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辞在季时风的臂弯里安安心心睡了过去,没多久就被楼下一阵喧闹吵醒。
他心想这才几点啊,村里人就是起得早,鸡还没叫呢就闹开了。
“季时风,”路辞不想睁眼,被子往头上一闷,往季时风睡的那半边拱,边拱边撒娇,“你手呢,给我抱抱,你不能因为我往你手上擦鼻涕你就嫌弃我呀,人非圣贤孰能无鼻涕……”
拱了一会儿还没拱着季时风,路辞继续拱,边害羞边说:“季时风,我们下次什么时候再一起睡觉啊?睡一个被窝那种。”
结果“啪嗒”一下,路辞连人带被子,掉床底下了。
他从被窝里伸出脑袋一看,妈的,季时风压根儿不在床上。
走了也不和他说一声,害他一个人在这儿发浪,鸟人一个!
路辞悻悻地从地上爬起来,看了眼窗外,冬天天亮得晚,外头还是黑蒙蒙的。
刚出了那样的事情,这会儿季时风不在,路辞心里有些惴惴不安,总觉得很不安全。
季时风去哪儿了呀?
路辞瘪瘪嘴,感觉自己离不开季时风了,想给季时风打个电话,才想起来手机没了,被那死变态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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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边又传来了模模糊糊的说话声,听着还有点耳熟。
路辞摸摸还发疼的后脑勺,把棉被披身上,打开门往出走,想看看季时风在不在楼下。
“叔叔阿姨,你们别着急,小路没事,在楼上睡觉。”
走到楼梯口,路辞听见了季时风的声音,他就和找着了窝的雏鸟似的,不自觉松了一口气,抬脚往楼下跑:“季时风!你怎么穿上裤子就跑啊!你——”
“小宝贝!”林咏梅朝他扑过来,一把将他搂进怀里,哽咽着说,“你吓死妈妈了知不知道,你吓死妈妈了,你要是出事了妈妈怎么办!以后不能自己一个人往外跑了知不知道!”
路易也紧紧抱住他,心有余悸地说:“弟,以后你去哪儿我都跟着,绝对不让你落单。”
路祖康也总算放下心了:“还好还好……”
爸妈哥哥都来了,路辞心里那股委屈劲儿又翻上来了,嘴一瘪,开始嗷嗷:“爸!妈!哥!我出事儿了,出大事儿了!他打我巴掌,还打得不对称!”
路易看季时风本来就不爽,冲季时风比中指,找茬说:“季时风,我弟都这样了,你还说他没事!”
季时风一脸无语,给了路易一个“你脑子是不是有问题”的眼神。
路辞边哭诉边说:“哥,你骂季时风干嘛,你别凶他。”
弟弟昨晚挨了揍,可怜巴巴的,路易连忙哄他:“好好好,哥不凶他,哥就是怕你出事,心里着急。”
“哥我知道,你是爱我。”路辞吸吸鼻子。
林咏梅看他那红红肿肿的半边脸,心疼坏了:“小宝,脸还疼不疼啊?”
“疼死我了,”路辞又开始嗷嗷,“家里本来就一个长得帅的,现在好了,一个都没了。”
“……”路易扭头喊季时风,“季时风,你往他另外半边脸也来几巴掌。”
“路小富你还是人吗?”路辞不乐意了,从他妈怀里钻出来,裹着棉被指挥道,“季时风,你打我哥吧,打一巴掌我给你十块!”
路易加码:“季时风,你打他,一个巴掌我给三十,打得脆我加钱!”
路辞吼道:“我八十!”
路祖康抹了抹额头上的汗,对季时风说:“小季是吧?我这俩那什么……犬子,让你见笑了。”
“没有,叔叔,”季时风礼貌地笑了笑,“挺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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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晚把路辞哄睡之后,季时风一直没合眼。
出了这样的事情,路辞害怕,但实际上,他比路辞还要更害怕。
他合上眼就看见倒霉蛋被掐着脖子按在墙上的画面,他都不敢想要是他没有来东怡村找路辞会怎么样,要是他没有陪路辞去拿手机会怎么样,要是他再晚上楼几分钟又会怎么样。
光是想想,季时风就浑身发凉,手心里直冒冷汗。
“倒霉蛋,”季时风侧身躺着,静静看着昏暗床头灯下路辞的睡脸,“可别再让我吓破胆了。”
路辞枕着他的手臂,眉头紧紧皱着,像做了什么噩梦,梦里也在不安。
季时风叹了一口气,将头靠过去,嘴唇轻轻印在路辞眉心。
路辞咕哝了句什么,好像在说痒,然后不爽地蹬腿,踹了季时风两脚。
“小没良心的。”
季时风敲他鼻尖,就这么侧着身,安安静静地看着路辞。
窗外淅淅沥沥地下着雨,乡村的一片漆黑夜色中,唯独这个房间亮着一盏小灯。
路辞蹭了蹭脸颊,软趴趴地头发散落下来,搭着他红肿的侧脸。
季时风轻柔地拨开他脸颊边的碎发,忍不住想那个男人打了路辞几个巴掌?五个?十个?
其实季时风已经为路辞打回来了,他施加在刘铭远身上的力道,远远比刘铭远打路辞的要大得多。
但报仇有什么用,路辞被打了,被打了就是被打了,他就算把刘铭远打死,路辞也还是受伤了。
今天挨了这几巴掌,路辞会更了解什么是勇气,会看见桃花源外的世界并不总是那么美好——听起来也不算是件坏事,至少季时风在过去几年一直是这么说服他自己的。
他爸去世的时候、他妈抛弃他的时候、打零工被骗的时候、爷病倒的时候……季时风都会告诉自己,不就是又挨了这操蛋生活一顿打吗,吃一堑长一智,就当长个教训了。
一直以来,他比谁都更明白,成长从来都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是抽筋拔髓,是把骨头碾碎了再接上。
但此时此刻,季时风却无比憎恨所谓的“成长”这件事。
如果成长真的是痛楚的,那么季时风希望路辞可以永远不要挨打,永远不要长大。
他希望路辞永远在桃花源里做无忧无虑的白日梦,希望路辞永远快乐,永远永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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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晚路辞拿季时风的手机给家里打了电话,季时风猜到路辞家人会早早赶来,于是天没亮就下楼等着。
“小季,这回真是多亏有你,”林咏梅感激地说,“要不是你护着小路,我真不知道会怎么样……”
“阿姨您客气了,”季时风说,“我也没做什么。”
路辞拍胸脯,自己夸自己:“主要还是靠我,我当时那叫一个英勇啊,说时迟那时快,我使出吃奶的劲儿,一个箭步冲进门,然后我——”
“然后你就被打了是吧?”路祖康打断他,“下回能不能长点心!自己什么样儿心里没点数吗!你以为你是你哥啊,一身腱子肉,壮的和头牛似的!”
路易顺便撩起袖子秀肌肉。
路辞撇嘴,吐槽道:“真骚包,还不是打不过季时风。”
“什么?大宝,你还和小季打过架?”林咏梅惊讶道。
“没有的事,”季时风连忙把路辞往楼上推,“我们去收拾东西。”
路辞身上裹着棉被,和蚕蛹似的,边上楼还不忘边和季时风叭叭:“季时风,你别看我哥肌肉比你大,其实他中看不中用,他就是个荞麦枕头。”
“路大富,”季时风无奈道,“那叫绣花枕头。”
“我知道啊,”路辞扭脸冲他抛媚眼,“我这样长得好看的才叫绣花枕头。”
“你啊?”季时风挑了挑眉。
“嗯嗯!”路辞瞅着他,“够不够绣花?”
季时风哼了一声:“你顶多算个绣花猪头。”
“……”路辞朝楼下大声嚷嚷,“哥!你打季时风吧,一巴掌三块,打得响我加钱!”
季时风一只手从后往前揽着他的腰,另一只手捂着他的嘴:“吵吵什么,还有人睡觉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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收拾完东西,一行人分头行动。
路祖康和方牧一辆车,去镇上派出所做笔录;王伯也开了辆车赶来,林咏梅、路易、路辞还有几只小狗一辆车,直接回市里,去医院检查身体。
路辞不乐意,扒着摩托车耍赖,想坐季时风的摩托车回去。
“别闹,冷不冷,”季时风赶他走,“赶紧过去。”
路辞抱怨:“我都多久没坐你的摩托后座了。”
“没多久。”季时风不为所动,将冷漠发挥到了极致,戴上头盔。
路辞幽幽瞥他一眼:“上回坐还是你拒绝我的时候,那还是我第一次被人拒绝呢。”
季时风“咔哒”一声扣上卡扣,揪着路辞衣领,把他从摩托车上提溜下来:“你再不滚,马上就有第二次了。”
“靠,”路辞赶紧手脚并用往下爬,“算你狠,真他妈知道什么叫恃宠而骄。”
戴着头盔,路辞看不见他的脸,季时风也不藏着笑了,弯起嘴角:“还会用成语呢,小猪头出息了。”
“你等着吧你,”路辞又对他大放厥词,“现在天下太平了,我也完成了惩奸除恶的使命,我马上就要开始追你了,我追死你!”
“行啊,”季时风戴上手套,发动油门,“路大富,我等着了。”
路辞又有点害羞了:“季时风,那我们下次什么时候再一起睡觉啊?你要裸睡也行……”
话没说完,摩托车“轰”地开走了,路辞吃了一屁股车尾气。
“咳咳咳……”路辞气得跳脚,“季时风!我举报你无证驾驶!我把你抓起来!”
妈的鸟人季时风!
季时风的背影一下就开出视线了,路辞又有点发愁,季时风跑得那么快,这可怎么追啊!
真是愁的脑壳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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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过检查,路辞的脑壳疼不是因为愁,而是因为轻微脑震荡。
他在医院躺了三天,第一天给季时风发短信:季时风,我马上死了,你来看我吧【可怜巴巴】【可怜巴巴】
第二天给季时风发短信:季时风,你不来看我,我死不瞑目【生气】【生气】
第三天给季时风发短信:季时风,你还不来看我,你还想不想让我追了【菜刀】【菜刀】
第四天,路辞终于出院了,第一件事儿就是去找季时风兴师问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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进度条:9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