点击收藏后,可收藏每本书籍,个人中心收藏里查看

第7章 特别甜的糖

烧心 似川 2815 2024-01-29 14:49:52

他听到了吗?

还是没有听到?

池照呆怔在原地,一时不知要说些什么。

一定是听到了。

看样子他已经站在那里很久了。

傅南岸神色如常的问池照:“要下去买东西吗?”

“……嗯。”

池照讷讷地点了点头,傅南岸说:“走吧,我和你一起。”

这么静默着下了楼,池照努力平稳着呼吸,心底是一片惊涛骇浪。

他不知道该作何反应,因为除了知知之外,他从未想过主动向别人袒露自己的过往。

小时候档案里记录过,于是学校里的师生都把他当做了重点的关注对象,甚至初中时候的班主任还为他在班里进行过公开的募捐。他们是好心的,他知道,可是有时过度的关心本身就是一种伤害,他不喜欢那种异样的眼光。

刚到福利院那会儿常有志愿者来看望池照,他们温柔地抚摸着他的头,看向他的目光中充满了怜悯,像是在对待什么可怜小动物——但他想要的从来就不是怜悯,他不需要别人的同情,他只是想做一个不会被另眼相看的普通人。

“那个,傅教授,”池照努力扯了扯嘴角,“您刚刚……听到了吗?”

不等傅南岸吭声池照便自己接话道:“其实那都是好早之前的事了,早过去了,我现在活得特别好,每年都拿奖学金,我、我……”

池照顿了一下,脑子有些空白,傅南岸轻轻地嗯了声,示意他可以继续说下去,于是池照重重地深吸口气,又缓缓吐出:“……我想说,您不用可怜我。”

我已经在很努力地活着了。

所以别把我当成异类。

我不需要怜悯,也不需要同情。

我只想光明正大地,堂堂正正地活着。

“嗯,”傅南岸温和地笑了一下,说,“我知道。”

我知道。

傅南岸说,我知道这种心情。

傅教授当然懂得这些,不只是因为他是心理学教授,更是因为他就是这样一步步走过来的。

当时天之骄子一朝陨落时所有人都在说惋惜,可惜他成了个瞎子,可惜他不得不放弃热爱的医学事业,但过往的经历已经成为过往,既定的事实早已无法改变之时,他们还是可以向前看的。

那天他们聊了很多话题,过去,现在,未来,还有很多稀奇古怪的问题。

回到病房时知知都快睡着了,见他们回来才又挣扎着坐起来,抱怨着:“你们怎么才回来啊?”

“哥哥和傅叔叔说了几句话,”

池照不好意思地笑笑,赶忙把手里的棉花糖塞进他的手里:“给你买的棉花糖,尝尝看?”

“肯定不是几句,得有几百句了!”

知知轻哼了一声,但还是乖乖地接过来撕下来一块,塞进嘴里之前他问池照:“这糖甜吗?”

“甜,”池照说,“特别甜。”

-

知知的父母还是走了,没有带走知知。

他们为知知请了个高级保姆,知知没要,知知说他想要上学。

这个愿望说简单也复杂,知知的身体条件放在那里,但在知知的强烈要求,父母最终还是同意为知知联系了一所寄宿制的特殊学校,校方同意在他的病情稳定之后就可以前去。

父母临走那天知知没有去送,只是仰头看着窗外,看鸟儿叽叽喳喳,又看一架飞机从云层中穿过,留在两道长长的白烟。

池照坐在病床边陪他,抚摸着他的脑袋问他:“怎么不去送送他们?”

“反正都要走的,”知知的眼睑垂着,长长的睫毛表情遮掩,“看着他们走更难受。”

这时候的知知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眼睛,情绪,以及各个方面。但亲情到底是很难割舍的东西,池照低低地叹了口气,他想,到底还是个让人心疼的孩——

“别叹气,”知知忽然扬起了脑袋,一脸认真地说,“太丑了。”

池照:“……”

好了,不心疼了。

话虽这么说,池照还是挺担心知知的,小孩子恢复很快,知知的手腕上的伤口很快就愈合了,只剩下一道浅浅的疤,但心上的伤痕却是看不到的,视力缺陷带来的伤痛可能还会陪伴他走过很远很远。

于是池照再次叹了口气,手指撩过知知柔软的头发。

知知不满地撇了撇嘴:“都说了让你别叹气了。”

池照笑他:“怎么, 马上要走了,对哥哥这么凶?”

“才不是呢,”知知气鼓鼓地说,“我就是看你不开心。”

池照勾唇一笑,凑近了想要安慰他两句,却没想到知知突然站了起来,学着他的动作,小小的手掌也放在了他的脑袋上。

“好了好了,哥哥乖,别叹气了,”

知知有些笨拙地抚摸着他的头发,一脸嫌弃道,“我刚决定要成为像你一样的人呢,你别给我留下坏印象行不行?”

不伤心是不可能的,对谁都一样,知知从小和父母生活在一起,不可能习惯他们的忽然远去。

但走了就是走了,总要往前看的,知知用他自己的方式告诉池照,他已经想开了,他会努力地活下去。

看着小孩气鼓鼓的表情,池照噗嗤一下笑了出来:“原来哥哥在你心目中的地位这么高?还是你的偶像?”

“……勉强吧。”

知知歪着脑袋上下打量他一番,威胁似的,“再叹气就不是了!”

“好,”池照笑了笑,从白大褂里摸出个糖给他,“那我们以后都不叹气。”

奶糖小小一颗,轻易就能握在手里,软软的边缘的包装纸又像是伸出的小翅膀一样。

不叹气,池照告诉知知,吃过了糖,就要继续向上飞呀。

-

知知出院那天,池照也从眼科顺利出科,轮转到了心理科去。

与有些医院将心理归为神经内科不同,五院有单独分出来的心理科,临床学生轮转心理是今年刚加上去的,以前的实习计划中并没有。

这一举动有人欢喜有人忧,池照对心理科很有兴趣,特别是经历了知知的事之后更想去多了解多接触,而开完大会回去的路上,钟阳秋的脸就一直耷拉着,抱怨道:“怎么还要去心理啊……”

“怎么,”池照问他,“你不想去?”

“那肯定,我以后肯定不会选心理啊,我准备干临床的干吗轮心理?”钟阳秋忙不迭地点头,有些不满,“有这时间还不如多背几道考研真题。”

池照倒是真挺想去:“也能多学点东西嘛,就比如知知那事儿,如果不是傅教授提醒的话那就真的完蛋了。”

“哎,只能这么安慰自己了,”钟阳秋无奈地点头,又说,“现在我唯一的希望就是到心理之后别分到傅教授的手下。”

“为什么?”池照很不理解,他巴不得分到傅南岸的手下,甚至不得不承认对心理感兴趣就有傅南岸的功劳,“之前你不是总和我夸傅教授多牛多厉害吗?怎么这会儿倒不愿意跟着他了?”

“远远的看着和在他手下做事当然不一样啦!”钟阳秋无奈地白他一眼,小声凑到他耳边说,“傅教授厉害是真的厉害,但严厉也是真的严厉啊。我那些心理学院的同学都怕死傅教授了,还有人被他训哭过呢!”

傅南岸就是这样的人,他是温和的,和善的,但也是绝对认真负责的。平时怎么玩闹他都不会生气,但涉及到工作的事必须严谨,做错了那就必须严肃处理,不能姑息。

“千万不要分到傅教授那里,千万不要,不要不要。”

钟阳秋合掌小声念叨着,两人的微信提示音同时响起,是实习大群里的消息。

“分组表出来了。”

池照看了眼手机,点开表时心里突然紧张了一下,“其实我还挺想跟着傅教授的,真——!!!”

他突然噤了声。

钟阳秋问他:“怎么了?”

“太巧了,”池照反反复复看着分组上的名单,抑制不住地扬起嘴角,钟阳秋狐疑地点开分科表一看,也忍不住惊呼出声,“——操,你居然分到了傅教授在的一病区???”

池照一哂,舒一口气:“得偿所愿。”

“你认真的啊?”钟阳秋难以置信地看着他,“你真想跟着傅教授?”

“真的啊,”池照笑着撞了下他的肩膀,“走,今晚请你吃饭。”

五院是省内最大的医院了,每个科室都细分成了好几个病区,能分到傅南岸的手下绝对是值得高兴的事,钟阳秋分到的三病区甚至和池照他们不一层呢。池照说到做到,晚上真请钟阳秋吃了顿饭,回寝室的路上遇到卖棉花糖的,还又买了两个棉花糖吃。

“你怎么还喜欢吃这种东西?”钟阳秋撕下一块棉花糖塞进嘴里,觉得有些好笑,“这不都是小朋友才吃的东西嘛。”

“反正就是喜欢呗,”池照没多解释,只是说,“好吃,甜。”

棉花糖太甜了,甜到了池照的心坎里,回到寝室之后,他把短短的竹签洗干净放进抽屉。

小小的抽屉里已经积攒了好几个竹签了,被整齐地放在最深处,池照一个个把它们拿出来擦了一遍,又再次重新摆好,认真的像是在对待什么珍宝。

他没告诉钟阳秋,也没有告诉过任何人,其实给知知买棉花糖的那天,傅南岸也请他吃了棉花糖。

“不用了教授,真不用,”傅南岸递过来的时候,池照下意识地推拒,“我已经长大了,早就不在意那些东西了。”

那个在大风天瑟瑟发抖,苦苦奢望着有一块糖吃的孩子已经长大了,他或许走得很慢,很坎坷,但他不需要别人的施舍。

“我知道,”傅南岸笑着说,“所以这个棉花糖才更要给你。”

这不是施舍,而是尊重,是所有的理解与包容。

是对于不息生命的偏爱。

傅南岸那双浅灰色的眸子静静地看着池照的方向,对他说:“辛苦了。”

辛苦你这么努力地长大。

目录
目录
设置
阅读设置
书架
加入书架
书页
返回书页
反馈
反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