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角新开了一家面包店。
这座面包店坐落的位置稍显偏僻,所以当青年出现在店里的时候,店主和几个店员小姑娘,甚至疑心他是从上世纪油画里走出来的贵族。
季瑾站在柜台边,垂眸看着摆架里刚出炉的新鲜面包。
他肤色白皙,也许是因为外面的严寒让他瓷白的脸色上多了一丝红晕,但店里柔和的黄色光晕打在他身上,让他整个人都平添了一丝令人难以挪开视线的温柔。
店主alpha下意识地去嗅眼前人的信息素。
在他看来,这样美貌温柔的Omega的气息,也应当是柔缓且令人舒缓的。
但他失望了,因为他没有感受到青年身上任何属于Omega的信息素。
这只能说明,他只是个普通的beta。
店主不免有些惋惜,正要收回目光时,眼前这个神色平静的青年在店里已经略略看了一周,此时正慢慢走到自己面前,迟疑片刻后露出了一个微笑:“你们这里……还招人吗?”
*
所有人都觉得这个突如其来的季瑾简直古怪得令人咂舌。
作为一个beta却有着不亚于omega的美貌,教养良好甚至谈吐不凡的适龄青年,竟然愿意卷起袖筒从零开始学习如何制作面包西点。
在所有人质疑的目光里,季瑾第二天就已经能做出很像样子的甜点来。
那是个长相非常甜美的樱桃蛋糕。
众人复杂的目光里,身姿颀长气场温和的季瑾微微俯身,低头在蛋糕上放下装饰的樱桃和细碎的装饰物。
如果不说是在制作蛋糕,店里的众人甚至会以为他是在绘画,或者是在进行雕塑。
他的样貌简直好看到无可挑剔,任是谁面对他的时候,都会感觉呼吸急促,因为他那双眼睛即便是面对蛋糕时的样子都是那样的深情温和,更何况此时微微带了点礼貌的笑意看向你。
“这是哪的模特吗?可是也没听说哪里有这么好看的beta啊。”
“不会是从哪家跑出来的小少爷吧?”
“感觉不像,有可能是被包的情人儿,毕竟是个beta……”
季瑾听到了也只是淡淡的笑,直到店主终于找到他,询问这件事。
“其实我也没有别的意思,就是想问问你的感情经历。”
店主alpha看得出来是竭力抑制着自己的八卦之魂,“呃,毕竟你在我们这呆了这么些天了,也没看到你的男朋友或者是女朋友什么的……”
“我离婚了。”
“啊??”
店主整个人都懵了,一时间完全没反应过来,只张着嘴吃惊地看着季瑾,过了一会才努力地组织语言,舌头都和嘴打架,“那个,那个旧的不去新的不来。”
“是。”
身为alpha的店主很确定他在眼前这个温和青年的脸上看到了冷笑,正当他疑心自己是不是眼花了的时候,就听见季瑾轻飘飘一句话跟了过来,“毕竟我前夫已经死了。”
店长一瞬间哽住了。
他很想安慰一下眼前的青年,但他在青年的身上奇异地察觉出了一种古怪。季瑾的瞳孔是淡色的,此时在橱窗的灯光下显现出透明冷淡的色彩,只叫人看一眼便被冻住了。
但是季瑾又笑了一下,那点不易察觉的冰霜就在他的眼睫里消融。
他很轻松地将耳边的碎发别到脑后,微微笑着看着店长:“如果没什么事的话,我就先回去了。”
店长一时忘记了反应,只怔愣地看着季瑾。
他见过不少容貌姣好柔美的Omega,却从来没有一个像季瑾这样不动声色间便能摄取人的全部心魄,像极了那些在深海会用歌声蛊惑水手的塞壬。
店长连连点头,心里稀里糊涂地想的却是,如果是像季瑾这样的beta,娶回家当老婆似乎也不错。
*
季瑾居住的小区非常破旧了。
路边清扫落叶的大叔抬头看着他,街角正推着麻将的大婶们也都用好奇的目光盯着他的背影窃窃私语。
“这小伙子终于肯摘下口罩啦?”
“长得还挺俊的,就是人太怪了,从来都不肯说话,上回去他家送居委会送的月饼,这孩子说什么都不肯开门。”
“现在还好点了,之前十天半月看不见他出门一次。”
季瑾若有所思地听着这些人的议论,手里拿着钥匙低头开了门。
他进门之前非常仔细地检查了一遍门锁,又检查了门窗,直到将一切都谨慎地查看完,他才放心地拿着自己买好的菜走进厨房。
在这里,季瑾能轻而易举地看到楼下那些人还在乐此不疲地讨论着。
他垂下眼睫,将各色蔬菜放在案板上细细切丝。
他现在终于能体会得到,为什么自己的弟弟哪怕是和自己视频通话的时候都要带着口罩,这栋古旧的小区像是各处都漏着风,偷窥的眼睛和窃听的耳朵不知道被安置在何处。
这套房子是父母留给季瑾和他的双胞胎弟弟的遗产,离家的时候他给弟弟留下了这套房子和一张卡,直到前不久,弟弟给季瑾发消息,说要驾车来看望自己。
但季瑾没有想过,他没来得及回复的那条消息,以及最后一个未接电话,是他和弟弟最后的诀别。
他的弟弟出了车祸,季瑾赶到的时候,那辆燃烧的汽车掉落在水面,黑色的浓烟正冲天际。
但是弟弟给他打电话、焦急地询问自己家的住址的时候,季瑾正焦头烂额地帮陆峙处理着公司的业务,看着陆峙冲着自己大发脾气。
“我在家里等了你整整一天!”
陆峙难以置信地看着他,“季瑾,这些工作难道比我重要吗?!”
季瑾弯下腰捡起那些散落一地的文件,有条不紊地整理好,平静地看向他:“时柯没去陪你吗?如果他放了你鸽子,你应该去找他,而不是在这里对我大呼小叫。”
那个小omega,季瑾见过不是第一次了。
那栋本属于自己和陆峙的别墅,时柯呆在里面的时间可能比十个自己加起来都要多。
季瑾不是故意不去赴约,而是他在玄关处脱下鞋子的时候,清晰地看见里面两个交叠的人影,清晰地听见陆峙带着笑的愉悦声音:“要是季瑾像你这样乖巧可爱就好了。”
季瑾知道,自己既不乖巧也不可爱。
恰恰相反,他唯一胜出的容貌也随着岁月的逝去而逐渐褪色。他为了陆峙的公司不分昼夜地加班,甚至为了能替年轻的陆峙从那些叔叔伯伯手里收回公司的股份,他早就在这个行业里背负了众多骂名。
更有人扬言,只要季瑾敢离开陆峙的公司,第一个就先弄死他。
可是很多年像水一样过去了。
什么都好像没留下。
季瑾不止一次站在镜子前端详自己的容貌,他知道现在的自己,早就比不上那些年轻的omega了。
于是当陆峙烦躁地要上来抢走自己手里的文件,像从前那样撕碎之后洒在自己头顶之前,季瑾终于攥住了他的手,低声道:“我们离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