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门刷开,昏暗中许戚胡乱地摸到了墙上的开关,没来得及按下去,廖今雪欺身将他压到墙上,捏住了手腕,继续刚才未结束的吻。
两道紊乱的气息伴随衣料的摩擦勾织成断断续续的连帧,滋生于幽暗的情欲破土而出,顺着唯一一个发泄口蓬勃地向外涌,把许戚冲得头昏脑胀。
“唔...”
廖今雪冷冽的气息将他整个包围,连一根头发丝也没有放过。
许戚后背顶靠在墙面,仓促地换气,两条腿渐渐难以支撑身体的重量。他抽出手腕,抵住了廖今雪的肩膀,交融的唇短暂地分离,像搁浅的鱼回到水里,重获新生。
房间安静得只能够听到心跳。许戚平复错乱的喘息,开口才发现声音哑得不像话:“我要去洗澡。”
放在此刻的语境,这句话渲染出一股无端的暧昧。廖今雪低眸看着许戚被咬破的嘴唇,那是他留下的印记,低声道:“我也是。”
久旷的引线一旦擦出火苗,势必浩浩荡荡地燃烧至尽头,烧毁一切所能触及的东西。
许戚只想短暂地脱离这个躁动的环境,但连续的吻已经注定这场‘洗澡’不会单纯。
浴室的花洒射出温热的水流,打湿了两人的衣服。许戚与廖今雪起伏的胸膛紧紧相贴,湿透的布料似有若无,某个肿胀的部位顶到了小腹,难以想象,廖今雪是如何顶着这副克制而冷淡的脸做出这种堪称下流反应。
许戚像被电到一样往后躲,可他的动作只是将自己更深地围困进廖今雪和浴室瓷墙之间的空隙。
廖今雪低头吻着他湿润的耳垂,牙齿不轻不重地咬磨那片薄软的肉,“可以用手吗?”
“什么...”
不等彻底反应,许戚的手被带向了那里,他脑中炸开一幕空白的烟花,廖今雪的呼吸陡然加重,像某种大型猫科动物被安抚后发出了一声餍足的叹息。
本该袭来的排斥,恶心...这些理应生出的反感不知道都去了哪里。
许戚被一簇发麻的电流穿透全身,世界被廖今雪填满,满得不留一丝缝隙。
他想要听到廖今雪更多的声音,想看见他除冷漠以外更丰富的表情,想要他的眼睛能时刻看着他,叫出他的名字。
廖今雪占据他情绪里最强烈的厌恶,最强烈的在乎,融成一股相悖又相依的情感,贯彻人生中整十年的光阴。
所有喜怒哀乐,皆因他起。
廖今雪抚摸过许戚的后颈,靠近他耳边:“你也有反应了。”
“你能不能...别说话。”
许戚撇开的脸快要烧起来,廖今雪垂首在他的脖颈上留下一个深深的牙印,再到锁骨,不管许戚闷疼的哼声,将自己的印记清晰而绝对地烙刻在上面。
“别咬了...”
许戚蹙起眉,镜片后的眼尾染上一抹湿润的红,像被欺负得狠了,终于露出一点毫无意义的抗争,却不知道自己只是猫爪下被肆意玩弄的那只老鼠。
得到一个人很简单,只需要付出一点点爱;摧毁一个人也很简单,只需要付出一点点爱,再残忍地收回来。
廖今雪摘下许戚的眼镜,舌尖卷去他眼尾旁咸湿的泪珠,下移的手指缓缓握住许戚前端,收拢。
“一起吧。”
淅淅沥沥的水顺着下水道流走,掩盖浴室里朦胧的欲气,时断时续的喘息。
直至深夜。
许戚睁开粘粘的眼皮,像睡了整整三天一样四肢乏力,颈下的枕头比他习惯的高度还要高出一点,连同陌生的天花板一起,提醒这里并不是熟悉的家。
昨天的记忆像零零散散的段落,一点一点拼凑回到宿醉的脑海。包括早晨出现在楼下的廖今雪,热闹的婚宴,那个让他当众出糗的小游戏,还有七十三层高楼的夜景......
想到这里,心跳骤然漏了一拍。
许戚僵硬地扭过脖子,另一侧枕头上,一张近在咫尺的冷俊睡颜映入眼底。垂下来的发丝遮挡住了廖今雪的眉毛,显得下面那双闭起的眼睛不再有冷厉的攻击性。他的胸膛随呼吸平稳地起伏,露在被子外面的肩膀和手臂都没有穿衣服。
这一幕足足让许戚空白了三分钟,划过无数种可能——也许他是在做梦,也许廖今雪有裸睡的习惯,毕竟房间里只有这一张床...
再多可能,都没能压下昨晚醉后迷蒙的记忆。
许戚坐起身,发现自己已经换上了干净的睡衣,微敞的领口下方还能看见几个没有完全淡掉的牙印,深深浅浅地印在锁骨和胸前。
这些铁证让许戚的脸一会白一会红,竭力想要堵住脑海里有关昨晚的画面,越是刻意,越是清晰。
这件事情还能用意外去形容吗?
床垫将另一端动静传递过来,廖今雪不知什么时候醒了。
他抬手按了一下微倦的双眼,睁开后透着熟悉的冷然,沉睡时那一瞬间的脆弱恍如错觉,已经不复存在。
“早。”
“...早。”
沉寂像一场拉锯战。
廖今雪身上的被子随他坐起来的幅度滑落至腰间,许戚的视线仅仅停留了两秒,飞快地移开。
胸膛下的心像丢失某个重要零件而坏掉了一样,从醒来到现在,一直烦躁地跳个不停。
“昨晚的事你想怎么办?”
“要去吃早饭吗?”
两句话同时开口,讽刺的是毫不相干。许戚不敢相信廖今雪这个时候还能想着吃早饭,但又因为是廖今雪,这种事不关己的疏离态度很合理,简直合理得招人恨。
许戚不想显得自己很在意,就好像输了一样,可他一开口,还是暴露了内心其实在意得要命:“你什么都不打算说吗?”
廖今雪反问:“说什么?”
“昨晚的事...”许戚梗在半路,紧紧咬着后槽牙,连他自己也不清楚到底想听廖今雪说些什么。
解释他们都喝多了,只是意外,成年人要懂得适当地装傻——和上次一模一样的话术吗?
他们其实都很明白,这是一道无解的命题。
廖今雪披上了叠放在床头的衬衫,修长的手指系起扣子,一寸寸遮挡住裸露的上身,“许戚,你觉得我们应该怎么办?”
“...什么?”
“你一直想从我身上寻找到答案,从来没有问过自己,现在这种情况你想要怎么办。”
廖今雪系上最顶部的扣子,将有关昨晚的痕迹掩盖在这层布料下方。
他衣冠楚楚,又变回旁人眼里禁欲、高不可攀的廖今雪,就好像昨晚的疯狂只是一场放肆的春梦,醒来了无痕。
许戚紧攥身上的被子,跟随廖今雪的话问自己,他到底想要怎么办?廖今雪穿戴好后走到面前,此时,衣衫不整的角色发生了微妙的转变。
“许戚。”
他和许戚曾期盼的那样看着他的眼睛,叫出了他的名字,只是没有一处含有温度。
廖今雪抬起手臂,原本似乎想要摸一下许戚的头,最后却没有这样做,微凉的手指轻撩过他的脸颊,像是不经心的抚摸,也像在逗弄一个宠物。
“今天已经是第二天了,我好像一直没有看见你给你老婆报平安,”廖今雪说,“等会打个电话给她吧,我先下去了,你要是想吃早饭可以过来找我,或者给我发消息,我帮你带一点回来。”
他用平静的陈述割开两人之间好不容易建立起的关系,许戚坐在床边,直至廖今雪关上房间的门,周围的空气依旧是凝滞的,掺了渗入骨头里的寒冷。
廖今雪是在提醒他,他结婚了。
他有自己的家庭,所以没有资格与除妻子以外的第二个人温存,更不可能和一个男人。
这有悖道德,是绝对荒谬、要被所有人唾弃的错误。
许戚当然明白被背叛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从第一次发现梁悦出轨,到现在,轮到他站在背叛者的位置。
这像是一种讽刺的报应,对他和梁悦来说都是。
许戚不想再麻痹自己这只是一个意外,如果那个吻还可以归咎于酒,昨晚发生的一切他心里其实都清清楚楚。他可以阻止,但没有那样做,任由这个错误继续发生。
那一刻,受到廖今雪的蛊惑而难以自控的他,面前已经没有‘停下’这个选项。
摆在面前的如今只剩下两个选择,第一个是回去以后和廖今雪断得干干净净,回到正常的生活。不管廖今雪曾经和梁悦是真是假,他都不再追究,就当从来没有这段重逢,这一切只是他做的一场漫长而荒唐的梦。
还有一个选择,那就是和梁悦离婚。
许戚还是下楼去找了廖今雪。
走之前,他仔仔细细地检查了一遍镜子,确认不会露出锁骨上的牙印和其他暧昧痕迹,才拿上房卡下了楼。
酒店的早餐厅在二楼,许戚拿了一盘自助餐,很快找到廖今雪的身影坐在了对面。他们都不再提带有昨晚的只字片语,那些事情仅存在于这一晚的酒店房间,反锁上门,相当于把记忆的闸门一起关闭。这种不用于正途的默契,总是存在于他和廖今雪之间。
廖今雪喝完了最后一口咖啡,“下午你有什么打算?”
许戚把嘴里寡淡无味的牛角包咽了下去,始终盯着盘子看,“不知道,如果没有事情,我想呆在酒店。”
酒席照常在晚上举办,白天这段时间理所当然地空了出来。可以去象城的景点,也可以在周边随便逛逛。
许戚看了天气预报,今天的天气很适合外出,但一想到悬而未决的选择,心情便和外面的好天气截然相反。
廖今雪将许戚的低迷收入眼底,转动了一下手里的杯子,“你想去外面走走吗?”
“去哪里?”
“附近有公园,我记得还有一个商场,离这里很近,可以直接走过去。”
许戚对廖今雪提的两个地方毫无兴趣,吃完一个面包就没有了胃口。他想起了昨天和廖今雪在一起逛超市,好像那个时候的他们,反而比现在更加亲近。
“你昨天不是说这里有一个寺庙吗?”
廖今雪顿了一会,说道:“那个庙很偏,上去要先爬半小时山,今天是周末,去的人应该不少。”
听出廖今雪似乎不是很想带他过去,许戚就像突然赌气一样,没有顺从地说出‘那就算了’。
他没有办法让廖今雪围着他的想法转,也没有办法改变廖今雪,就连去哪里这件小事,难道也要一直迁就吗?
许戚想起廖今雪今早那副冷淡的口吻,胸口堵得发闷,违心地说道:“今天天气好,多走一点路也没有关系。”
廖今雪淡淡地瞥了他一眼,“你能走得动吗?”
这话好像有什么别样的歧义,许戚的耳廓烫了一下,说道:“当然可以,寺庙里不是经常有人算命吗?我也可以去算一卦。”
他说完扯了一下嘴角,只是笑得并不好看,说的玩笑也不好笑。
廖今雪放在桌上的手指抽动了一下,转瞬即逝,“随便你。”
许戚完全是因为赌气才做了这个决定。
半个小时候后,出租车将他们送到山脚下,许戚看向一望无际的石阶,两条腿已经开始打颤。
他有些想要说‘算了’,找个理由回酒店继续呆着,一转身,廖今雪已经迈上了第一阶台阶,还在偏头问他:“不走吗?”
那副神情,更像在反问他‘不是你要来的吗?’。
许戚知道逃不掉了,硬着头皮跟了上去。狭窄的台阶并不能够容纳两个成年男人并排走,他比廖今雪落后一个台阶,步伐有时会不小心擦过。
不管昨晚做得有多过火,穿上衣服,他们又变回了若即若离的关系,稍微碰到哪里都像是一种冒犯。
“小心。”
石阶陡峭,许戚脚底滑了一下,走在前面的廖今雪稳稳地扶住他的手臂,肌肤触碰到的刹那,许多来自昨晚更加难以启齿的画面划过脑海。
许戚触电般收了回来,说了一句‘谢谢’。
这个插曲没有带来什么波折,除了剩下的路程,廖今雪的目光偶尔会落到地面上交叠的两道影子,随着叶缝透出的太阳光线,影影绰绰。
周末的缘故,寺庙里很多过来祈福上香的游客。最先入目的是售卖各式香囊,蜡烛,还有佛珠手串的小店,走进庙里,更像来到一处弥漫檀香的旅游景点,作为观赏是差了一点,但散步却刚刚好。
庙里种着很多参天老树,枝叶随风摇曳,走到哪里,都能听见四面八方传来沙沙的低响。
许戚如愿地看见了挂着‘解签、算命’标签的摊子,可早已没有来之前那种可笑的想法。
真的去算一次又能怎么样?没有人能告诉他具体该怎么做,又该怎么去做选择。
“以前这里没有那么多游客。”廖今雪望着在庙前烧蜡烛的人们,平淡地说了一句。
许戚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你经常来这里吗?”
“以前考试前会过来拜一拜,当作心理安慰。”
“你还需要这种安慰吗?”许戚不太相信,下意识地问。
廖今雪不知想到什么,无声勾了一下唇角,更像含有某种自讽的意味。
他没有正面回答许戚的问题,说:“这里的平安符很灵验,你可与去求一个来。”
许戚抿了一下唇,没有继续追问上个问题,“你以前求过吗?”
廖今雪说:“求过,但这也是一种自我安慰。”
来都来了,这样的想法大概存在每个人心中。今天是许戚第一次,大概率也是最后一次来这个寺庙,空手而归总感觉少了点什么,廖今雪的提议很好地补上了这个空缺。
求符的人不少,许戚和廖今雪排了一会队才走到最前面。他没有忘记为新婚夫妻和良叔三人各求一枚平安符,最后才轮到自己。
“这个能许愿吗?”走出来以后,许戚忍不住问了一个有点傻的问题。
廖今雪眼尾往下压了一点,乍一看像是在笑,但是他没有嘲笑许戚的想法,说道:“你可以试试看。”
人看见流星要许愿,吹蜡烛的时候要许愿。许戚捏住小小的平安符,在听惯了人们心愿的寺庙里,这个时候忍不住想要许愿的他应该也算不上幼稚。
“你许了什么愿望?”
睁开眼,许戚把平安符小心翼翼塞进了口袋,“不能说。”
廖今雪以为他是怕愿望不灵验,走在前面,“平安符本来就没有这种功能,你不说也不会实现。”
真会破坏气氛。
许戚绝对不会告诉廖今雪,他刚才没有许愿,而是在做一个选择。
这个选择也许从很早以前就已经动摇,只是直到今天,他才第一次低头去看,不再逃避。
是要维持和梁悦这段岌岌可危的婚姻,继续粉饰太平。
还是选择一条截然相反的路,走向廖今雪。
闭上眼的几秒,许戚的脑海依旧一片混乱,有梁悦模糊的脸,日夜疲倦的争吵;也有夜空下廖今雪印上来的吻,无法抗拒的蛊惑。
廖今雪回过头,看着一直停在原地的许戚,又是一阵风,沙沙的树叶演奏起不为人知的乐章。廖今雪的身影矗立原地,淡然的一瞥仿佛穿透他们之间空白的十年,刺破皮肉,镌刻进许戚的心底。
“怎么了?”
“…没什么。”
许戚迈开脚步,朝廖今雪走了过去。
他知道,答案已经浮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