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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季少爷可能分了个假手 初禾 3790 2024-02-05 19:51:09

“你在……”言晟喉咙干涩,心脏阵阵发麻,喑哑地问:“你在干什么?”

季周行支起身子,脸颊浮着焦虑的红,语无伦次,“马上就好了,我马上就擦干净了,再给我一分钟,我保证擦干净……哎,怎么回事啊?怎么越擦越多……怎么到处都是臭水啊……”

言晟顾不得满地的水,三步并作两步赶上去,扶住他的手臂,忍着心痛道:“别擦了,快起来。”

“不!”他惊慌地抬起头,却不敢用力挣扎,哀求道:“你让我把这里擦干净吧,我很快就擦好了。”

“这里不脏……”

“脏!我刚才在这里洗过澡。”他呼吸急促起来,身子开始颤栗,“真的马上就好!”

言晟手指一顿,他立即爬到墙边,又埋下头用力擦拭地板。

他的睡衣已经湿透了,布料全部黏在身上。

他跪在地上,低垂着头,看上去那么落魄,那么可怜。

浴室的地板很硬,纯棉睡裤非常单薄,给不了他任何缓冲,而他的膝盖虽然已经消肿,却并未好利索。

言晟看见他因为疼痛而皱起的双眉,眸光骤然一紧,再也顾不得医生的叮嘱,一把将他抱了起来。

双脚悬空,他怔了两秒,意识到自己正在言晟怀里时,难堪地轻推言晟的胸口。

不敢推得太用力,潜意识里仍然害怕惹言晟生气,紧张得浑身肌肉都绷了起来,脚趾扭出奇怪的弧度。

他低着头请求,“放我下来吧,我把你弄脏了,对……对不起。”

言晟本就不是好脾气的人,此时怒火已经在胸腔里烧出一片焦灼,脸色难看到了极致。

季周行瞥见他眼底的阴沉,哆嗦得更加厉害,缓缓将抵在他胸口的手收了回来,十指搅在一起,不敢再动,但颤抖却无法自控。

言晟抱着他直接上了二楼,踹开卧室门的力道之大,令他畏惧地蜷缩起身子。

言晟把他放在床上,尽量温和道:“先坐一会儿,我去给你找衣服,这套又湿又凉,穿久了会感冒。”

他双腿并拢,双手捏成拳头压在腿上,老实地点头。

言晟见惯了他嚣张跋扈与撒娇卖乖的样子,此时见他这副模样,心脏抽痛得难以招架。

睡衣和外出的衣装都放在隔壁,飞速取来一套时,他已经从床上站了起来,赤脚踩在没有铺地毯的地板上。

言晟看着他的脚,忍了好几秒才温声道:“再去泡个热水澡,暖暖身子。”

他不愿意,但言晟已经放好了一池子水。

脱光衣服躺在浴缸里时,他下意识地挡住膝盖,小声说:“你不要对我这么好,我……”

我不配。

言晟无言以对,片刻后才摸了摸他的肩膀,拿过一张浴巾道:“来,擦干水。”

他没有挣扎,后来言晟给他吹头发时,他也一动不动地坐着。

睡觉之前,言晟吻了他的额头,轻声说晚安,他尽量往外挪,用被子将自己紧紧裹起来。

言晟叹了口气,躺在另一边,不再打搅他。

他很安静,像睡着了一样,可是直到凌晨亦未入眠。

动作极轻地翻了个身,确定言晟已经睡着后,他悄悄下床,赤脚走去卫生间,蹲在地上,摸黑擦洗浴缸。

他小心至极,一丁点响动也没有弄出来。

擦了很久,他蹲得腿脚发麻,想站起来缓一缓,却起得太急,血液直冲脑际。

他心道不好,慌忙后退,想找到可以扶一扶的东西,结果哐当一声撞在门上,身子也止不住地下滑。

言晟猛然惊醒,摁亮床头灯的一刻,瞧见他惊恐万分地坐在卫生间的瓷砖上。

“你在干什么?”情绪终于失控,言晟翻身下床,双手抓着他的肩膀,力气之大,几乎将他肩骨捏碎。

他大睁着眼,颤抖如筛糠,痛得脸都白了,低声乞求道:“言晟,你放开我。”

“万一,万一见血了怎么办啊?”

“会传染给你……”

一股蚀骨的麻刺入背脊,言晟身子一凛,猛地将他按入怀中。他小幅度地挣扎,低喃道:“不要抱我,我脏……”

“不要这么说!”言晟死死扣着他的后脑,“检查都还没做,你别老是往坏处想!”

“不是,不是的。”他轻轻摇头,木然自语,“染上没染上都一样,我跟那么多人睡过……我,我活该得那种病。”

言晟一僵,眼中隐然出现了恨——季周行与很多人睡过这件事一直是他心头的一根刺。

“我和我妈一样。”季周行悄声说:“她是破坏别人感情的第三者,还出轨,背叛自己的家人,我身体里流着她的血,我生来就脏,我活该……”

“谁说你生来就脏?”言晟眼底泛红,怒不可遏,“谁他妈说你生来就脏?季周行,你再这样子,我……”

季周行被吼得不敢动弹,两眼空洞,片刻后垂下眼睑,嘴角浮出极浅的释然。

言晟烦他了,不要他了。

也好,就该这样。

过去的十年是个苦涩却美丽的梦,他与他最喜欢的人谈了一场漫长而艰辛的恋爱。

他知足了。

忽然,言晟又将他按进怀里,低沉的声音竟然带着几丝颤抖,毫无章法地敲击着他的耳膜与神经——

“宝贝,你怎么就不能乖一些?你乖一些好不好!”

他睁大了眼,颤声道:“你,你叫我……”

言晟将他撑起来,深深地看向他的双眼。他屏住呼吸,目光穿越20年的光阴,在言晟的瞳孔里,看到了10岁的自己。

顾小苏的车祸发生在晚秋,离他的10岁生日不到一个月。

顾小苏早早答应他,生日那天带他和殷叔叔一起过。

“宝贝,开不开心?”

“开心!”他扬起小脸,一双漂亮的眼睛亮如晨星。

入秋之后,他每天用红笔在日历上画叉,掰着手指头数还有多少天过生日。

然而倒计时在还剩23天时戛然而止。

顾小苏死了,那个比父亲好千百倍的殷叔叔也死了。

再也没有人笑着叫他“宝贝”,他再也不是任何人的宝贝。

丧礼当天,他在灵堂嚎啕大哭。季长渊将他拉到灵堂外,猛力甩了他两巴掌,他几乎被打晕,右耳暂时性失聪,坐在地上怔怔地睁着眼睛,想哭,却再也哭不出声。

后来季长渊的勤务兵将他抱回家中,锁了一天一夜。

黑夜降临时,他蜷缩在墙角,又饿又冷,害怕得浑身发抖。

大人们都在灵堂忙碌,没有谁来看一看他。

就连平时疼爱他的外祖父外祖母也因为痛失爱女,而遗忘了他。

他将红肿的脸埋进膝盖,一边低声啜泣,一边喊着“妈妈”。

顾小苏的遗体火化之后,季长渊回家住了一段时间,那半个月是他的噩梦。

季长渊没有打他,只是给他看了几张车祸现场的照片。

顾小苏和殷予崇的车与失控的货车相撞,遗体惨不忍睹。

他那时还那么小,看到面目全非的母亲时,吓得惊声尖叫,几欲发狂。

但季长渊根本不放过他,几乎每天都强迫他看,然后将他一个人关在顾小苏的房间里。

他开始整夜失眠,偶尔睡着,梦到的也是顾小苏和殷予崇的遗体。

惊醒之时,眼前一片漆黑,好几次他甚至出现了幻觉,看见顾小苏站在床边,鲜血淋淋。

分不清是梦还是幻觉,他听见顾小苏哭着说:“宝贝,妈妈走了,你一个人怎么办啊?季长渊有没有打你?宝贝,妈妈好想你。”

那年冬天,仲城下了一场很大的雪。10岁生日那天,他放学后没有回家,等所有人都离开,天渐渐黑下来,才从课桌里拿出一个小小的蛋糕,背着书包悄悄走上楼顶。

他把蛋糕摆在地上,插上10根蜡烛,挨个点燃,然后从书包里拿出各种各样的糖,分成三份,自己面前一份,对面两份。

接着,他又拿出一个相框,对着照片里的人看了又看,软软地喊:“妈妈,今天我10岁了。”

“你说我生日时,接我和殷叔叔一起过。你骗我。”

“但是没有关系,我不生气。”

“你们不来接我,我来接你们好了。”

说完,他低下头,亲了亲照片,将相框放在对面的糖果边,叹了口气,“不过我没有殷叔叔的照片。妈妈,上次和殷叔叔去游乐园时,你怎么不给我们拍一张照片呢?”

天空飘着雪,蜡烛被风吹熄了几根。

他很难过,将相框往左边挪了挪,放在两份糖果之间,“妈妈,你帮殷叔叔吃,好吗?”

蜡烛全灭了,他只好再点一遍,正给自己唱着生日歌,蜡烛又灭了。

他有些生气,一边点一边说:“等我唱完好不好!这是我最后一次过生日了!”

他折腾了很久,固执地想唱完整首生日歌。

天越来越黑,雪也越来越大,覆盖在他的蛋糕上,埋住了三份精心挑选的糖果。

他冷得发抖,终于唱完生日歌时,蜡烛又熄了一根。

他咬了咬下唇,闭上眼,小声说:“祝季周行10岁生日快乐,下辈子的妈妈健康长寿,下辈子的爸爸和蔼可亲。”

他睁开眼,吹熄剩下的九根蜡烛,将蛋糕切成三份,最大的一份放在相框前。

吃完蛋糕,他剥了一颗薄荷糖含在嘴里,将顾小苏的照片装回书包,背上,毫不犹豫地向栏杆走去。

选择在这里过生日,选择在这里自杀,是他考虑了很久的结果。

只有这里不会被打搅,跳下去之后,也不会有人立即发现他。

他的“如意算盘”打得很好——过最后一个生日,然后静悄悄地离开,第二天被发现的时候,他已经一丝气都没有了,不用担心被送去医院抢救。

可是一条腿刚刚挂上栏杆,身后就传来一个冷冷的声音。

“季周行,你在干什么?”

他转过身,看见言晟正站在蛋糕旁边。

他一时慌了神,结巴道:“你,你来干什么?”

言晟跨过蛋糕,不答反问:“季周行,你是不是想死?”

他骑在栏杆上,一双眼睛瞪得老大。

“你下来。”言晟走近,向他伸出双手。

他急了,吼道:“关你什么事?”

“这是我们组的地盘。”言晟面无表情,“你下来。”

他这才想起来,学校前阵子组建了兴趣小组,每个小组都划了一块专属区域,这栋楼的楼顶是格斗小组的地盘。

而言晟是格斗小组的组长。

出神的间隙,他身子一歪,被言晟粗暴地从栏杆上掀了下来。

他摔倒在地,抬起头愤愤地瞪着言晟,片刻后,转身又往栏杆上爬。

言晟扯着他的书包,“季周行,你真没出息。”

唱生日歌的时候,吃蛋糕的时候,他一直忍着没哭。

这是他最后一个生日,他无数次告诉自己要高高兴兴地过。

可是言晟那一句“没出息”毫无征兆地击破了他的防线,他挂在栏杆上愣了一秒,忽然大声哭了出来。

那是季长渊甩了他两耳光后,他第一次哭出声来。

言晟显然没想到他会哭得如此撕心裂肺,尴尬地站了几秒,终是从后面抱住他,将他从栏杆上卸了下来。

这一哭就彻底收不住了,他坐在地上,放声号哭。

言晟手足无措,一会儿拍拍他的肩,一会儿给他擦擦眼泪,但是直到用完一包餐巾纸,他还是没有停下来。

天已经彻底黑了,言晟晃了晃他的肩膀,皱着眉问:“季周行,你还要哭多久啊?”

他声音都哭沙了,抽泣着说:“我……我没有妈妈了……”

言晟手一顿,半天才说:“哦。”

他找不到纸,将一脸的鼻涕眼泪全擦在言晟的衣袖上。

言晟没有抽回手。

他歇了一会儿,又大哭起来。

言晟似乎烦了,“你有完没完啊!”

他哑着声音喊:“你不会哄哄我吗!”

言晟一怔,又见他将自己团起来,小声说:“我没有妈妈了,你有妈妈,还有爸爸和哥哥。你,你就不能哄哄我吗?”

小孩子的逻辑,总是千奇百怪。而言晟愣了半天,居然抱住了他,“哄哄你,你就不哭了吗?就不跳下去了吗?”

他扬起哭花的脸,一边点头一边抽泣道:“你哄哄我啊……你哄哄我好不好?”

言晟问:“你想我怎么哄?”

他哭累了,断断续续地说:“我妈妈叫我宝贝。”

“世界上只有她一个人叫我宝贝。”

“可是她离开了……她死了。”

“你可不可以叫我一声,宝,宝贝?”

言晟定定地看着他,在他又要哭出声来时,将他抱进怀里,揉着他的头发,粗声粗气地喊:“宝贝,宝贝,别哭了宝贝。”

那个雪夜,言晟牵着他的手回家。经过一个礼品店时,花光身上的所有钱,买了一个闪闪发亮的夜光球,作为生日礼物送给他。

季长渊不在家,言晟陪他回卧室,离开之前还给他掖好了被角。

雪花撞在玻璃窗上,发出细小的声响,他抓着言晟的手不让走。言晟蹲在床边,又喊了一声“宝贝”,他眼睛一亮,低低地“唔”了一声。

“我要回家了,再晚我哥会揍我。”言晟站起身来,揪了揪他的脸颊,过了几分钟又说:“宝贝,你乖一些,我走了。”

回忆带着风雪的声响。

在人生的第一场暴雪里,言晟是唯一一个为他撑起伞的人。

后来他们打过架,有过很多不愉快,可是在那个冷彻心扉的寒冬,一粒矢志不渝的种子,已经悄然埋在他的心底。

种子开出的花,是情花。

他的情花,与他一同长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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