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考如期而至。
最后一科考完,夏行星从考场里走出来,每一步都走得松快、坦然又笃定,身上有一种难以言明的气质使之与周围一群或撕书扔课本或仰天大笑或崩溃嚎啕的考生中明显区分开来。
这只是一个最平凡不过的傍晚,暮色未降。
但只有夏行星自己知道,他等这一天等了多久。
结束了,终于结束了。
一切都可以在这里画上终止的句点。
夏行星看着绯红澄黄交映的夕阳铺满校门口外的道路,碧木繁茂成荫,蝉声躁动,露出一个真心的、释怀的微笑。
他不会再回头往后看一眼,跟自己和解,丢开从前,肩上无比轻松。
他要去过一个没有过去、真正属于自己的人生,没有令他难过心寒和害怕的过去、没有竭力的伪装和虚假、没有令人心力交瘁的纠葛。
从很久之前就开始计划好要如何度过从今天开始起的往后每一天。
但他也从来没有预料到,会有一个电话,将全盘打乱他的计划。
正在霍家收拾行李的时候,接到了陈阿姨充满哭腔的电话:“星星,你考完试了吗?”
“老爷子在市一医院,正在急诊抢救,你快过来。”
夏行星心跳突然漏掉一拍,一面打车一面问:“怎么突然进了急诊?现在情况怎么样?”
他的考场就在本校,两天都住在学校宿舍里,手机没开,却没想到开了机接到的第一个电话就是这样的噩耗。
嘴唇颤抖着,夏行星连跟司机师傅说个地址都不利索。
红灯……绿灯……又是红灯。
其实早就隐隐有过不好的预感。
自打过了年之后,爷爷和他打电话的频率越来越低,通话时长也越来越短,老人身上灯枯油竭的感觉越来越明显。
陈阿姨声音嘶哑,疲惫至极:“前段时间就已经常常昏迷不醒,你先过来再说吧。”
夏行星将眼泪憋了回去,梗着喉咙道:“等我,很快。”
夏行星飞奔到手术室外的时候,霍经时已经比他先到一步。
身上穿着优雅的西装打着领带,看样子也是从某个正式的场合赶过来。
夏行星没有把一分目光分到他身上,径直越过霍经时跑到陈阿姨面前,抓住她的袖子急切地问:“怎么回事?”
陈阿姨几绺头发散落侧脸,寥落狼狈,红着眼睛:“前段时间就有些迹象了,现在还在手术,医生说……情况不太好,让做好准备,这种突发性症状……什么都有可能。”
夏行星的书包“啪嗒”一声掉在地上,一颗心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捏住,眼角蓄满泪意,鼻酸道:“已经这么严重了吗?”
“为什么我什么都不知道,太突然了,为什么之前不告诉我?”如果不是还在医院,可能他已经放声哭出来了。
霍经时的心被他眼角的泪水泡得发酸,走过来捡起他的书包,一只手揽过他的肩膀,温声安慰他道:“抱歉,我的错,是我没有告诉你,不想你分心。”
夏行星狠狠拍开他安抚在自己肩上的手臂,推开他,眼角发红,声音尖锐:“你凭什么?”
“谁让你自作主张?”
是了,就是这样的,霍经时是什么样的人他还不清楚吗?
功利首位主义,为达目的不择手段,考试、个人前途和亲人孰轻孰重,在他心里一目了然。
他什么都可以放弃,对自己都够狠的人,怎么会在乎别人的感受。
在他心里面什么才是最重要的?
财富、地位、名利。
自己十年前不就早知道答案了吗?
霍经时被他激烈起伏的情绪吓到,眼里的情绪浓烈得仿若正在经历暴风雨,僵了很久才归于平静,低声道:“我不知道会这么突然就……”
他这段时间几乎每天都跟负责老师医疗的主治大夫通话,医生也说只是体虚,根子上还过得去。
只要撑到下一个疗程就会有一个比较明显的成效,到时候可以再考虑转去国外休养。
夏行星冷笑讥讽打断他:“你知道什么?你知道就会告诉我吗?”声音又冰又冷,似是要将一腔恨意通通发泄到对方身上。
他擦擦脸上止不住的泪水,整张脸紧绷,赤红眼角泄出恨意:“霍经时,要是我真的见不上爷爷最后一面,我恨你一辈子。”
霍经时想去安抚夏行星的手伸到一半,滞在半空,心中忽而升起浓重的悲哀,海潮般铺天盖地汹涌而至。
夏行星冷漠地避开:“别碰我。”
夏行星已经在手术室门口前站了两个小时,那盏红灯仍是没有熄灭,霍经时去处理手术的手续。
陈阿姨趁着只有他们两个人的时间,有气无力道:“星星,你……不应该这样对霍先生。”
夏行星麻木地面无表情,满脸冷漠。
陈阿姨叹了口气:“其实……这是老爷子的意思,是他再三强调不能影响你,不许告诉你这些事。”
“他上一回进抢救室,刚好碰上你考试,霍先生都准备直接开车到考场把你拉回来了,老爷子不许!他的牛脾气你也不是不知道,比石头还硬,说你正是紧要关头的时候,不能耽搁,要是真告诉你,他就不做这个手术、不配合治疗了。”
“这……你说我们能怎么办,只能瞒着你啊。”
“你要怪就怪阿姨吧,不要怪霍先生,他这段时间真的很辛苦,每次都亲自送老爷子来检查,住院守夜,还找了最有名的大夫过来。”
“他早就尽到了超出一个学生的义务,而且,你知不知道霍先生为我们垫付了多少医药费,你这样说,太不懂事了,很伤人。”
夏行星心里咯噔了一声,如梦初醒。
是啊,他算什么东西?
他有什么资格冲霍经时大喊大叫呢?
他什么力都使不上,什么忙都帮不上。
如果霍经时一生气撒手不管了,爷爷要怎么办?
作者有话说:
宝贝们!下周六之前先改为隔日更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