愿意湿着屁股趴沙发,苟小河把他送回房间,这回他没赶苟小河走,拉着脸打开柜门换内裤。
其实他不用柜门挡着苟小河也没兴趣看,手机上有小姨的未接来电,他正忙着打回去。
小姨打电话没什么事,估摸着苟小河他俩应该到家了,打个电话问问新学校的感觉怎么样。
“挺好的,放心吧小姨。”苟小河向她如实汇报,“就是家里停电了,正好边桥在洗澡,摔了一跤。”
“摔哪了?严重吗?”小姨问。
“还好,摔的屁股。”苟小河想再摸摸边桥的屁股,被他踢了一脚。
“我给物业打个电话,他要是一直疼的话再联系我,赶紧去医院,知道吗?”
苟小河“嗯嗯”着答应下来。
挂完电话,微信里“大家好”的群又开始弹消息,崔洋和任腾飞喊他俩上线打游戏。
苟小河看看趴在床上给手机充电的边桥,低头打字:现在不打,边桥摔了一跤
崔洋:怎么摔了?
苟小河:家里停电,他正好在洗澡
苟小河:我一开门把他撞倒了
任鹏飞:我服了,你就是个神
崔洋:笑死
崔洋:摔胳膊了?
苟小河:屁股
江潮:6
任鹏飞:摔屁股关打游戏什么事啊,又不用屁股打
江潮:@边桥,看看屁股
崔洋:@边桥
任鹏飞:速速@边桥
苟小河举起手机对着边桥,闪光灯发出“咔嚓”一声。
“你有完没完?!”边桥扭头瞪他。
“哎!”苟小河一蹦,手机差点儿砸脚上,他爬上床滚到边桥旁边,半张脸拱在胳膊里憋笑,“吓我一跳。”
电没停多久,灯光闪两下亮起来,楼下的电视也跟着出声。
苟小河眯了眯眼,赶紧去扒拉边桥的尾巴骨,问他:“还疼吗?”
“腿。”边桥避开他坐起来。
“腿疼?”苟小河又摸他的腿。
边桥伸手点一下他的膝盖。
苟小河“嘶”地抽了口凉气,才发现自己的右膝盖青了一大块,淤青里还沁着丝丝缕缕的血色。
“没事。”他忍着酸疼揉两下,“我都没感觉。”
边桥看他一会儿,没说话,下床穿鞋。
“你真不疼吗?”苟小河跟着他,“要是骨裂就坏事了,得去医院。”
他叽叽喳喳的,一路跟到楼下,顺手把电视关了。
见边桥去书房柜子里翻东西,他也过去蹲下:“找什么呢?”
边桥从柜底拿出了一只小药箱,里面东西还挺齐全,他找出一小瓶万金油,看看日期,扔进苟小河怀里。
他收起药箱就要上楼,苟小河捏着万金油攥攥,黏在边桥屁股后头直往他身上搂,推开再搂,推开再搂,蹬都蹬不开。
“烦不烦?”边桥烦死了,俩人在楼梯口折腾两轮,感觉刚才的澡直接白洗。
“边桥,我突然想起来一个事儿。”苟小河像敲门一样敲敲他的背,又去捞他的手,捏捏小拇指。
边桥靠在栏杆上看他。
“咱们出来住了,狗怎么办啊?”苟小河说。
边桥的嘴角抿了又抿,最后狠狠瞪了苟小河一眼:“你能不能有点儿重点啊?”
“啊?”苟小河看边桥绷着脸上楼,心想又生气了,追上去冲他尾巴骨弹了一下。
这天晚上,是苟小河重新见到边桥以后,俩人头一回没在一个屋里睡。
边桥的理由是这边房间小,地上挤个人看着烦,也不想跟苟小河睡一张床。
“那你半夜屁股疼怎么办?”苟小河问。
“关你什么事?”边桥一脸不耐烦。
苟小河有点儿失落,不过回到自己屋里躺了会儿,他突然回过味来了。
他给边桥发微信:边桥,我懂了
苟小河:我不在你旁边,你可以大胆的打飞机了
苟小河:微笑/jpg.微笑/jpg.
还想再发个表情包,边桥直接把他拉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