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严欲,”谢钦咽了下喉咙,几乎鼓起这辈子所有的勇气,豁出去似的:“这次如果赌输了,我命就没了。”
蒋严欲定定注视他的眼睛,咬音非常重,一字一顿道:“我不会让你输。”
“我拿命陪你玩,千万,千万别让我失望。”谢钦说。
他真的不可能再承受住一次打击了,迈出这一步对他来说需要巨大的勇气,大到把最后一次的尝试和几近凋零的希望,全都压在了蒋严欲这个人身上。
得到之后又失去,对谢钦来说,比从未得到过还要难受。
蒋严欲没再说话,走过来把谢钦抱在怀里,他低头,轻吻了一下谢钦的发顶,嗓音很沉地说:“回家。”
离开不夜城的时候是凌晨四点半,蒋严欲不能酒驾,坐出租也晕车,谢钦只能陪他一路走回去。
天还没全亮,阴朦朦的灰里带着一点浅光,人行道上很安静,谢钦戴着帽子走在前面,耳朵能听见的只有皮鞋踩在地上的声音,沉稳,有力,让他莫名有种安全感。
蒋严欲护在谢钦后面,即使喝醉了也没走得摇摇晃晃,打拼这几年里,他已经习惯了不把任何情绪和状态显露人前,脸上没有喜怒哀乐,身体也一样裹满伪装。
谢钦突然停住,转过身看着蒋严欲,向他伸出一只手。
意思很明显。
蒋严欲明白他想要什么,却还是一动不动,没有回应。
“天还黑,没人看见的,”谢钦勾勾手指,“就牵一会,没事儿。”
蒋严欲怕他在意路人的眼光,他知道。
“嗯。”蒋严欲没再犹豫,牵住谢钦的手,十指相扣。
回的是蒋严欲家,他在小镇买了一套房,住在普通居民楼里,虽然跟市中心的豪宅别墅相比简直天上地下,但蒋严欲却是高兴的,因为房子离烂尾楼很近。
CEO职位被停掉之后,华洲把他调去了分公司做外贸,蒋严欲没以前那么忙了,这家公司的业绩一直都处于行业顶尖,高知人才济济,而且原董事长在外贸这方面的经验比他多,说直白点,他就是挂了个董事长的虚职而已。
谢钦洗完澡从浴室出来,头发还在滴水,他点了根烟叼嘴里,拿着手机坐沙发上,冲蒋严欲喊:“过来。”
蒋严欲走出厨房,去餐桌给自己倒了杯水,背对着谢钦:“说。”
谢钦把手机放茶几上,调到最大音量,播放录音。
“我..我是小三。”
“我不要脸,勾引哥哥。”
蒋严欲看见谢钦笑得恶劣,冲他挑了一下眉,他自己脸上倒没什么表情。
殷捷这种小孩对他来说连威胁都算不上,他太清楚谢钦什么德性了,听见殷捷声音那一刻,蒋严欲就知道这小孩跟谢钦没戏。
谢钦吃硬不吃软,撒娇卖萌体贴乖巧这一套,在他那儿行不通,而且越黏人的谢钦越烦。
“我..登不上台面。”
蒋严欲完全没在听录音,他刚才转过身第一眼看见的,是谢钦没擦干的头发,水从发梢滴下来,打湿一片肩膀。
他没说话,去浴室拿吹风机出来,坐到谢钦背后,朝手心吹风试了一下温度。
“蒋严欲骂什么,你就是什么东西,再他妈跟老子玩心眼,你试试。”
谢钦连着啧好几声,蒋严欲在给他吹头,动作生疏且粗鲁,把他一窝头发搓来搓去,还带碾。
“你她妈和面呢?”
谢钦拉长音,懒洋洋的。
蒋严欲听见他声音有点困,关掉吹风机,说:“去睡。”
“待会,”谢钦打了个哈欠,“你去上班再睡。”
天渐亮,微光透过玻璃,一道晨初阳光斜照在谢钦脸上,脸半明半暗,阴影显得五官立体分明,柔和了他的下颚线条,恍惚间有一种朦胧而澄澈的少年感。
蒋严欲垂下眼睛俯视他,自言自语似的低喃:“我很想你。”
谢钦坐牢那四年,没有见过他一次,他年龄越来越大,却迟迟不肯成家,外界的压力,父母的催促,整夜的加班,回到家,冷清的客厅一片空荡荡。
这一切让他身心俱疲,失眠焦虑,每晚入睡的希望要寄托于安眠药,他偶尔也会梦到谢钦,监狱那种地方,处处都是阴暗,他怕谢钦抑郁发作的时候会自杀、会被关进小黑屋用电棍殴打,会被绑在床上强行注射镇定剂,会挨饿受欺负。
最怕的是谢钦会忘记他。
蒋严欲有多想亲眼看一次谢钦,哪怕隔着厚厚的玻璃,哪怕不打电话,让他能跟谢钦面对面坐着,光看看就很好。
谢钦没出声,不知道该说什么。
现在他才终于意识到自己有多冷血,极端的自我保护,对别人的敌意和恶意,孤僻到自私,悲观,厌世,所有糟糕的性格都汇聚在他身上,肉体颓靡,灵魂腐烂。
他一直在找支撑自己活下去的原因,找活着的意义,找不到,于是自弃,在迷茫和颓废里活得不人不鬼,等待时间来结束自己不幸的人生。
而蒋严欲用了11年,拼命把他拽出泥潭。
“去睡。”
蒋严欲看一眼时间,他该上班了。
不等谢钦说话,蒋严欲站起来,伸手从谢钦背后捏住他的下巴,抬起他的脸,然后俯身,弯下腰亲了亲谢钦的嘴角。
下巴被放开,蒋严欲走到门口准备离开。
谢钦伸出舌舔了一下嘴角,歪头,半眯起眼懒懒道:”下班带盒烟。”
“嗯,遵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