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淮在床上躺了许久,他身上不舒服,心里也难受,动都不想动一下。
这时卧室的电话突然响了,电话是内线,只有别墅里的人才能打进来,徐淮不敢不接,只好爬起来接通电话。
“喂……”
他只说了一个“喂”字便被粗暴地打断。
电话那头传来宋清河冰冷的声音,“还不滚下来。”
他抬手抹了抹眼泪,带着鼻音说:“好的,我马上下去。”
电话挂断后他连忙跑到外面的沙发上,将自己昨晚放在那里的衣服拿过来往身上套。
他腿脚有些酸,身上也不干净,尤其是两条腿上,斑斑驳驳的印痕,令他十分难堪。
但他不敢让宋清河等太久,连澡都不敢洗,套上衣服便下了楼。
餐桌上已经摆满了早餐,品类十分丰盛,宋清河正坐在餐桌一侧看报纸,听到他下楼的声音也没有抬头,只是沉着声音说:“赶紧吃,吃完就在这屋里待着,敢乱跑我打断你的腿。”
“知道了,”他低下头将一个鸡蛋塞进嘴里,含糊地说:“我会不乱跑的。”
宋清河这才将报纸放下,冷冷地看了他一眼。
餐桌上气压很低,只能偶尔听到杯盘相撞的声音,一顿早餐沉默地吃到一半,宋清河突然开口问他,“你母亲最近怎么样?”
徐淮的家乡在西南的某座山区里,他是他们村里唯一一个考出来的大学生,他成绩优异,在北京某所知名大学里顺利毕业,毕业之后便进入禾路工作。
原本一切都在向着好的方向发展,但没想到他刚毕业半年,母亲就被确诊出癌症。
他的父亲很早便去世了,是母亲将他一手养大,他本就家境贫寒,又才走出校园半年,面对母亲高额的治疗费用,他束手无策,也是在那个时候,他爬上了宋清河的床。
每次他陪宋清河睡完,宋清河都会给他打一大笔钱,他就靠着这些钱维持着母亲的治疗。
他停下手中的动作,将吃了一半的面包放进餐盘里,低着头说:“挺好的,病情没有恶化,已经稳定下来了。”
“嗯,”宋清河面无表情地应了一声,“晚点我让财务再给你转二十万。”
“不用了!”他声音急切,竟不小心打碎了面前的餐盘,瓷器碎了一地,发出哗啦啦的清脆声响。
“我……我这里钱已经足够了,上次你给我的,我还没用完,真的不用了。”
宋清河面色冷淡地喝了一口咖啡,并不抬头看他,“怎么?嫌少?”
“我没有!”
他急得顾不得满地碎片,竟抬脚踩上去,人激动地站了起来。
“嘶!”疼痛后知后觉地传来。
他本就捉急忙慌地从楼上跑下来,连鞋子都没顾得上穿,一双藕节一样白嫩的脚就那么径直踩到餐盘的碎片上,脚下的地板很快就被洇红了。
“你发什么疯?!”宋清河猛地站起身冲到他身前,将他拦腰抱起,“昨晚是不是还没被收拾够?!”
宋清河眉头紧皱,脸上表情冷得吓人,他知道自己又惹宋清河不高兴了,他本就笨手笨脚不懂得讨好人,这下宋清河应该更烦他了吧。
他靠在宋清河怀里,嗅闻着宋清河身上的味道,淡淡的烟草味混合着雪松的清香,不浓郁,但很好闻,是独属于宋清河的味道。
脚底依然在流血,他怕疼,但能忍,可心里的酸涩却无限胀大。
他觉得委屈,也觉得无望,明明贪恋的人就在眼前,就在身旁,可他却连伸手抓住的勇气都没有。
眼角渐渐湿润,他将脸埋进宋清河的胸膛,瓮声瓮气地说:“我真的没有,你信我行吗?”
宋清河垂下眼帘看了他片刻,面色深沉,不知在想些什么。
进了卧室,他被宋清河放到床边,宋清河转身从身后的柜子里拿出医疗包,蹲在他身前,将他的双脚放到膝盖上,用镊子替他挑出脚底的碎片。
宋清河的脸色十分难看,眉眼之间都蕴藏着怒火,他不敢再吭声,只好垂着脑袋,咬牙忍住疼痛。
宋清河替他简单清理了伤口,又用纱布将他的双脚裹上,这才站起身。
“先这样包着,一会儿我让医生来替你仔细看看。”
“不用了,”他不敢再麻烦宋清河,连忙摇头,“这样就可以了,我没事......”
“不要再惹怒我徐淮!”不等他说完,宋清河便开口厉声打断他,“你应该知道,我的耐心有限,我没工夫陪你在这里发疯。”
宋清河是个大忙人,他知道的,宋清河的时间需要用等价的金钱来换取,而除了在床上,他根本不够那个档次,能让宋清河为他分出多余的时间,这一点他也再清楚不过。
他只能退让,只能认错。
他说:“对不起宋总,我错了。”
有几秒的沉默。
宋清河冷冷地看了他两眼,转过身往屋外走。
他有些不甘心,也或许是疼痛激发了他的勇气,在宋清河走出房门之前,他突然开口叫住宋清河。
他说:“宋总,许先生那边还需要我再做些什么吗?”
宋清河身形一顿,转过身看着他,“他的事情你不用管,我有安排。”
他咬住下唇,又说:“我是看他和陈总……他们两个人看起来关系很亲近,需不需要我把江先生和陈总之前的关系透露给他?”
“我说了,他的事情你不用管,”宋清河冷着脸重复了一遍之前的话,“你以为他真看不出来陈远闻和江影枫之间的关系?看破不说破而已,他和陈远闻不是一路人,他们走不了多远。”
不是一路人。
徐淮想,就像自己和宋清河一样吗?
身份阶级的悬殊摆在那里,千沟万壑,自然是走不了多远的。
而许未和宋清河却不一样,他们两人自小一起长大,家境优渥又都是一表人才,自然他们才是一路人。
他垂下头,小声说:“我知道了。”
宋清河站在门口,看着他脑袋上那个圆圆的发旋,乌黑蓬松的头发里,清透白净的一个小圆点,透着跟年龄不相符的憨态,就像他脸上那两个酒窝一样,25岁的男人,浑身上下却透着股天然的纯真,让宋清河讲不出更狠的话来。
“这几天你好好休息,伤养好了就去跟杨成立那个项目,那是我替许未准备的,务必不要出任何差错。”
“知道了宋总,我一定好好盯着,不会出差错的。”
他的声音轻且无力,听起来很没有活力。
宋清河不喜欢他这副死气沉沉的样子,不再看他,转身走出了房间。
眼看着《沉雾》开机的日子就快到了,陈远闻和许未这几天几乎足不出户,跟连体婴儿一样,整日整日地黏在一起。
那天饭局之后,两个人虽然不大不小地闹了一通,但最终还是在床上把事情给解决了。
其实要说真的解决,根本就没有,横亘在他们之间的问题一直都存在,但他们全都心照不宣地选择不去触碰,每一次都靠做|爱来化解当前的矛盾。
都知道这样不是长久之道,但也都不愿意主动去戳破那层窗户纸,每次就这么含混过去。
许未十分喜欢将地点选在浴室里,浴室的盥洗台前有一面很大的雾面镜,许未就喜欢在那里折腾陈远闻,每次都要花样百出地逼出陈远闻的眼泪才肯罢休。
许未二十啷当岁,体力又远超常人,在那些事上的精力自然也旺盛,陈远闻一向自诩自己体力不错,却也被许未的热情摆弄得浑身没劲。
他趴在许未身上,前胸后背都是汗,许未一手放在他屁股上,一手拿出窗帘的遥控器将窗帘关上。
卧室里瞬间便昏暗下来,许未又用手机调出一首歌,前奏刚刚响起,陈远闻便听出了这是《蓝莓之夜》里的插曲,歌名叫《The Story》,一首慵懒至极的爵士乐。
沙哑的女生浅浅哼吟:“I don't know how to begin,Cause the story has been told before.”
陈远闻撑起身体,迷蒙地看着许未,“给我递根烟,烟瘾上来了。”
许未从床头拿出一根烟,点上,递到他嘴里,他乏得很,连抬手拿的力气都不愿意使,便就着许未的手深吸了一口。
他吸完,许未便将烟收回来,递到自己嘴边,也吸了一口,然后缓缓仰头,吐出一口浅灰色的烟雾。
年轻英俊的男人缓缓滚动喉结,夹着烟的手指修长好看、骨节分明,手面上隐约还能看到几根淡青色的血管,在浅灰色烟雾的熏染下,有种独特的、勾人的性感。
“你会吸烟,”陈远闻将手抬起,放到许未滑动的喉结上,“平时怎么不见你吸?”
“吸烟有害身体健康,”许未低下头看他,那只拿着烟的手缓缓覆到他的屁股上,轻轻捏了一把,“陈总不会连这个都不知道吧?”
“傻逼!”他被许未这副假正经的样子逗笑了,眯着眼骂了一句。
许未又拿起烟吸了一口,吸完后将剩下的烟摁熄在床头的烟灰缸里,转过身将他压到身下。
“谁傻逼?”许未咬他的嘴唇。
他在许未口中闻到一股淡淡的烟味,和自己口中的味道一模一样,这种感觉让他觉得亲密。
“你。”他反咬一口许未的嘴唇,唇边露出惬意的笑。
许未将手往被子里伸,目光幽深地望着他,“再说一遍,谁傻逼?”
他疼得直皱眉,掐住许未的脖子翻身将人压到自己身下,“你他妈想让我当太监?!狗东西!”
许未将手从被子里拿出来,慢悠悠地垫到脑后,冲他笑了笑,英俊的面容愈发帅气逼人,“当太监也不会影响陈总的体感,我有那东西就行了,保准把陈总伺候得舒舒服服。”
“滚蛋!”他跨坐在许未身上,用手抬起许未的下巴,“这两天我都给忘了,我问你,宋清河之前是不是想签你?”
“嗯,”许未浑不在意地说:“是有这么回事。”
他沉下脸,“那你怎么不答应?”
“陈总都用美人计来勾引我了,我怎么可能答应别人。”
“那倒也是。”他冷哼了一声,“毕竟也不是人人都有老子这张脸的。”
许未伸手往他后腰上捏了捏,说:“还有这对屁股。”
他得意地扭了扭自己的翘臀,“知道就好,偷着乐吧你就!”
一首歌放完,两个人也歇息得差不多了,许未亲了亲他的额头,问他:“饿了吗?我去做点吃的。”
“嗯,”他从许未身上爬下来,顺手拍了拍许未的屁股,说:“去吧,是有点饿了。”
许未勾起唇角笑了笑,套上短裤出去了。
他其实并没有多饿,但是他的确需要一些独处的时间。
许未明天就要进组了,这一去没有三四个月是回不来的,这么长的时间,许未都要和江影枫在一个剧组里共处,陈远闻实在有些不放心。
那天去参加宋清河的饭局之前,他已经提前跟江影枫打过招呼,江影枫也点头答应了,但没想到到了饭桌上,江影枫却又当着许未的面说出那些意味不明的话。
保险起见,他还是得再和江影枫聊一聊。
他跳下床,将卧室的门关上,坐在床边给江影枫发了一条微信。
“在吗?聊聊?”
大概过了一分钟,江影枫便给了他回复。
“有事吗?远闻。”
因为年纪比他大几岁,以前在一起时,江影枫都叫他远闻。
“还是许未的事,我们之前不是说好了么,在许未面前不要聊到以前那些事,就当做是普通朋友,你也答应了的。”
过了四五秒江影枫才回道:“怎么,我不过就说了一句话,你的那位小朋友就跟你闹了?还真是娇气啊。”
“没有的事,”他回,“我只是不想把事情弄复杂,许未他年纪小,气性也大,要是让他知道我和你以前的那些事,他心里肯定膈应,你们之后还要在同一个剧组里相处好几个月,你也不想闹出点不愉快的事情吧,你说是不是?”
“这么多年我倒是第一次看你对一个人这么上心,”江影枫说:“你这是爱上了?准备收心了?”
他打字的手在屏幕上顿了两秒钟,这才回道:“什么爱不爱的,我就是懒得再去哄他,就一小孩儿,糊弄糊弄得了。”
江影枫笑了笑,说:“行吧,我知道了,那天就是逗逗他,之后我什么都不会说,你放心吧。”
“那行,我下次请你吃饭。”他回。
“下次是什么时候?”江影枫很快回道:“陈总现在事业做得风生水起,可不要也把我当成小孩儿糊弄。”
“怎么会呢,”他拿着手机不在意地笑了笑,“我糊弄谁也不会糊弄咱们江影帝,这顿饭先欠着,等电影一杀青了我就补上,行吗?”
“行,那咱们就这么说定了。”
末了江影枫又问他:“远闻,等你对许未厌烦了,再和我试试,行吗?”
他没有立刻回复,站起身走到卧室的门前,才意兴阑珊地回了一句:“到时候再说吧。”
说完他便将江影枫的聊天记录删除,拉开卧室的门,光着身子跑去厨房,把许未抱了个满怀。
第二天一大早,Lily姐便开着车过来接许未,许未起得很早,洗漱完又换了衣服,这才拖着拉杆箱去卧室里找陈远闻。
昨天晚上两个人闹到很晚,陈远闻这会儿还在床上睡着。
许未走到床头,弯下腰在他脸颊上亲了一口,说:“你睡吧,我走了。”
他迷迷糊糊睁开眼,许未的脸近在眼前。
意识逐渐回笼,他盯着眼前这张年轻漂亮的面孔,突然意识到,分别就在眼前了。
从第一次见面到现在,也不过就两个月的时间,怎么好像已经跟这个人在一起很久了一样。
他的心里慢悠悠地滋生出一些酸酸胀胀的情绪,他用手揉了揉眼睛,将那股情绪压下去,又恢复成往日那副不正经的样子。
“干什么搞得跟生离死别一样,又不是不回来了。”
抬手往许未脸上摸了摸,动作很轻,带着股疼惜的劲,他又说:“到了剧组乖乖的,有什么问题就跟Lily姐说,她会帮你解决,要是想陈总了,就给陈总打电话。”
他说话的时候,许未的目光便一动不动地落在他脸上。
卧室里拉着窗帘,光线依旧昏暗,那双琥珀色的眼睛里闪动着一些情绪,他看到了,但却无法捕捉清楚。
不等他反应,许未突然凑到他面前,咬住他的嘴唇,恶狠狠地说:“我走之后,你要是敢乱勾搭别人,你就死定了。”
“我是那样的人吗?你少冤枉人!”他笑着推许未。
许未却按住他的手,目光沉沉,“我认真的陈远闻,平常你想怎么对我都行,打骂都随你,伺候你吃穿我也乐意,但是你如果敢背着我和别人乱搞,我不会原谅你。”
“到时候咱们俩就玩完,你听到了?”
他简直要烦死了!
想他一个大总裁竟然要被自己的小情人压在身底下威胁,他还要不要面子了?!他陈大总裁的脸面还往哪里放?!
他推开许未,猛地从床上跳起来,瞪着许未说:“知道了!我他妈知道了!行了吧?!你也别光顾着说我,你在剧组里要是敢跟别人乱搞,我他妈就把你抓回来,锁在家里干!你也听到了?!”
许未的神色这才松缓下来,勾了勾唇角,走过去抱住他,“我不搞别人,我就搞你!”
“走了,陈总。”
说完许未便拉着拉杆箱走出了卧室。
很快便听到一阵关门声,别墅里再次恢复往日的安静,陈远闻躺到床上,翻来覆去,却是怎么也睡不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