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的阳光正好，晒在他的发顶，陈瑞西却觉得浑身冰冷。他像一只失控的小动物向前冲了好几十米，然后又猛地掉头，固执地往回跑。
身后袭来了一阵风，好不容易从混乱的局面中逃脱出来的裴湛扬与张元耀恰好迎面撞上了陈瑞西。背后陆泽豪气急败坏地带着一众小弟追了上来，裴湛扬跑得飞快，在经过陈瑞西身边的时候一把拽住了他的手腕。
“不是叫你跑吗？”这下多了一个人，裴湛扬逃跑的速度却丝毫没有慢下来，他在凌乱的风中看了陈瑞西一眼，“怎么又回来了？”
“我......”陈瑞西甫一开口，就被灌了一嘴巴的风。张元耀跟在他们屁股后头，他被打了好几拳，跑步的时候牵动五官，他疼得“嘶嘶”的直抽气。
不过痛归痛，爽还是爽的。尤其是陈瑞西甩的那个盘子，张元耀跟陆泽豪打过那么多次架，还是第一次见他吃这样的亏。
“别跑！”
“站住——”“站住！裴湛扬！你给我站住——”不远处全是乱糟糟的呼喊声，张元耀一边跑一边笑，还要喊陈瑞西的名字：“陈瑞西！你怎么这么厉害呢！”
说着他还转头对着身后那群人挑衅：“叫什么叫！是不是脑子有问题！不跑等着被你们揍吗！有本事自己追上来啊！”
陆泽豪果然被激怒，他深吸一口气，一马当先地冲在了最前头。
眼看着好不容易拉开的距离渐渐缩短，张元耀突然反应过来自己好像闯了大祸。他惊慌失措地大吼，跑得更快了：“裴哥——快跑啊——要被追上了！”
三个人里面陈瑞西的体力最差，即使裴湛扬拉着他，他也跑得渐渐喘不上气。他们从面馆一直跑到学校，硬是把十五分钟的路程缩短了一大半。
进了校门还是觉得不放心，裴湛扬担心陆泽豪硬闯，硬生生地把陈瑞西拖到了教学楼下才松开手。
他一放手陈瑞西就因为体力不支跌坐到了地上，张元耀上气不接下气地“欸！”了声，弯腰想去拉他，却被陈瑞西避开了。
“让......我......”陈瑞西跑得嗓子发疼，一句话都说不连贯了，“......坐会儿——”张元耀瞅着他张着嘴巴呼吸大口呼吸的模样就觉得很好笑，而他扶着膝盖调整呼吸，也是一副精疲力竭的神情。
三人当中最辛苦的裴湛扬反而看起来还好，他蹲到他面前，发现陈瑞西的手腕被自己抓出了一圈红印。
“没事吧？”裴湛扬捋了捋陈瑞西迎风飞舞的头发，问道。
“没事......”陈瑞西抬眼看他，给了他一个放心的笑，“坐一会儿就好了......”其实一路跑过来，裴湛扬的发型也被风吹成了鸡窝。陆泽豪和他的小弟打架的时候总喜欢对着人的脸打，仿佛裴湛扬的脸多挨上几拳，他就能多丑上几分。
陈瑞西瞧着裴湛扬鼻梁右侧隐隐浮现出来的乌青，心疼了：“疼不疼？”
裴湛扬留意到陈瑞西看的是自己的脸，可他的脸完全没有给他传递任何疼痛。
“不疼。”
陈瑞西听他轻描淡写的语气，好似也抓住了他的心理。他认真地询问：“裴湛扬，你是不是都不知道自己脸上哪里受伤了？”
裴湛扬好像感觉到了陈瑞西的怒气，但陈瑞西生起气来的样子又完全不像生气，所以他又怀疑是自己的错觉。裴湛扬有些小心地瞄着他，几不可闻地应了声。
陈瑞西伸出手指，在裴湛扬鼻梁右侧虚空点了点：“这里，有乌青了。”
裴湛扬脑海里冒出来的第一个念头是自己变丑了没，但碍于张元耀在场，这个念头在舌尖上滚了好几圈，最终落回了他的肚子里。
“很严重？”
“没有，就一点点，几乎看不出来。”
张元耀在一旁终于喘匀了气，可他在喘气的时间里却没有等到一句关心。他的脸也被打伤了，虽然以前这种事也时常发生，但以前没人会心疼他们，可现在陈瑞西会心疼裴湛扬，张元耀自认为和裴湛扬有同样的“地位”，因此他也想要陈瑞西的关心。
“弟弟——”他死皮赖脸地凑了上来，指着自己的嘴角。他的嘴角破了皮，一说话就阵阵地疼：“我也受伤了，你怎么不关心关心我呢？”
“啊——”陈瑞西这才注意到张元耀嘴角的伤口，他仔细看了看，温和地问道：“那你疼不疼？”
张元耀如愿以偿地得到了他想要的关心，瞬间觉得神清气爽。他“嘿嘿”笑了两声，摇头道：“当然不疼啦！这点小伤算什么！以前打架磕破脑袋，去医院缝针都不觉得疼！”
裴湛扬冷冷地听着张元耀吹牛逼，他觉得这人越来越会得寸进尺了。明明自己应该独享陈瑞西的关心，凭什么要分一点给他？
他臭着脸把自己的好兄弟扒拉开，然后揪住陈瑞西的校服后领把人拎了起来。
“回教室吧，不要坐地上，地上太凉了。”
现在这个时间离下午考试还有不到一个小时，陈瑞西缓过来以后跟着他们慢慢上了楼。这个时间点所有的学生都坐在教室里复习，楼道里空空荡荡的，他们走到二楼，陈瑞西停下了脚步。
“我先上楼了，晚上再说。”
陈瑞西喊住了他：“你现在再把我昨晚跟你说过的复习一遍，时间应该来得及。”
“知道了。”
他目送他们上楼，却迟迟没有进教室；张元耀走得快，很快拐进了自己的班级。裴湛扬落在了他后面，等到连裴湛扬的身影都快要消失在楼道里，陈瑞西忽然叫了他一声。
旋转的楼梯把空间分割成好几层，裴湛扬把手搭在楼梯扶手上，探出脑袋往下望。
两人大概有两层楼高的距离，陈瑞西高高地仰着下巴，嗫嚅着嘴唇，仿佛在考虑什么。
刚才他指着裴湛扬脸上的伤口，敏锐地察觉到了他一闪而过的犹豫和失落。陈瑞西那么了解裴湛扬，稍稍一想就粗略猜到了原因。
不过陈瑞西从来没有说过这样的话，所以在开口前一直在做心理建设。
两人之间的距离让陈瑞西眼里的情绪都变得不太分明，好在裴湛扬似乎感受到了他的挣扎，因此沉默着，耐心地等待着。
“你......”第一个字出口以后接下来的话就顺畅起来，陈瑞西坚定地望进裴湛扬的眼里，郑重道，“你真的很帅。”
无论是把加油写在标签纸上的裴湛扬，还是拉着他狼狈逃跑的裴湛扬，都足够把陈瑞西死死地拴在裴湛扬身边。
好像觉得这几个字过于单调，陈瑞西斟酌了片刻，添了几个字上去：“帅爆了。”
说完他才觉得不好意思，冲着那个始终盯着他的男生腼腆地笑：“裴湛扬，你考试也要加油。”
最后一门考完，高一整栋教学楼散发出一种躁动的气息。交完卷的学生急匆匆地从考场里出来，明天是双休日，被期中考逼迫了那么久，他们都已经迫不及待的想要好好放松放松了。
走廊上热热闹闹的，沈老师拿着答题卷回到办公室，颇有些感慨地说了一句：“猛虎出笼咯。”
教三班四班的数学老师姓崔，正拿着红笔改试卷，她的鼻梁上架着一副厚厚的眼镜：“沈老师——你带的两个班平均分有多少？”
沈老师笑呵呵地回道：“我还没改完。”
“唉——”崔老师听着办公室外闹哄哄的叫嚷声，也感叹道，“他们是有假期了，可我们还得加班加点改试卷，也不知道我们的假期什么时候能到来。”
办公室里的其他老师听她的抱怨，玩笑道：“崔老师，你这思想可不对了。我们的责任是教育祖国的花朵，是要奉献自己所有时间的，你怎么可以只把它当成一种工作呢？”
“你今天必须要把这个想法改正过来，不然是要出大事的！”
成和中学的每一次联考不仅学生有压力，老师的压力也是很大的。许是外头欢乐的气氛影响到了办公室里的一众老师，他们也齐齐放下了手头上的笔，难得放松地聊了起来。
“对了！章老师，中午午休的时候，我在楼下看见十四班的裴湛扬跟你们班的那个陈瑞西凑在一块儿。”开口说这话的是陈瑞西他们班的英语老师，由于每个教过一班的教师都大致了解陈瑞西的性格，所以他们都觉得这对组合特别神奇，“我挺好奇他们是怎么认识的。”
章宁在听到裴湛扬的名字时脸色就变得不是很好看，她也很想知道这两个毫无联系的人是怎么认识的。而提到这两人，沈老师也按捺不住了：“中午我跟老张一起吃饭，他跟我讲这次裴湛扬数学考得特别好，他在算分的时候都怀疑自己是不是算错了。”
“真的啊？有多好？”
“不知道，他没说。”
沈老师倒是和章宁持完全相反的态度，这次期中考的数学试卷都被他藏在了抽屉里，而第一张试卷就是陈瑞西的。他笑吟吟地开口：“这说明什么？说明成绩好的跟成绩不好的一起玩，两个人的成绩都会变好。”
而此刻，两个“成绩变好”的人正在陈瑞西家的小区门口进行一场拉锯战。
“西西——”裴湛扬捏着两张游乐园门票，拼命拽着他，“陪我去嘛，你知道这个门票很难买的，我好不容易才弄到这两张。”
陈瑞西结结巴巴地拒绝：“......我不去！”
“去嘛！”
“不去！”
陈瑞西罕见的跟裴湛扬杠上了，主要原因还是裴湛扬邀请他去的游乐园有很大问题——这个游乐园是很有名，但它是以“惊险刺激”出名的。陈瑞西有恐高症，过山车、海盗船，很多游乐项目他根本玩不了。
裴湛扬当然不甘心这个结果，他低下头，跟小狗似的把自己的脑袋放在陈瑞西的颈窝使劲蹭。陈瑞西被他蹭得全身发痒，他双手扶住裴湛扬的脑袋，可怎么也推不开。
“去嘛——”“不去......”“去嘛去嘛去嘛！”
“不去啦......”“去！”裴湛扬倏地抬起头，凑到陈瑞西面前。他顶着一头乱糟糟的头发弯了下眼眸，然后抽出一张门票强硬地塞进了陈瑞西的校服衣兜里。
“那就这样说好了！明天早上八点我来找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