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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季少爷可能分了个假手 初禾 5186 2024-02-05 19:51:09

“少爷?”徐帆一愣,立即上前拾起咖啡杯,“您怎……”

季周行一脸煞白,眼中潮水退尽,瞳仁像一片干涸的海。徐帆吓了一跳,不敢碰他,也不敢高声说话,握着咖啡杯怔怔地站着,片刻后听他低声说:“出去。”

门轻轻合上,有两面落地窗的宽敞办公室立即成了一个巨大的玻璃储水器,季周行被困在其中,悲愤、屈辱如刺骨的冰水一般倾泻而下,漫过了他的脚踝、膝盖、小腹,渐渐淹没胸口。

他一动不动地坐着,小臂叠放在桌沿上,手工西装的衣袖被抓出伤痕般的印迹。

他大睁着眼,死死盯着空气中虚无的一点,眼皮纹丝不动,连眼睫也未颤动一下。

夜里的那个梦,是个多么难堪的笑话?

言晟向来视他为草芥,弃他若敝履,怎么会深情款款地跟他说“我回来是因为你”?

分手已经三年,就算在一起的七年里言晟操他操出了一星半点的感情,也早已被三年的分别消磨殆尽。

如果是因为他,那为什么漫长的十年不回来?偏偏选在这个可笑的时间回来?

季周行唇角轻轻颤动,冰水已经淹没他的脖颈,他却连挤出一个冷笑都做不到。

整个身子都麻了,望着的那一点虚无悄无声息地扩大,渐渐有了人形。

那是一个跪着的人。

那是他自己。

在那场长达十几年的追逐中,他跪着,匍匐着,拼了命想追上言晟,以为近了,近了,最后却被甩得越来越远。

一个膝行的人,怎么追得上一个站立奔跑的人?

言晟回来是因为奚名去了特种部队,不是因为他季周行。

而可笑的是,这已经不是他头一次自我感觉良好地将自己看做言晟感情里的男主角。

24岁那年,言晟在最后关头退出战区比武,丢开了成为特种兵的机会。

那时言峥说,言晟是因为你而放弃年少时的梦想。

他居然天真地相信了。

那天他酝酿了很久,满心喜悦地给言晟打电话。可只说了几句安慰的话,就被言晟不耐烦地打断。

他很想问一问,“二哥,你是因为我而放弃的吗”,他想听言晟亲自说一声“嗯”。

可是话还未来得及问出口,电话已经被挂断了。

他握着手机出了一会儿神,怅然地吐出一口气,自我安慰道——反正言峥都已经说了!

“言晟为你放弃梦想”就像一粒药效奇高的镇痛剂。往后的3年,无论在言晟那儿受了多重的伤,回头想一想“二哥为了你连梦想都放弃了,你还矫什么情”,任何疼痛都会烟消云散。

他想,言峥承诺过等几年将言晟调回仲城。只要以后能生活在一起,现在偶尔受点委屈也无所谓,季少爷不是那么小气的人。

然而镇痛剂并非良药,能驱走疼痛,却疗不好伤。

药效终有一日会褪去,如同真相终有一日被揭开。

那一天到来的时候,那些被驱走的痛处漫天席地,成倍反噬。

3年前,他才知道那年言晟在比武中退出,是因为奚名铁定无缘特种部队,而不是因为他。

他算什么东西呢?有什么能耐让言晟为他改变人生规划?

他就是一个赶着求操的炮友。

不,他比炮友还不如。

炮友之间起码是平等的,而他与言晟……

刚确定关系时,言晟甚至不愿意射在他身体里。

21岁之前,如果没有套子,言晟就不会干他。他死乞白赖,软磨硬泡,彻底不要脸,为的居然是求言晟在他身体里射一次。

再没有比他更可笑的人了。

在言晟眼里,他大概就是一个做工精良的性爱玩具。

他的生日在冬天。

27岁生日那天,他驱车赶到杞镇。12月刚好遇上新兵下连,已经是连长的言晟忙得不可开交。他了解部队里的那些事儿,所以也没催,一个人待在连长办公室休息。

没多久,连里的指导员许立强来找文件。

许立强算是言晟的搭档,热心地给他倒了一杯水。

他捂着杯子暖手,听许立强絮絮叨叨吐槽新兵。

“哎,咱们连来了好几个刺儿头,前两天刚下连就干了一架。”

他笑了笑,“挺正常的吧,没刺儿头你得哭了,以后比武都抓不到尖子兵。”

“这倒也是。”许立强嘿嘿笑了两声,知道他是言晟的故乡好友,索性将话题往言晟身上引,“言晟以前就是个刺儿头!”

他眸光一闪,嘴角也勾了起来。

许立强自顾自地说道:“他比我晚入伍,下连时我还当过他的班长,全班属他最厉害!”

季周行笑,“怎么个厉害法?”

“体能好,枪法好,战术理论了得,格斗全连第一!”

季周行不自觉地扬起眼角,满眼的骄傲。

许立强又说:“最难能可贵的是,他还爱帮助队友!尖子兵嘛,大多数都独,一副老子天下第一的做派。他就不一样,他不仅自己练,还帮着队友练!”

季周行笑容一僵,几乎已经想到了言晟帮的是哪个队友。

“奚名你知道吧?他和言晟一个大院儿出来的,应该和你也认识?”许立强继续说,“奚名那小子吧,打架不行,体能也不行,只有射击稍好一些。哦还有,内务也整理得好。不过咱们野战部队吧,和机关那一套不一样,不是你内务整理得好,哨站得好,或者人长得标致就能混出头的……”

季周行太阳穴突突直跳,面上还保持着平静,不动声色地说:“嗯,我们三人都在同一个院儿里。奚名身体好像不太好,言晟于情于理都该帮衬一下。”

“可不是吗!”许立强大笑,“奚名以前吊车尾,言晟每天带着他训练。如果不是言晟,他大概早就坚持不下去了,哪儿能像现在这样年年参加比武啊。嘿,你还别说,奚名比武成绩一年比一年好,说不定有一天还真能当上特种兵!对了,你知道奚名和言晟都想当特种兵吧?”

听到“言晟每天带奚名训练”时,季周行十指攥紧,指尖难以抑制地颤抖,但听到“言晟想当特种兵”时,他眼睛突然一亮,嘴角的笑容也不再僵硬。

他想,言晟已经不想当特种兵了,言晟因为我……

“前几年言晟本来可以去特种部队。”许立强面露惋惜,“可惜啊,前面两天的成绩那么好。”

季周行眉眼悄然弯起来,眸子里尽是闪耀的欢欣与满足。

可惜他为了……

“可惜他为了奚名,自个儿退出了。如果没有退出,他现在已经在他哥队上立功喽。”

冰冷的海浪从天而降,季周行木然地瞪着眼,被冻得几近窒息。

片刻后,他哑然地问:“你说什么?”

许立强见他脸色发白,以为他也感到惊讶,便细细说道:“前几年咱们战区比武,排名前几十的有机会成为猎鹰特种大队的成员。言晟和奚名都参加了,前两天比完,言晟总成绩排在前十,具体多少我记不得了,第三天是各种姿势各种距离的射击,这一项本来就是他的优势项目,他随便上去打两枪都没问题。但是奚名成绩相当糟糕,排在好像500名开外吧,最后一天不管怎么比都没用了。”

季周行紧抿着唇,眼睛一阵刺痛。

许立强接着说:“第三天上午,言晟一枪都没打,就直接退出了。咱们营长快被他气死了,大发雷霆,把咱们老连长都骂了一顿。你说他哪儿受伤了,或者体力不支、身体不适,这才选择退出还好,但他没伤没病,状态正佳,排名靠前,他干嘛要退出啊?”

“他退了就退了吧,心情还不好,一整天都没个笑脸。虽然他平时也不爱笑,但脸色从来没那么难看过。”许立强叹了口气,又说:“哎,不过想想也能理解,咱们营长骂人一丁点儿情面都不留的,谁被骂了心情都好不到哪儿去。”

“咱们几个好兄弟轮流去安慰他,跟他说没事儿,今年不行咱们明年再来,你那么牛逼,以后肯定能选上。你猜咋地?他听着这话脸更黑了,一晚上谁也不理,可劲儿在外面傻呆着吹冷风,一副梦想受挫,一蹶不振的样子。”

“我们都想,哎,完了,这他妈得萎靡多久啊?他如果是实力不济被刷下来,郁闷几天咱们都想得通,可他明明是自个儿退出的啊,自己把机会放弃了还矫情个屁?”

“也是奇怪,第二天中午他突然就好了,半点儿阴沉都没有。那时我们才敢问他为啥不比了。”许立强说着一拍大腿,“嗨!原来是因为奚名!”

世界垮塌之前,天崩地裂的声音从遥远的地方轰隆而至。季周行笔挺地坐着,眼睛一眨不眨,似乎听得极其专注,可眸子却空洞得像烈焰熄灭的荒原。

寸草不生。

许立强继续说,“咱们这言连长啊,哪儿都好,就是有些别扭。奚名进不了特种部队,他跟着退,虽然是有点儿傻吧……不过啧啧,他俩关系那么好,同进同退也正常。”

“但他之前就是不说,我们缠着他问了大半天,他才说不放心奚名一个人留下……哎,言连哪,就是义气,你看他这几年的比武连名都没报,估计是料到奚名无法通过吧……”

季周行胸口剧痛,喉咙甜腥翻滚,微笑的面具几乎要从脸上掉下来。

许立强说完刚好找到文件,笑道:“哟,在这儿呢!成!那我就先走了,小季你再坐一会儿,言晟可能得晚一些才到,他和奚名在操练新兵呢!”

季周行枯坐半晌,起身时眼前一黑,手肘碰掉了玻璃杯,一声脆响后,圆圆的杯子成了一地尖锐的玻璃片。

他头痛欲裂,看不清东西,摇摇欲坠时摸索着想扶住桌沿,可颤抖的手指早就被抽走了力量。

他什么也没抓到,在眩晕中摔倒在地,膝盖几乎被最大的一块玻璃片刺穿。

刺骨之痛,竟比不过心痛。

他跪在地上,发了很久的愣。脑子空空如也,只有寒风凛冽的声响。

良久,他硬撑着站起来,右膝全是血,痛得几乎无法动弹。

手掌也破了,玻璃渣扎进掌心,嵌出深深浅浅的血口子。

他紧咬着牙,一步一步挪到门边,想赶紧离开,离开前却又回过身去,瞧着那一地的玻璃与血,只觉狂风一阵接着一阵,在身体里对穿而过。

太狼狈了,太难看了。

他又挪了回去,颤抖着捡起玻璃片,捧起玻璃渣,又从一旁的杂物间取来拖把,将血迹清除干净。

他从来没有做过家务。

握着拖把时,他双手抖得厉害,玻璃渣在手心嵌得更深,少量血渗了出来,粘在拖把的木棒上,斑驳刺眼。

冬季的水,蚀骨地凉。他捧了一把,一边哆嗦,一边抹掉木棒上的血。

离开的时候,办公室没有丝毫多余的痕迹,仅仅是少了一个玻璃杯。

玻璃杯的残片被扔在角落的垃圾桶里,沾着殷红的血,像一颗无人稀罕的,碎成千片万片的心。

他穿着纯黑色的运动服,右腿淌出的血已经将裤脚渗透,但他几乎感觉不到痛,硬撑着走去停车的地方,路上遇见一名眼熟的战士,还礼节性地点了个头。

那战士见他面色苍白,走路有些簸,问他怎么了,他勉强地笑了笑,什么也没说。

不能说话,喉咙滚烫甜腥,也许稍一张嘴,就会呕出一滩血。

驾车驶离军营,已经开出老远,他才在荒无人烟的土路上停了下来,放下车窗,几乎将五脏六腑都吐了出来。

掌心的玻璃渣抠不出来,右腿差不多没了知觉,他抖得像筛糠一般,竟然还将车开到了柏油路上。

膝盖麻木得无法动弹,双手再也握不住方向盘时,他撞在了悬崖边的隔离护栏上。

护栏被撞出一条口,堪堪将车身卡住。

如果冲力再大一些,他兴许已经不用再受这场求而不得感情的折磨。

他靠在椅背上,闭着眼,安静地等待救援。

手机响了,他哆嗦着拿起来,看着上面闪烁的名字,泪水在眼眶里发转,湿了眼睫,却没有滑下脸颊。

他深呼吸一口,划开接听键。

言晟的声音和以往一样冷淡,“人呢?不是让你在我办公室等一会儿吗?跑哪儿去了?”

他嘴唇颤抖,喉咙发紧,不敢出声。

言晟等得不耐烦,语气又沉了几分,“说话,在哪儿?”

“我……”他微仰着头,大睁着眼,稳了几秒才挣扎出和平常无异的声音,“刚才接到徐帆的电话,有个会议必须我在场。”

电话那头顿了顿,压抑的沉默中,他努力忍着眼泪,嘴角颤抖着往上扯。

片刻后,言晟口气极冲地说:“要走也该告诉我一声吧。”

他低喃道:“我……我知道了。这次走得急,忘了,下次一定告诉你。”

言晟“嗯”了一声,又问:“开到哪儿了?”

他看着苍翠的山谷,轻声说:“在服务站买水。”

“行吧。”言晟似乎很不高兴,重复道:“下次要走提前说一声。”

“嗯。”他闭上眼,泪水悄无声息地滑落,“对不起,你去训练吧。”

言晟挂了电话,自始至终没有跟他说一句“生日快乐”。

27岁的生日,他在西南潮湿阴冷的山里等待着救援,安静得如同已经死去。

回到仲城后,他冷静了三天才给言晟打电话。言晟的手机关机,大概是又执行任务去了。

他打了很长一段字,问了好几个想要知道的问题。

比如“上次你在比武中退出,究竟是为什么?是因为我,还是因为奚名?”

比如“你和奚名到底是什么关系?你喜欢我,还是喜欢他?”

可是在发送之前,他又将写好的全部删除。

残留的自尊心不允许他如此质问言晟——因为他知道,这些问题抛出去,就是自取其辱。

言晟喜欢谁不是再明显不过的事吗?

他再贱,也没贱到故意将脸贴过去求被扇。

最后,他只问了一个问题:“二哥,春节后你能调回来吗?”

这是他能想到的,最稳妥的问题了。

三年前,言峥告诉他,言晟是因为想与他在一起,才退出比武。

如果真是这样,言晟应该愿意回来的。

短信发了出去,两天后才显示发送成功。

言晟的回复很快到来——几乎没有经过考虑。

“不能。”

他盯着那两个冷冰冰的字,过了很久,嘴角才勾起一抹无奈又释然的笑。

他给言晟打去电话,声音平静得像没有波浪的海。

“言晟,我们分手吧。”

不知过了多久,言晟才丢来一句没有温度的话,“随你。”

电话已经被挂断,他站在冬天的第一场雪里,心若死灰。

膝盖的伤还没有好,曾经连一个茧子也没有的手掌全是细小的血口。他茫然地张开嘴,寒风顷刻间灌入身体,将筋肉骨骼乃至一腔热血,冻成一道道尖锐的冰凌。

冰凌指向砰砰跳动的地方,万道穿心。

但没有任何人发现他的异常。

当天取玻璃渣时,他一声未吭,现在站在雪地里,他仍是一脸沉静。

几天后,言晟突然回来。两人面对面地坐着,像谈生意一样说起将来。

他将手掌扣向自己,自始至终没让言晟看到那些触目惊心的伤口。腿上虽然缠着绷带,但冬天的居家服很厚,根本看不出来。

他不想让言晟知道他受伤了,也不想告诉言晟他差点没能回来。

反正言晟也不会心痛,说不定还会觉得他矫情。

在一起的七年,那天是他头一次不讨好、不耍赖、不小心翼翼地撒娇,也不厚着脸皮哀求。

他们在分手的时候,似乎才勉强变得平等。

谈判落幕时,他们说好以后继续扮演恋人,接着言晟跟他提了那个要求。

他们的关系到此为止,言晟直到离开,也没有看一看他轻轻颤抖的膝盖。

他在车祸中没有受伤,只有赶来处理的徐帆知道他差点冲出护栏,而他给出的理由是开车时在打电话,大意了。至于手上膝盖上的伤,他跟徐帆解释说是不小心摔了一跤,运气不好,刚好跪在碎玻璃上。

徐帆还笑他,说“少爷您也有运气不好的时候吗?”

他一笑置之。

运气这种东西,对他来讲,什么时候好过?

言晟走后,他去了市郊的墓园,坐在母亲的墓边,声音极轻地唤道:“妈妈……”

这个世界上唯一珍视他的人,已经在他十岁那年香消玉殒。他闭上眼,刹那间似乎又变回了那个无依无靠的小男孩。

停了一夜的雪再次纷纷扬扬,季周行站在干净无尘的落地窗边,轻轻将手掌印了上去。

三年前的伤已经好了,但手掌上仍旧留着细小的伤痕。

他将额头也贴了上去,精致完美的皮囊下,是早就千疮百孔的灵魂。

下车之时,言晟问他晚上想吃什么,他推脱说晚上有应酬。

如果言晟那时说“推了,回来吃”,他也许会在短暂的愣神后,不由自主地点头。

多么自作多情,还真以为言晟是因为自己而回来。

言晟不过是将他当做玩物,随手抛一块骨头,逗弄一下而已。

下午,他独自驾车回到落虹湾,推开房门时,闻到一股甜糯的香味。

言晟从厨房出来,似乎有些诧异。

他站在楼下的大厅里,连大衣和鞋子都没脱,定定地看着言晟,两眼如死静的深渊。

他嗓音沙哑地说:“言晟,你放过我吧。”

言晟目光倏然一暗,“什么意思?”

“我们别演了,我演不下去了。”他脸上仍旧保持着平静,但声音已经颤抖失重,“你别再来招惹我,也不用对我好,过去的事都过去了,咱们一别两宽,再也不见,行……行不行?”

言晟看着他,声音低沉压抑,“如果不行……”

话音未落,他已经跪倒在地,两眼红得几乎泣血,一把声音如同从焦炭中挤出。

他近乎崩溃地嘶吼着,“言晟,我求求你,放过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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