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国将军府门外一个活人也无,再往外走一些,凤长生方才遇见了一农妇。
他大着胆子,不闪不避地直视农妇,这农妇显然不识得他。
接下来,他又陆陆续续地同十余人擦身而过。
这十余人无一谈论他,无一识得他。
半盏茶后,他忽而听得一人道:“听说那‘鬼面将军’成了凤长生的入幕之宾?”
其人的同伴确认道:“你指的是那个当众来了癸水后,再也不敢露面的凤长生?”
“便是那凤长生。”
“那凤长生不是因为欺君之罪被当今圣上下狱了么?欺君之罪可是大罪,还没被问斩啊?”
“凤长生不知何时勾搭上了‘鬼面将军’,‘鬼面将军’哪里舍得凤长生香消玉殒,入宫向圣上求情,救了凤长生一命。”
……
商靖之忧心忡忡,挽着凤长生的手紧了紧。
凤长生心下生甜,抬首望向商靖之:“无妨,我以为自己定会紧张、难堪,但我现下只觉得嚼舌根者好生无聊。”
这俩人不知是根本不识得他,抑或是没认出他,自顾自地说着,同他擦身而过了。
又走出十余丈,他终是被认出来了,对方乃是一书生,指了指他,对身侧的女子道:“看,是那凤长生。”
女子当即看向了他,继而奇道:“凤长生不是已经暴露了么?为何仍女扮男装?”
书生低声道:“她身侧之人是‘鬼面将军’吧?听闻便是这‘鬼面将军’救了她,兴许她女扮男装是由于‘鬼面将军’的嗜好?”
女子叹息道:“跟了‘鬼面将军’恐怕活不长了,你看她这副样子,定是病了。”
凤长生原本并没有打算说什么,毕竟悠悠众口是不可能全然堵住的。
但他容忍不了对方这般诋毁商靖之,遂愤愤不平地道:“跟了靖之才不会活不长,你休要胡言乱语!”
商靖之未料到凤长生会当面发作,甚是动容。
那女子据实道:“‘鬼面将军’一连克死两任未过门的妻子……”
凤长生打断道:“不过是巧合罢了,与靖之无关。”
书生扯了扯女子的衣袂,又对商靖之与凤长生道:“望两位见谅。”
凤长生严肃地道:“这位姑娘,你若再敢造谣靖之,我定不放过你。”
“她记下了。”
女子还要再言,被书生拉走了。
凤长生盯着俩人的背影,扬声道:“我定会长命百岁。”
商靖之含笑道:“嗯,长生定会长命百岁。”
凤长生见状,气鼓鼓地道:“我们先回府,我有话同靖之说。”
商靖之已料到凤长生大抵要说些什么了,他不想教凤长生白费口舌,亦不想拂了凤长生的好意。
一回到房间,凤长生便将商靖之按在了房门上,质问道:“靖之被人当面诋毁了,为何笑得出来?”
“她说的是事实,算不得诋毁。”商靖之解释道,“我笑得出来,是因为长生不惧流言蜚语,亦是因为长生出言维护了我。”
“她说的才不是事实,当然算诋毁。”凤长生怒气难消,“可恨我现下手无权柄,不然,我定将所有诋毁靖之之人下狱,包括靖之自己。”
商靖之揉了揉凤长生的脑袋:“莫要生气了,又不是什么大事。”
凤长生不满地道:“就要生气,就要生气,被诋毁了也不生气的靖之是傻子,先前,靖之常常唤我‘傻子’,明明靖之自己才是傻子。”
商靖之哄道:“好吧,我是傻子,莫要生气了。”
“傻子。”凤长生凝视着商靖之,“我要听的不是你说自己是傻子,而是你说自己并非克妻之命。”
商靖之一言不发。
“关于我,靖之看得很是透彻,靖之开解我,教导我,好似一盏明灯,照亮我的过去与将来,可是关于靖之自己,靖之却当局者迷。靖之并未害死两任未过门的妻子,亦未害死娘亲、爹爹、阿兄、阿姊、幼妹、族人以及一城的百姓。”凤长生一字一顿地道,“我不是在安慰靖之,而是在阐述事实。”
商靖之沉默良久,道:“多谢。”
“我亦不要听多谢。”凤长生明白这是商靖之根深蒂固的心病,不是他三言两语能治好的。
“对不住,我……”商靖之语塞,不知该说些什么才好。
“罢了,我不同你计较。”凤长生将拐杖放在一边,接着捧住了商靖之的面颊,认真地道,“自打认识靖之后,我变了很多,不再习惯性地委屈自己,不再习惯性地满足他人期待,不再因为自己不同于他人而认为自己是不男不女的怪物。
“我之前说‘只消有靖之在,流言蜚语也好,指指点点也罢,我都无所畏惧’,其实是对自己的期许,我并不认为自己能做到。如今,我发现自己轻而易举地做到了,我昨夜竟还害怕得辗转难眠,实在是不可思议,这多亏了靖之。靖之能陪着我慢慢变好,我亦能陪着靖之根除心病。靖之,他们的死并非你的过错,你的过错是将他们的死归咎于自己。”
商靖之避重就轻地道:“我的长生长大了许多。”
“嗯,我长大了许多。”凤长生心如擂鼓,“我已长大至能成婚的年纪了,我知靖之不嫌弃我,且我与靖之两情相悦,靖之娶我可好?我会向世人证明靖之并非克妻之命。”
他曾向长姐承诺过不想与商靖之成婚,还请长姐放心,但他眼下很想很想与商靖之成婚。
商靖之矢口拒绝:“不可,我乃天煞孤星。”
凤长生抓了商靖之的手,放于自己肚子上:“靖之才不是天煞孤星,我想与靖之生儿育女,我们的儿女定会与我们一样长命百岁,绝不会被克死。”
思及难产而死的娘亲,商靖之猛地抽回手:“不可。”
“哼。”凤长生指天发誓道,“来日方长,除非靖之移情别恋,否则,我定将与靖之成亲,定将与靖之生儿育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