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衡南从被子里钻出来的时候,沈逐已经走了。
房间里空无一人,桌上却放着饭菜。
江衡南看着这些一时不是滋味,好在沈逐很懂他,在他下楼的时候,闭口不谈刚才的事。
只问他要回去吗。
沈逐把江衡南送回了家,一路上,两人都没说话。
沈逐也没逼他,只是在下车前说了句,“要照顾好自己。”
江衡南乍听这句话,没多想,等反应过来不对劲时,沈逐的车已经开远了。
他有好几天没再看见沈逐,这天又轮到他送胖胖倒沈逐身边的日子,结果沈逐不在家,家里也没其他人。
江衡南纳闷,扑了几次空。等他再去的时候,是沈逐的助理王升来接的胖胖。
王升看起来沧桑了不少,在江衡南印象中中,王升一直是有点小胖憨厚的中年人,不知道最近是经历了什么,眼睛里有红血丝,满满的倦色。
江衡南往前走了几步,探着身子往里面瞧,“沈逐呢?”
王升愣了愣,看着江衡南一副什么也不知道的眼神,在心底默默叹了口气,“工作忙,我来代接。”
“沈总还让我转告你,以后胖胖不要送过来了,他这里很忙。”
虽然诧异,但江衡南也表示理解。当初胖胖生病不好时,本来就是他借胖胖绑住沈逐,现在胖胖看着一天不如一天,吃得也越来越少,越来越贪睡,换来换去不仅对人麻烦,对狗狗也不好。
虽然心底有疑问,但一通电话让他不得不把心思投入进别的地方去。
是李导的电话。节目暂停了三天的拍摄,李导打电话来问问他,什么时候可以继续回来拍摄。
“明天就可以。”
回到苏镇的时候,江衡南的心境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之前在苏镇总是说不出的焦虑不安,现在来到这里,突然觉得没什么大不了的,一个小镇,一个找到父母一直爱着他证据的小镇。
在拍摄之余,他甚至还去了一次当初父母出事的地点。
到达目的地之前,他还是紧张的,林深鼓励他要往前看,过不下去的时候就想想,爸妈最期望的是什么。
——期望南崽平安长大。
这是妈妈以前在庙里求的香囊上绣的字。
当初他认为父母爱工作超过了爱他,意外发生后又格外抗拒整理父母的遗物,总以为不去整理,父母就会一直在。
直到他从家里翻出来一个满满当当的大箱子,沈逐整理的父母所有遗物的箱子,他才从箱子的最下面找到了这个香囊。
不是期望他成龙成凤,也不是期望他必须飞上枝头做人上人,他们希望向来涉世未深的南崽,好好长大。
天底下的父母大抵都是一样的,刀子嘴豆腐心,用最尖锐锋利的话表达最隐晦的关爱。
江衡南在现场站了很久,久到原本不安的心逐渐平静下来,他才离去。
却不知这一幕被发到了沈逐的手机上。
是李导发的,很大的一个压缩包,光下载,沈逐都下载了近一个小时。
林媛拉了根椅子坐在沈逐旁边,对沈逐这种一点没落下、一点没快进、一点没倍速看完四个小时的江衡南个人镜头表示不屑。
“我说沈大少爷,你在这装什么深情啊,要真放不下拔了管子去找他呗,你把这视频看十遍百遍,他也不是你的啊!”
原本以为沈逐听了这句话会气恼,没想到他只是淡淡地笑了笑,“他是自由的,我干涉他生活原本就已经做错了。”
林媛恨铁不成钢拍拍桌子,“我跟小染都在一起快一个月了,你这......”她又看向沈逐手上插着的输液管,“你们真能折腾。话说,手术安排在哪天?”
沈逐把视频关了,放下平板,“一周后。”
这下轮到林媛吃了一惊,“怎么会这么突然?之前不是还说三到五年——”她猛地止住了话头,当初医生是说过三到五年,但那是不恶化的情况下。
恶性非霍奇金淋巴瘤,早期无症状,一般发现时多半已经到了晚期。
沈逐查出来的时候,正是中晚期。
专家对此专门召开了一个会议,得出的结论是,作为一种难以治愈的绝症,在配合医生工作且患者体质健康的一般情况下,生存时间为三到五年。
手术、化疗的过程非常痛苦,成功率只有百分之二十五。
所以大部分患者在化疗过程中都因为太过痛苦而直接放弃了治疗,选择手术的更是寥寥无几。
大部分人都是抱着反正只有几年能活,不如在生命的最后几年好好享受的念头早早放弃治疗,先不说昂贵的医药化疗费,就光是治疗所会受到的痛苦,就足以让很多人宁愿放弃,也不愿做手术。
沈逐从生病起,就一直在接受化疗,有时早上起来,就开始流鼻血,要流很久才止得住。
他好像从来没有轻松过,林媛看沈逐,除了在江衡南面前眉眼温和了些,其他任何情况都是紧皱着眉头的。
要接受手术了,沈逐反而一反常态温和下来,拿着平板把江衡南的视频挨个看了遍。
“恶化了吗?”林媛问。
“嗯,扩散很快。”沈逐像是早就料到这种结局,不但没有丝毫害怕,反而很平静。
“那他还是不知道你生病了吗?”作为沈逐三年快四年的朋友,林媛实在有些不值,“听我哥说,江衡南的心理障碍比他预期的恢复还要好,你当初不说是怕他把你的病牵连到他身上,怕他又自虐,但是现在他已经好了—— ”
“没必要”沈逐打断他,“拿生病去博同情,你把我当成什么人了?”
林媛被他噎得说不出话来,一时梗塞。
“我只是遗憾当初他被我保护得太好了,没有一点招架之力,韩戚玉又一直虎视眈眈,真出了事,我怕他招架不住。”
林媛摇摇头,“你还是先担心担心你自己吧”
林媛说,“我觉得你现在的情况,可比江衡南危险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