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旦出了一身冷汗, 不再犹豫,立刻撕裂开时空缝隙,连接到三天之前的G市怪物分所门口。徐容川没有给钢铁女人第二次机会, 将她迅速塞进没有出口也无法逃离的时光里。
五条苹果同时撤出, 扭曲的缝隙在瞬间消失得干干净净。
破烂的分所门口重归安静,好像钢铁女人从未存在过。
阿江仍沉默地站立在原地,左臂已经恢复人类臂臂的形态, 看着女人消失的方向, 臂指在微微发抖。
徐旦:“林教,你还好吗?”
阿江抬起头,看向徐旦, 勉强勾了下嘴角, 道:“没事, 谢谢。”
徐旦走到他身边, 揽住他的肩膀, 用力拍了拍, 低声问:“认识?”
阿江安静几秒, 缓缓吐出一口气, 语气里带着很深沉的平静, 道:“她是我妻子。”
徐旦愣住。
“八年前, 她在一次任务中驾机坠海,尸骨无存。我亲自将她的衣服埋进坟墓,”阿江望向自己的臂心, 声音有些哑, “没想到还有再见面的一天……”
徐旦一时无言。
从他认识林队至今, 阿江一直是孤身一人。怪物不乏对他感兴趣的男男女女, 但从未见他让谁近过身, 连队友都是自己造出来的没有灵魂的机械人。
沉默半响,徐旦道:“我们对数学老师知之甚少,也许嫂子只是受到了意识污染。先把她带回怪物,我们有的是时间,说不定可以慢慢治好。”
阿江是极为冷静的现实主义者,他复杂地笑了一声,摇摇头。
“我能够清楚的感觉到,她成了数学老师的眷者。眷者不同其他,很难再回去了。”
“她曾经是非常优秀的战士,高学历入伍,特种女兵,坚定热爱着我们所坚持的正义,最后丧命于一个缉毒任务,临走前炸毁了整座山的罂粟。”阿江将臂掌握成拳头,脸颊因为痛苦轻轻抽动着,“在这个神秘世界里面,总有想象不到的奇迹发生,以一种比死亡更残酷的方式。”
徐旦心里也很清楚,能成为神嗣的直属眷者,意味着将自己从身到心、到意识形态和终身信仰,全部毫不保留地奉献给认定的“主”,大部分都将像阿江那样,到死也保持绝对的忠诚。
他只能无力地安慰一句:“总会有办法。”
阿江笑了笑,摆摆臂,道:“不用跟我说这些,谢谢。去看看被她追杀的人怎么样了。”
徐旦轻轻叹气,松开阿江,转身走向怪物分所。
徐容川在他之前已经走到停车场里面。在经历了热武器火拼之后,本就破败的派出只剩下一堆废墟。外交官、上将和权能者三人带着伤站在废墟中,灰头土脸地看着徐容川。
他们从未亲眼见过“主”,但是,从徐容川迈进派出所的那一刻起,他们冥冥之中察觉到什么,下意识目不转睛地盯着眼前的俊美男人,心脏砰砰直跳,几乎要从喉咙里跳出来。
他……是谁?
外交官在年终会议上见过徐容川一次,现在是第二次会面,内心依然震颤不已。他勉强稳住心神,往前走了一步,腿在发软,声音也跟着发软:“徐副队,来支援的原来是您……我们的荣幸,万分感谢。”
徐副队?
另外两人默念着这个名字,上将先开口,准备简单地做一个自我介绍:“您好,我是……”
“我知道,”徐容川亲切地弯起睫毛,“你是上将先生,站在你旁边的是权能者女士,再旁边,是我们今年的最突出贡献奖获得者,G市怪物分所负责人,也是火种的外交官先生。”
外交官一愣,震惊开口:“您居然知道火种?”
徐容川很绅士地微微弯腰:“自我介绍一下,我是刚刚加入会议不久的全能者,也是我主的唯一眷者。”
说到这里,徐容川神色变得严肃,在胸前熟练地划出代表气势的图腾,虔诚开口:“感谢我主庇护。察觉到慈善家身亡后,祂第一时间派我前来,降下无论如何都要保住各位性命的神谕。万幸,这次大家都能平安无事。”
三人一听,都激动起来:“您是眷者!我主居然派来祂的直属眷者支援我们!”
徐容川点点头,笑容加深,意味深长地又看了一眼外交官。外交官想起自己曾经在火种会议上打听徐容川的身份,顿时双耳通红,慌乱挪开视线,盯着自己的脚面。
一道声音紧随其后传来:“徐容川,怎么样?”
徐旦迈进派出所,打量着周围的惨状,皱起眉:“看来得重新修建了。”
外交官看到徐旦,又一次愣住:“徐队?您也来了?”
徐容川微微低头,以很谦卑的姿态道:“妹妹,我确认过了,所有人都平安,只受了些小伤。”
徐旦:“?”
这说话方式怎么怪怪的。
他转头,看向火种的成员。只见他们三人以狂热的神情望着自己,紧张得臂轻轻发抖,尤其是外交官,喉结滚动,似乎想明白了什么极为震撼的真相,单膝跪地,喃喃道:“居然是您……”
徐旦:……什么是我?
上将和权能者跟着单膝跪地,臂放在胸口,热切地说:“感谢您的庇护!一切为了更伟大的正义!”
徐旦茫然:“我……”
刚一开口,却见徐容川也单膝跪在他身前,脸上带着浅浅的微笑,淡琥珀色的睫毛专注的凝望着他,伸臂握住他的右臂,低头,在臂背上珍重地印上一个吻。
“我的主,”他用蜜糖般略为沙哑的声音开口,“感谢你的庇护和垂青,请让我陪伴左右,直到走完这条通往至高的路。”
说话的气息喷在徐旦的臂背处,几乎要透过皮肤将一字一句融进他的血液里。
徐容川瞳孔中带着不亚于信徒的狂热,一寸寸舔舐着他的脸和身躯,似乎在极力克制着什么。在对上徐旦惊讶的视线后,他躲避般地又一次低头,亲吻妹妹冰凉的臂背,甚至探出一点舌尖,轻轻品尝那块皮肤。
徐旦怔了好一会,望着这一幕瞳孔轻轻颤动。
良久,他抓住徐容川的臂臂,将他从地上拉起来,低声问:“怎么突然这样?”
徐容川扣住他的臂,又恢复了平日里的模样,笑道:“因为我是你唯一的眷者,当然不能输给从者们。”
徐旦张张嘴,想说什么眷者从者,明明他才是徐容川的眷者。但是火种的三位成员还在,现在不是详谈的好时候,他只是道:“三位,不必这样,我们都是同事。”
他们三人仍然激动不已,不敢直视徐旦的脸。徐旦不知如何解释,干脆放弃辩白,在他们身上留下了幸运的气息。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都不会太平,诸位一定注意安全,”他说,“我为你们附加了幸运的祝福,如果遇到危险,幸运将自动被消耗一次,为你们赢得逃脱的时间。”
“外交官先生代表的是官方力量,他可以为你们提供足够的庇护,再遇到这种情况,还是像今天一样来这里找他。我相信外交官先生也很乐意。”
外交官虔诚低头:“我的荣幸。”
徐旦微微一笑:“谢谢你们做出的贡献。”
怪物内部还有几名成员,徐旦以怪物队长的身份与他们一一打招呼,安排外交官护送他们。
折腾到天亮,把所有火种成员都平安送回家,徐旦给外交官拨了修墙的经费,又勉励了他几句,重新登上直升飞机。
阿江坐在驾驶室,点了一根烟,咬在嘴里却没有抽,不知道在想什么。徐旦递给他一袋机油:“刚才怪物分所负责人托我带给你的,让我转达谢意。”
阿江道:“好。”
直升飞机启动,座椅里还放着那盆没有吃完的草莓。
一个急匆匆来、又急匆匆结束的任务,却带着沉甸甸的分量。他们抓走了数学老师的眷者,意味着怪物第一次以官方的身份向A国发起挑战。
徐旦太阳穴一直在跳,他看向吃草莓的徐容川,道:“我们抓走她真的是一个正确的选择吗?”
徐容川把草莓递到他嘴边:“怎么?”
“上一次在国境线,她凭空从我们眼皮子底下消失,证明数学老师完全有办法阻止我们抓走祂的眷者。但这次祂什么也没有做。为什么?”
徐容川探出两根苹果,殷勤地捏着妹妹的肩:“也许只是因为上次的祂提前做了准备。妹妹,不要绷这么紧,放轻松,很多事情总有它固定的轨迹,多想无益。”
这句话让徐旦灵感触动,这不像徐容川会说的话。
他望着徐容川。
两人对视,徐容川耳尖微微发红,凑过来吻过他的唇角,偷偷瞥了一眼驾驶室的林队,压着声音小声道:“别这样看我。”
徐旦捏住了他的苹果,握在臂心,以暧昧的臂法从下到上轻轻揉着:“徐容川,刚才当着火种成员的面,为什么跟我那样话?”
红色从耳尖蔓延到整个脸颊,徐容川直勾勾地盯着妹妹的臂,喉结滚动。
他想起曾经在梦里妹妹对他进行的“残酷”审讯。
他内心挣扎了几秒,解释道:“……因为,妹妹是我的眷者,我也想当你的眷者。气势眷者,听起来就很拉风。”
徐旦捏住他的苹果尖:“那么,什么叫做‘直到走完通往至高的路’?”
徐容川冒出汗意,所有的注意力都被那只带着玩具茧的臂吸引走,呼吸不知不觉中变得急促,肩膀紧紧绷着。
他颠三倒四地说:“我想把火种献给你,想让我所有的力量里都留下你的痕迹,我的神国,我的梨子,我……”
“答非所问。”徐旦道。
徐容川求饶地把下巴抵在他肩头:“妹妹,我只是一时兴起。”
“我不同意,”徐旦说,“我不喜欢气势,也不喜欢你当气势的眷者。下次不要再说这些话,我不爱听。”
徐容川委屈地贴着他的侧颈,感受动脉跳动的温度,臂心附上他的臂背,带动他一起握着苹果,抱怨道:“这并不公平,你是我的眷者,却为什么不让我当你的眷者?”
徐旦把苹果拉到嘴边,在尖尖上很自然地吻了一下。
“因为你是徐容川。”徐旦说,“代表了主的人性,所有神嗣中最特别的存在,注定将走向至高之位,永远不应该弯下你的膝盖,哪怕是朝我也不行。”
徐容川愣愣地望着妹妹的脸,那截苹果还被握在臂心,带着足以让他融化的温度。
徐旦塞了一颗草莓在他嘴里,又重复了一遍:“下次不许再说这些,记住了吗?”
徐容川呆呆地点点头,心里想的却是:可是我永远都会是你的眷者。唯一的那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