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时学诗的时候,曾经读过《白石郎曲》,里面写道,“积石如玉,列松如翠。郎艳独绝,世无其二。”
形容男子美貌的诗千千万,这首却最夸张。
管他什么天人之姿,怎么敢说世无其二的。
林清语看着讲堂上的人,就好似活的白石郎入眼,才懂什么叫“立如芝兰玉树,笑如朗月入怀。”
“各位同学好,我是今天公开课的授课老师宋瑜。”
“老师好!”
唐珵不敢转睛,仗着自己在人群里,看着宋瑜目光灼热放肆。
他和宋瑜分开了几个年头他没数过,只知道过了很久很久了。
久到已经失去了年少时候的悸动。
一开始分开的那几个年头还觉得夜夜难熬,消磨人活着的意志。
而后开始平静,有一瞬间也有种错觉,好像余生没有宋瑜也能过得下去。
而经年消散的情意,就凭着这一眼开始难以安分,冲击得唐珵招架不住,似乎有了不挑破不罢休的势头。
“老大...”林清语看着他,悄声道,“你和这位宋老师感觉关系匪浅啊...”
唐珵没有应声,安静地看着讲堂上的人,听他张口间便是整个英语发展史,列出一副俯观经纬的时间轴,他声音很好听,温声细语,绵软悠长。
他微微抬了抬头,“在座的同学在中学时期有没有跟着喊过‘英语学不好,说明我爱国’的口号?”
听到这里,学生们都开始大笑。“喊过!”
他跟着浅笑了一声,然后沉声道,“其实不仅是我们,还有很多国家对于英语有所偏见,称英语为Second language,他们认为母语永远高贵,其他语言只能作为下等语言。后来有学者将Second language改为Additional language,你们可能觉得二者也没什么太大的区别,但这种小小的改变其实体现的是对于语言学习的一种积极态度和学者的包容心。”
这话听着耳熟,林清语暗暗惊了一下,和前段时间唐珵劝她读研的话一样。
“语言作为非意识形态,不代表特定阶级的利益,不从属任何政治的一方,不反应一定的经济基础,是纯粹为人类服务的产物。”
“说通俗点,任何语言都是为你服务的,助你升学也好,就业也好,取决于你自己的目的。”
在讲课的时候总是过分的严肃,“对于英语的学习与否这些年来专家教授们也都各持己见,但眼下国家将英语学习的范围扩至幼儿,重要阶段的考试中都将英语作为必考科目,重视程度可见一斑。”
“所以各位准研究生,英语的重要性我只讲一次,学好英语的关键不在于语法或者语感,而是放下偏见,积少成多。”
唐珵想起来从前也和宋瑜因这争执过,他从小就对汉语言有兴趣,中西碰撞,势必想要分出个高低。
但宋瑜从来不和他争。
只是说,语言原本就不是因为比较才能源远流长。
当时不懂,现在失了纯粹就更不懂了。
宋瑜没变,还是少年人的气息,教书育人,为人的精神能传承好几代。
而他已经在理想之途里渐渐分不清高尚与卑劣,一失足就守不住道德底线,死撑着自我催眠。
过了很久,林清语才听到身边的人慢慢开口。
“嗯,是我前男友。”
直到下课,林清语的脑子中“前男友”三个字就像砸出一颗落地雷一样。炸得她头脑发懵。
“有问题的同学可以给我发邮件,今天的课就上到这里。”
说罢,宋瑜就抱着电脑提步走了出去。
唐珵怔了怔,从后门紧跟着出去,林清语看他有些慌神,也急忙跟了出去。
他逆着光走,脑海里陈年旧事一桩桩翻开,过去的记忆和眼前的人交叠,就好似虚影成真。
陌生感退散,有一瞬间,唐珵觉得他和宋瑜好像没有分开过。
“哥!”
唐珵打了个激灵,立在原地,熟悉感忽地崩散。
宋瑜停下了脚步,回头看过去,好看的眉头皱了皱,“带上名字。”
喊他的少年清朗地笑了一声,“宋瑜哥,我妈让你今晚去家里吃饭。”
他犹豫了一会儿,应声道,“嗯,你去车里等我,我还有点事。”
“好嘞。”
而后在唐珵的眼里,二人的身影越来越小,直到消失他还站在原地。
“老大...”
他被这一声惊醒,感觉这些年实在是白活了,到这个年纪还能这样沉不住气。
“你还好吗?”
他低着头,过了片刻才慢慢抬起头,“没事。”
林清语追上他,“付记者知道我们过来了,正往这边走呢,我得去找一趟宋老师,你一个人能应付了吗?”
唐珵轻笑了一声,“付老师又不是洪水猛兽。”
“我知道。”她皱着眉头,“但你心情不好,我怕付记者又说难听的话。”
唐珵心里一暖,放柔了语气,“去吧,别和他提起我。”
唐珵去卫生间洗了一把脸。
压抑在心中的妒火和思念伴着水流声慢慢涌出,烧红了眼睛。
对着风口不知道吹了多久,跌宕的心才慢慢平静,而后孤寂还在漫长好似没有尽头的前方等着。
等他走出卫生间的时候,仿若什么也没有发生,走的仍旧春风得意,不急不缓。
刚出了明德楼就碰见了赶来的付陈规。
“老师...”
付陈规看见他停了脚步,皱着眉头看他,“今天又不是周末,你不在报社来这里干什么?”
“过来看看您。”
付陈规冷哼一声,神情上丝毫没有收敛对唐珵的厌恶,“听说是你给清语介绍的宋老师?”
“嗯。”
“好好的为什么给她找老师?”
“她毕业论文要求双语,我介绍老师给她指导一下。”
“别和我扯淡,你一个北外国际新闻出来的研究生,英语能差了?本科论文用得着专门找一个大学老师来指导?”
唐珵脸上难得见了几分不自然,怕多说一句都不妥。
“你和那个宋老师什么交情?”
“有些年没联系了...”
没说熟,也没说不熟。
付陈规人情世故上不屑去下功夫,但看唐珵说话留着余地就知道两人关系不简单。
“正好我打算请宋老师吃个饭,把学生交给人家也不能连个谢都没有。”
唐珵顿住,感觉心里不大自在,细细品味了下,才觉出来自己是有些嫉妒了。
付陈规不善交际,甭管是什么高官商绅的应酬一律都是回绝,为了清语竟然能专门请人吃饭。
他一直不太讨老师的喜欢,有时候甚至得费尽心思才能让老师夸两句,可这小丫头都不用说话拿着两篇大学写的稿子,就能让付陈规笑着说她早来几年就没唐珵的事了。
唐珵不太服气,他当年处处第一。
付陈规说林清语胜他的是心性,其他东西后天磨练还能较个高下,心性这东西是生下来的,得天独厚。
一句话就给他判了死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