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厌本来就被这些繁复琐碎的裙袖弄得烦躁,听到动静,抬头一看,看见某人正撩着帘子,偷窥得明目张胆,面无表情问了句:“想死吗?”
夏枝野从善如流:“我就看看。”
宋厌:“看个屁。”
挺暴躁一句。
然后夏枝野就被踹了出去。
痛感很真实,看来自己没有不慎吸入什么致幻剂,宋厌也没有被什么妖精附体。
毕竟妖精一般没有脾气这么差的。
而且这种真实的痛感让夏枝野恍惚间觉得自己又直了回来。
应该是直回来了。
刚才只是正常地看见猎奇画面后肾上腺素飙升引起的多巴胺分泌而已。
夏枝野站在试衣间门口,拎着领子扇着风,做着理智的科学分析。
就是这家店的店主会不会也太小气了?
这么大家店,这种秋老虎的天,试衣间里居然不开空调,弄得人又闷又热,口燥舌干。
身后帘子拉开。
夏枝野回头,看见宋厌换回了之前的黑T牛仔裤,自己都没察觉地稍微失望了一下。
宋厌觉得莫名其妙:“你这什么表情。”
“没什么。”夏枝野重新扇了两下领子,“你怎么把衣服换回来了。”
“太麻烦,穿不上。”
“但你穿女装还挺好看。”
“……”
“嘶——轻点,疼。”
孔晓晓听见动静过来的时候已经不想管他们的堂堂校霸为什么又被揍了,只是问宋厌:“衣服不合适?”
宋厌松开夏枝野:“太复杂了。”
“这样啊……那我去选件简单点的,不然到时候幕间换衣服来不及。”孔晓晓倒也没在这件事情上纠结,“反正就我们厌哥这颜值,随便艳压,服装只是身外之物,根本不重要。”
溜须拍马的极致典范。
但宋厌一点也没为这句称赞感到高兴,反手拍掉夏枝野试图勾搭上来的爪子。
夏枝野啧了一声,某人的脾气要是和他耳朵一样软就好了。
·
选完衣服,交了定金,预约了9.29和9.30两天的档期,暂时就没别的事了。
下午三四点,天闷热得要死。
孔晓晓叹了口气:“都立秋了,什么时候才能凉快下来啊。”
赵睿文推了推眼镜:“我掐指一算,下周就要开始下雨,然后持续降温。”
“到时候爸爸我已经热死了。”孔晓晓跟一班这群大老爷们儿混多了,糙话张口就来,等公交等得烦躁,看了一圈,“诶,那有家甜品店,我们去喝点冰的吧。”
小胖只要是吃的他就同意,赵睿文是只要孔晓晓说的他就同意。
夏枝野看了旁边戴着口罩一言不发的某位同学一眼,发现他领口外的皮肤已经被晒得泛红。
但这个点就算公交来了,坐在上面也得被继续晒,不如先去歇歇。
于是顺手勾上宋厌脖子:“走,请你们吃甜品。”
夏枝野说请就是真请,结账的姿态很熟练,其他人也嘻嘻哈哈没当回事儿。
宋厌本来想买单,但又觉得抢着买单这种行为特别有中年人的傻叉感,就没说什么。
只是在想这人一天到晚到底瞎大方个什么劲儿?是觉得多叫几声姐姐很香吗?
夏枝野也不知道大少爷脑瓜子里在想什么,把冰柠檬水放他面前:“你确定你就要这个?”
五块钱一大杯,怎么看也不像这大少爷的品味。
宋厌没什么表情:“不喜欢甜的。”
行吧。
夏枝野的备忘录上又多记了一笔。
几个人在甜品店找了张角落里的大桌子坐下。
赵睿文掏出一叠打印好的A4纸:“剧本改完了。要不趁现在把新加的那些台词对一下,看看还有没有要改的。这样下周刘越回来了就可以直接正式排练了,再下周就完整彩排准备汇演。”
店里除了他们没有别的客人,两个店员也昏昏欲睡。
宋厌虽然对这件事兴趣不大。但属于做什么都不愿意拖后腿的性子:“行。”
整部剧大致都是喜剧,对话轻松搞笑玩梗多,基本都对得很顺畅。
剩下的就是喜剧里为数不多的几幕正经戏。
赵睿文翻了个页:“来了来了,我最喜欢的那段词来了。”
夏枝野瞟了一眼:“你用人家黄梅戏这么多台词,人不告你侵权?”
“你这话说的,隔壁还照搬雷雨剧本呢,这叫公共版权懂不懂。而且我还非常专业地标注了来源,这样显得我们班很有艺术修养。”赵睿文理直气壮。
夏枝野:“行吧。”
喝了口水,润了润嗓子,慢条斯理读道:“英台不是女儿身,因何耳上有环痕”
“耳环痕有原因,梁兄何必起疑云,村里酬神多庙会,年年由我扮观音……”
“厌哥,不对。”赵睿文打断宋厌AI式朗读的语气,“你这个时候应该是紧张的,忐忑的,又带点小羞涩还要强壮镇定,掩饰少女怀春的……”
宋厌平静地注视着他。
他往后一缩,伸出手:“您继续。”
夏枝野低笑一声:“再来一遍?”
宋厌也觉得自己刚才那样对台词没意义,扯着领口扇了两下风:“嗯。”
他比大部分这个年纪的男生都要瘦,T恤领口本来就有些大,这么一扯,从夏枝野的角度就正好可以把单薄凛冽的肩头和锁骨一览无遗,突然间就想到了之前在试衣间里看见的画面。
等宋厌念完台词半天没等到他回应,轻敲了两下桌子的时候才回过神来。
然后正好一眼看见了宋厌右耳上那个小小的耳洞,鬼使神差地跟了句:“我从此不敢看观音。”
宋厌没察觉异样:“为何不敢看观音”
夏枝野就又不接词了。
宋厌不耐烦地又敲了两下桌面:“想什么呢?”
“没什么。”夏枝野回过神,往后靠上椅背,方便他更好地打量宋厌整个人,“就是在想你会不会真的是女扮男装。”
“?”
“不然为什么从来不当着我的面换衣服?”
“……”
接下来就又进入到了熟悉的宋厌揍人、夏枝野哄人的环节。
但揍也不是真揍,拳头硬邦邦的出去,软绵绵的落下,跟小猫挠痒似的。
哄却是真哄,哄的人弯着眉眼,全是好脾气的觉得对方可爱的笑意。
孔晓晓面无表情地转头看向赵睿文:“这场景熟悉吗?”
赵睿文心领神会地点头:“我每次犯贱去逗我们家猫的时候就是这样的。”
果然如此。
孔晓晓麻木地低下头,给夏枝野发了条信息:[夏爷,不是女扮男装也没关系,性别不是问题]
·
夏枝野看到这条消息的时候已经是晚上洗澡上了床。
指尖在“性别不是问题”几个字旁边点了两下,然后明白过来孔晓晓到底在说什么。
不说还好,一说就好像又回到了下午把试衣间帘子撩起来的那一刻。
仿佛中了蛊一样,那个画面的每个细节,每处形状,他都能描摹得分毫不差,而且大概是带上了某种回忆滤镜,一回忆起那个画面,下午那种奇怪的感觉就又死灰复燃。
但是自己不至于是弯的吧。
毕竟十六七年了,从来没有过奇怪意识觉醒的时候。
而且商淮和周子秋都还长得人模狗样挺能看的,自己和他们初中就开始厮混,一起打架,一起睡觉,一起洗澡堂子,还一起上过生理卫生课。
朝夕相处,什么事都干过,要是自己真有那方面倾向,为什么会一点感觉都没有,就只是觉得这俩傻逼儿子怎么可以这么傻逼。
所以自己应该还是挺直的。
夏枝野有这方面的自信,但下午的感觉又有点超出他的知识盲区。
躺在床上,一手枕着后脑勺,一手在孔晓晓发的那条消息上有一下没一下地点着,思考着自己即将走到岔路口的人生。
思考着思考着,想起什么。
手指往下一划,开始翻找起前几天的聊天记录。
没划两下就看到了那条传说中的关于“生物学上人类未来繁衍方式的改变与可能性”的参考资料。
犹豫三秒,点了进去。
十分钟后,退了出来。
他果然还是不能理解为什么传说中的厌恶男色至极的清新禁欲高冷寡言的王爷会在看见男妻脱了衣服的一瞬间就变成什么play都会的言黄子孙。
也不能理解为什么校草和校霸因为某种好像和香水味道差不多的东西打了一架,校草脖子又被校霸咬了一口,然后校草作为一个雄性生物就医学奇迹般的怀孕了。
这个世界不是他可以理解的领域。
所以他应该还是很直的,宋厌只是他的好兄弟。
夏枝野得出答案,手机一扔,灯一关,放心大胆地睡了过去。
大概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夏枝野半睡半醒之间好像听到有人叫了自己一声王爷。
回过头,风带起白色纱帐,月光流华般泄下,有人一身红衣,立于窗前,裙袂半松,从肩头一点一点缓缓褪去。
修长的脖颈,单薄的肩胛,凛冽的蝴蝶骨,纤韧的腰,冷白如霜的肌肤和灼灼如火的红袍。
夏枝野记得这是《霸道王爷的下堂男妻》第一章洞房花烛的场景,理智告诉他接下来的情节暂时不适合他这个未成年人观看,可是梦里不受控制,怎么努力也没法移开视线。
于是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人徐徐侧身,面容笼进朦胧月光,看不真切,唯有耳垂上那粒小小耳洞似朱砂痣般醒目刺眼。
等夏枝野再醒来的时候,热汗已经彻底浸透睡衣,人也涨得难受。
他双腿分开,屈膝坐起,手肘撑在膝盖上,低头烦躁地抓了两下脑袋。
操。
他怎么能在梦里这么对不起兄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