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总会走廊上连续的圆顶拱门延伸了视觉,仿佛一路踩着欢靡的浮华,便可以通往华丽的殿堂。
两个男人踏在水晶吊灯洒下的光影中,跟着服务生的引导向包房走。
“谁组的局子?”一个男人问。
他身边年纪不大却白发明显的人回:“瑞祥药业的太子爷。”
男人微微蹙眉:“就是你说的那个薛宝添?那个下作胚子?”
“嗯。”少白头跳着脚将衬衫的下摆往腰带里塞,“一会他要是作践我,你别管,带你来也是怕我要是被他灌醉了,没人送我回家。”
他转过头,表情郑重:“实在不行就送医院。”
奢华厚重的包房门镶嵌着黑色钢化玻璃,将人的面容映得模糊扭曲。少白头犹豫再三,终于握上冰冷的金属门把,深吸了一口气,用力推开。
沉重的表情在推开门的刹那笑容满面。
“薛总!抱歉啊,我来迟了!”
包房内,变幻的光线填充着异常宽敞的空间,颓靡的音乐刚刚收了尾音,又切换成律动的重低音,震颤着强劲却堕落的心房。
屋子中的半圆沙发上坐着衣着华丽的男男女女,中间主位上穿着白色西装的男人淡淡瞟来一眼,又轻飘飘地收了回去。
少白头带着朋友主动凑上去,点头哈腰:“薛总,我来晚了,自罚三杯。”
薛宝添正揽着姑娘说话,姑娘咯咯地笑,为了钓上这个凯子,暗戳戳地拉了拉肩上的衣服,露出了更加汹涌的波涛。
常年沉浸在酒色中的男人哪有不懂这份心思的,薛宝添的目光往下一滑,落在那片白腻上。
预想的兴奋未至,自己的胸口却蓦地一紧,几天前被人吃来啃去的记忆自动跳出,红通通碰都不敢碰的痛楚瞬间袭来。
“草!”他含着胸跟姑娘咬牙切齿,“你他妈不冷啊,露这么多?送极地馆展出行不行,还能给企鹅放一天假。”
他指使人:“给这个几个女的找衣服穿上,运动服有没有,套上!”
有人出声揶揄:“太子爷转性了?以前不是布料越少太子爷越开心吗?”
“别他妈逼逼,我转什么性,倒是你应该转身滚开。”
正闹着,一个压抑着愤怒的声音插进来:“薛先生,这边有人和你说话呢。”
屋子里静了一瞬,连忸怩抱怨的女人都闭了嘴。
薛宝添收了脸上的表情,偏过身子,看到少白头正向身边的男人紧张地摇头。
“是吗?”目光在说话的人身上停了下,薛宝添这才算正经地看了少白头一眼,“呦,这不是九华保健的范总吗?你什么时候来的?”
少白头咽下苦水,脸上堆着褶子:“刚到,薛总我敬您一杯。”
酒杯举在半空,却再次被人忽视。薛宝添向角落点歌的服务生吹了声口哨:“给我点个歌,《你算什么东西》。”
音乐前奏响起,薛宝添身边的狐朋狗友挑事:“哥,人家酒杯端半天了。”
“他敬得是薛总,又不是我。”薛宝添将腿搭在酒台上,咬着烟懒懒开口,“范总,我爹才是薛总,你想和他喝酒,找我这儿来干嘛?”
少白头作势打了一下自己嘴巴:“说错了说错了,以后不会犯这种低级错误了,薛副总,我敬您。”
“以后?”薛宝添收回腿,向少白头微微探身,“你的意思是以后我一直会是‘副总’,转正不了?”
酒杯一晃,手指被液体打湿,少白头动了动嘴唇:“不…不是,我不是那个意思。”
薛宝添摘了烟扯出笑容:“逗你玩呢,瞧把你吓的。”他在少白头手臂上重重拍了两下,“活跃一下气氛,范总不生气吧?”
“不生气不生气。”
薛宝添拿起杯酒,随意地在少白头的杯子上磕了一下,一边和已经套上了酒保衣服的女人打情骂俏一边沾湿了嘴皮子。
“这是谁?”他指了一下少白头身边的男人,也是刚刚说话的人。
坐在沙发上的少白头赶紧欠起屁股:“这是我朋友景良,在审计局工作,今天带他来认识认识朋友。”
“嗯。”薛宝添可有可无地应了一声。
“薛副总,我是来负荆请罪的。”少白头依旧欠着屁股,“您宰相肚里能撑船,别和我一般计较了。”
薛宝添哧哧地笑:“范总,你这是在我姐夫那边走不通,又想起我了?”
少白头尴尬地无言。
薛宝添手肘搭在沙发靠背上,晃悠着手中的酒杯:“你的保健品想进药店销售,背地里骂我是废物,走了我姐夫的路子,可你也不想想,我家老爷子再怎么喜欢他、倚重他,他也不姓薛啊。”
“是是是,是我分不清大小王了,薛副总,您再给个机会。”
薛宝添狭长的眸子一翻:“听说范总有匹好马?”
“…是。”少白头咬咬牙,“薛副总要是喜欢,我明天就给您送去。”
“也行,到时候还是今天这些人,咱们一起尝尝这退了役的冠军马是什么味道。”
“你什么意思!”少白头身边的男人厉目。
薛宝添目光阴鸷,唇角却挤出了一点笑,抽出支烟叼在嘴里:“范总,你朋友开不起玩笑啊。”
少白头舒了一口气,尬笑道:“薛副总真是幽默。”
“我又不爱骑马,要你的马干什么。”薛宝添把刚刚点燃的烟扔进酒杯里,推到桌子的尽头,“范总不是要赔罪吗?喝了它,保健品可以上架,你那家巴掌大的小药厂也可以起死回生。”
他咂摸一下嘴:“打你脸的时候,不要问我为什么打你,因为我给你糖的时候,你也从来不会说谢谢。”
白色的酒沫子混杂着黑色的烟灰,香烟被浸湿,细碎的气泡从杯底缓缓升起,在众人目光的注视下,少白头抖着手握住了酒杯。
“慢着。”薛宝添抬抬下巴,“我说的是让你朋友喝。”
包房里安安静静,只剩薛宝添一人。
酒台狼藉,插着一支烟的酒杯空着,男人揉着太阳穴,低声骂道:“还真他妈喝了。”
他拿出电话,拨了个号码出去,风音响了很久才被接通。
“怎么样?”薛宝添的声音有些僵硬。
“成了。”对面答道。
“成了?”薛宝添蓦地直起脊背,“制住了?”
“我们现在已经控制住他了,一个穷逼,钱应该是榨不出来,下一步怎么办?报警?”
“谁他妈要他的钱,先用报警吓唬他,最好吓尿他。”
“老板,你不来看看?怂的跟孙子似的。”
“真的?”薛宝添勾起唇角,他将杯子倒满酒,一仰头干了,“等着。”
城乡结合部,夜风都没市里温柔。
薛宝添裹了裹风衣,按动车锁,锁了车。
对面就是一家小旅馆,没有牌匾,只有一个半明不亮的灯箱杵在地上,被风一吹摇摇晃晃的。
他挑开埋里巴汰的塑料门帘屈身进入,破旧的吧台无人值守,掏出电话拨通刚刚的号码:“哪屋啊?”
“左手第二间。”
“我就不进去了,免得穿帮,你打开点门缝我看一眼。”
“行。”
电话刚刚挂断,左手边就传来开门的响动,薛宝添用手拢拢头发,迈步走了过去。
旅馆老旧,散发着淡淡的霉味儿,昏暗的走廊无灯,102的门虚掩着,漏出的灯光,在昏暗的地面上斜插了一条黄色的光带。
“妈的,我看你这回死不死?”薛宝添迫不及待地走过去,行至门前,眼睛被那条光带覆盖。
还没站稳脚,虚掩的门就被大力拉开,一只手掌拽住薛宝添的衣领,将他猛然拖入房间。
屋里的光线只溜出来一瞬,门一关,又被抓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