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四日,除了早朝,商靖之几乎一直与凤长生在床榻上厮混。
第五日,天未亮,商靖之便接到了圣旨,命他即日率领十万大军出征。
他并不意外,领旨谢恩,一回首,却见凤长生目不转睛地望住了他。
“长生。”商靖之行至床榻前,揉着凤长生的发丝道,“对不住。”
凤长生摇了摇首:“靖之并未对不住我,保家卫国乃靖之职责之所在。”
“对不住,须得留长生一人。”商靖之亲了亲凤长生的唇瓣,“长生倘使愿意,等我回来可好?”
凤长生毫不犹豫地道:“我若不愿意呢?”
商靖之心脏发凉,勉力笑道:“既是如此,我们就此别过,长生以后若有何处用得到我,知会一声便是。”
凤长生难过地道:“靖之不挽留我么?”
商靖之思及自己的克妻之命,尽量冷静地道:“我们二人并无父母之命,亦无媒妁之言,实乃无媒苟合,最初我只要求你委身于我,你业已做到了,我们之间互无亏欠,这几日便当做一场露水姻缘吧。”
“你不过是怕自己克死我而已。”凤长生从床榻上站起身来,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商靖之,忽而一把扣住商靖之的下颌,恶狠狠地吻了上去,进而破开商靖之的唇齿,将其中的一块软肉咬出了血来,尝到了血腥味后,他才道,“我会等靖之回来,靖之已为我所有,休想逃。”
商靖之经历了一番大起大落,凝视着凤长生道:“我不知何时方能凯旋,长生要是遇见更为合意之人了,不必顾忌我,自去与其成婚便是,我祝福你们百年好合。”
凤长生登时怒火中烧:“商靖之,你当我是什么人?岂会这么容易变心?你倘若十年才能凯旋,我便等你十年;你倘若二十年才能凯旋,我便等你二十年;你倘若五十年才能凯旋,我便等你五十年;你倘若要更多年才能凯旋,我便等到自己入土。”
这是凤长生第一次连名带姓地唤他,可见凤长生之愤怒。
商靖之希望凤长生等他回来,亦希望凤长生快些变心。
两相交锋之下,终究是情感占了上风。
“长生,我定会快些凯旋,等我。”
凤长生转怒为喜:“嗯,我等靖之回来。”
而后,他下了床榻,抬手抚过商靖之身上的每一道伤痕,方才珍之重之地为商靖之穿上衣衫,披上盔甲。
商靖之情难自已地将凤长生拥入怀中,凤长生环住了商靖之的腰身,附耳道:“我知靖之久经沙场,有勇有谋,但我心悦于靖之,不可能不担心靖之,望靖之多加保重,手刃耶律珏一事不急于一时,靖之若有个三长两短,我定为靖之殉情,靖之且在黄泉路上等等我。”
“我记下了。”商靖之每回上战场皆亲身带领将士冲锋陷阵,多次九死一生。
他乃是天涯孤独人,并不如何惜命。
现如今,他有了凤长生,自当惜命些。
凤长生汲取着商靖之的气息,须臾,狠心将商靖之推开了:“靖之且快些动身吧。”
商靖之猝不及防,继而柔声道:“长生,我心悦于你。”
“靖之,我亦心悦于你。”凤长生忍不住吻上了商靖之的唇瓣。
唇齿交织间,他直觉得自己的三魂七魄尽数战栗不休,诸多教他面红耳赤的回忆霎时挤满了他的身体。
他微微掀开眼帘,偷看商靖之,见商靖之面容沉醉,心生欢喜。
盔甲坚硬、寒冷通过一层轻薄的软缎子,嵌入了他柔软的皮肉,生出些微麻痒来。
少时,他发现自己没气力了,幸而被商靖之掐住了腰身,才不至于摔倒在地。
一吻毕,商靖之端详着气喘吁吁的凤长生道:“长生,照顾好自己。”
“嗯……”凤长生仰起首来,用自己的唇瓣磨.蹭商靖之的唇瓣。
俩人温存了一会儿,凤长生松开自己附于商靖之腰际的手:“靖之假使得空,定要书信予我。”
“好。”商靖之瞧了一眼自己空空荡荡的手,复又将凤长生揽入了怀中。
凤长生舔了舔唇瓣,引.诱道:“靖之若不急着走,不如再同我交.合一回吧。”
自打那日“洞房花烛”后,商靖之记不得自己同凤长生交.合了几回,不知疲倦,不得餍足。
若非顾及凤长生的身体,凤长生恐怕除了早朝,再无歇息的功夫。
再同凤长生交.合一回……
这邀请太过诱人了,只可惜……
凤长生猛地推开了商靖之,得意洋洋地道:“靖之显然动摇了,但我是与靖之玩笑的,兹事体大,不可再耽搁,靖之且快些动身。至于我与靖之,来日方长。”
“长生,我这便走了。”话音落地,商靖之深深地望了凤长生一眼,旋即转过了身去。
凤长生立于原地,目送商靖之。
待得瞧不见商靖之了,他情不自禁地追了上去。
商靖之唯恐自己走不得,即便听见了凤长生的足音,亦未回过首去。
他出了镇国将军府,上了高头大马,马鞭一抽,疾驰而去。
凤长生明知自己追不上商靖之,仍不肯停。
不慎一踉跄,他重重地跌倒在地。
他拼命地仰起首,全然不见商靖之的踪影。
自从他被商靖之抱回镇国将军府后,这是他第一次与商靖之分离。
他难受得想哭,便当真哭了出来。
忽有一人将他扶了起来,他惊喜地道:“靖之。”
一看才知,来者并非商靖之,却是商靖之指派了照顾他的春雨。
其实,大多时候是由商靖之亲自照顾他的,春雨不常出现。
春雨拍了拍凤长生的衣衫,安慰道:“将军定会早日凯旋。”
凤长生颔了颔首:“嗯,靖之定会早日凯旋。”
这几日的颠.鸾.倒.凤为凤长生印上了一身斑驳。
沐浴之际,凤长生细细抚.摸着这些斑驳,想象着当时的情形,不由浑身发烫。
在他心悦于商靖之之前,他对于云.雨之事并无多大兴致。
在他心悦于商靖之之后,他对于云.雨之事的兴致与日俱增,尤其是初试云.雨之后。
不过他不常抚慰自己,因为他并非商靖之,且远不及商靖之。
商靖之启程后的第二日,他收到了来自于商靖之的书信。
其上是一手草书,颇为简略:安好,勿念。靖之上。
他摩挲着书信,不禁傻笑。
良久后,他才铺纸研墨写了回信:我亦安好,只甚是思念靖之。长生上。
这之后,他每日都会收到来自商靖之的书信。
然而,半月后,书信越来越少,想必商靖之已至前线,无暇他顾。
与此同时,他身上的斑驳褪尽,午夜梦回,他甚至觉得自己与商靖之的情.事仅是他的一场春.梦。
每当此时,他便会点上红烛,将商靖之穿过的那身喜服抱于怀中。
有时,他只是发怔、哭泣。
有时,他却会将喜服弄得一塌糊涂。
白日里,他将镇国将军府打理得井井有条,得闲了,还会去“春水堂”帮忙。
凤招娣知晓商靖之出征了,且前线战事吃紧。
她曾向凤长生提及过商靖之一回,凤长生竟是哭了出来。
后来,她便不敢再提了。
馥郁的金桂开了又谢,入冬了,北风肃杀。
凤长生开了一裁缝铺子,请了十多位老师傅,专门缝制棉服,有需要者可自取。
以免其中有人贪小便宜,他又对领取者加以条件限制。
由于他现下所有用度皆由商靖之所出,他便开始思考如何赚取银两。
未及着手,他居然听到了前线粮草不足的消息。
粮草不足如何打胜仗?
他赶忙筹措粮草,又想方设法地进宫面见了今上,求今上恩准他与押运官同行。
今上恩准了,生怕他有所不测,派了近卫,护送他。
商靖之启程后的第四个月,他到了商靖之驻扎的平青城。
平青城是商靖之的故乡,曾被耶律珏屠城,商靖之所有的亲族全数丧命于此,且不得全尸。
商靖之正同手下将领商量接下来的对策,听闻粮草送达,稍稍松了口气。
因为粮草不足,自他起,已节衣缩食多日。
他亲自去接收粮草,方要清点,陡然意识到有人向他冲了过来。
是谁?
他回过身去,正欲将对方制服,映入眼帘的竟然是他日思夜想的眉眼。
他怔怔地被凤长生扑了满怀,又被凤长生吻住了唇瓣。
在场诸人多数听过自家将军与凤长生的传闻,但从未见过凤长生,今日一见,果真不可方物,莫怪乎凤长生能将自家将军迷得神魂颠倒,只这凤长生未免过于大胆了。
商靖之觉察到诸人的视线,心生不悦,一面回应着凤长生的吻,一面将凤长生打横抱起。
回了自己房间后,他才心无旁骛地同凤长生接吻。
他已有足足四个月未曾尝过凤长生的唇舌,自是想念不已。
接吻间,他被凤长生拉着上了床榻。
凤长生欺身压住了商靖之,又去解商靖之的衣衫。
一吻过后,商靖之已是衣衫不整。
凤长生面生酡红,双目潋滟,待吐息均匀后,发问道:“靖之想我么?”
商靖之坦白地道:“思之如狂。”
“我亦然。”凤长生分开商靖之的衣襟,“靖之不准动,我要亲眼看看靖之是否又添新伤。”
他将商靖之剥了干净,一寸肌肤一寸肌肤地查看着。
不久后,他含上了哭腔:“靖之这身皮囊已为我所有了,靖之理当好生保护。”
商靖之并不愿告诉凤长生自己是如何一次次地死里逃生,只道:“对不住。”
“对不住有何用?”凤长生磨了磨牙,“靖之是混账。”
商靖之叹了口气:“对,我是混账。”
凤长生浓睫低垂,终究是落下了泪来。
泪珠打湿了商靖之的新伤,使得堪堪长好的伤口剧痛难当。
商靖之将凤长生拢入怀中,轻抚着凤长生的背脊道:“莫要哭了。”
凤长生哭得不能自己,猝然间,一股子呕意窜上咽喉,他慌忙用手捂住了唇齿。
商靖之见状,心疼地道:“长生这是病了?”
“无妨,大抵是水土不服。”凤长生取出帕子,擦拭干净后,对商靖之道,“我听闻靖之粮草短缺,便筹措了粮草,并求今上恩准我与押送官同来。”
“从金陵至这平青城千里迢迢,长生太过冒险了。”商靖之心有余悸,不由出言责备。
“我只是想见靖之。”凤长生吸了吸鼻子,“靖之若不想见我,我走便是了,不碍靖之的眼。”
商靖之急声认错:“我不该责备长生,多谢长生为我军筹措粮草。”
凤长生顿时眉开眼笑,重新为商靖之穿上了衣衫。
商靖之命人送了水来,替凤长生净过面,令凤长生漱过口,才问凤长生:“长生近来可好?”
凤长生瘪了瘪嘴巴:“不好,我日日想着靖之,茶饭不思。”
眼前的凤长生确实清瘦了些,商靖之满心歉然:“对不住。”
凤长生以指尖勾勒着商靖之的眉眼:“靖之实乃红颜祸水。”
商靖之第一次被人称作“红颜祸水”,莞尔一笑。
凤长生伏于商靖之心口,深吸一口气,百般踟蹰后,问道:“靖之重回平青城,是否仍觉得是自己的罪过?”
商靖之了然地道:“长生坚持押送粮草的原因之一便是我驻军于平青城吧?”
见凤长生并不否认,他才答道:“我如何能觉得自己全无罪过?”
凤长生摸了摸商靖之的脑袋:“确非靖之的罪过。”
商靖之换了话茬:“我须得去清点粮草,长生且歇息吧。”
“我才不要歇息。”凤长生这一路上日夜兼程,自是困倦,但他想黏着商靖之,便随商靖之一道清点粮草去了。
这些粮草中,约莫三成是凤长生筹措的。
商靖之一边清点,一边着人记录。
这日的晚膳,商靖之难得吃了八分饱。
用过晚膳后,商靖之又去同将领们商量对策了。
凤长生对此一窍不通,且不便听,只得在床榻上等商靖之。
万籁俱寂,他已是半梦半醒,一听见商靖之的动静,他即刻清醒了过来,朝着商靖之伸出了手去。
商靖之握住了凤长生的手,轻声细语地道:“时辰不早,长生睡吧。”
“不睡。”凤长生不紧不慢地摩擦着商靖之的指缝,双目灼灼,“靖之想当柳下惠,我可不想。”
商靖之抵抗着凤长生施加于他的诱惑:“睡吧,你累了。”
“就不睡,靖之能奈我何?”凤长生埋下首去,片刻后,笑吟吟地道,“靖之这身体要诚实得多。”
商靖之揉了揉凤长生的后脑勺,终是屈服于本能了。
凤长生正神魂尽失,白日出现过的呕意突地去而复返了。
他不愿煞风景,忍了又忍,直至云收雨歇,才允许自己吐了出来。
这一吐一发不可收拾,直要将心肝脾肺一道吐出来方能罢休。
商靖之轻拍着凤长生的背脊,待凤长生吐罢,肃然道:“当真只是水土不服?”
凤长生的嗓子似乎被胃液灼伤了,刺痛嘶哑:“应当是吧。”
商靖之放心不下,为凤长生与自己穿妥衣衫,立即传了军医来。
军医搭上凤长生的脉,片晌,断言道:“凤公子有喜了。”
凤长生以为自己生了幻听:“我有喜了?”
军医颔首道:“对,凤公子有喜了。”
凤长生垂下首,瞧着自己平坦的肚子,不日,这肚子将鼓起来。
只是商靖之从未出于来癸水之处,他何以怀上身孕?
不论如何,于他而言,这皆是他梦寐以求之事。
下一息,他赫然听得商靖之道:“可有法子将这孩子流了?”
他浑身一僵,瞪着商靖之道:“不可,除非你将我杀了,否则我定要保住这个孩子。”
商靖之命军医先行离开,后又劝道:“长生,多顾惜自己一些吧。”
“我想产下自己与靖之的孩子便是不顾惜自己?”凤长生冷笑一声,“你我不过是无媒苟合,我并非你的娘子,你若有异议,我们生死不复见便是。”
商靖之后悔自己不用羊肠,不够谨慎,然而,悔之晚矣。
见凤长生转身要走,他一把抱住了凤长生:“长生要去何处?”
凤长生恼怒地道:“与你何干?从今往后,你过你的阳关道,我走我的独木桥。”
商靖之心急如焚:“长生可知自己许会因这个孩子而丧命?”
“我不是靖之的娘亲,决不会因这个孩子而丧命。”凤长生捧住商靖之的面孔,缓和了语气,“我与孩子会向靖之证明靖之并非天煞孤星。”
商靖之面露痛楚:“万一……万一……”
“没什么万一。”凤长生一字一顿道,“靖之,我给你两个选择:其一,与我成亲,允许我诞下这个孩子;其二,与我生死不复见。”
“长生,我舍不得你以身犯险。”商靖之再次劝道,“流掉这个孩子可好?”
凤长生面无表情地道:“靖之到底是选其一,抑或是其二?”
商靖之双目泛红,哀求道:“长生,长生,流掉这个孩子吧。”
“好了,我知晓了,靖之选其二。”凤长生毅然决然地推开了商靖之,“今夜我去别处睡,明日我便同押送官一道回金陵,愿将军早日平定戎狄。”
商靖之伸手去抱凤长生,可想而知,被凤长生躲开了。
他心如刀绞:“长生为何要逼我?”
“我便要逼你,商靖之,我数十下,你若不改主意,从今往后,便见不到我与孩子了。”凤长生启唇道,“一。”
商靖之脑中尽是平青城被屠后的种种惨状,以致于浑身瑟瑟,冷汗涔涔。
凤长生何曾见过商靖之这副模样,但他今日定要逼商靖之改变主意。
“不管将军如何决定,我都会产下这孩子。二、三、四、五、六、七、八、九、十。”
凤长生每数一下,商靖之的心脏犹如被利爪揉捏了一下,直至血肉模糊。
凤长生紧盯着商靖之:“将军,告诉我你的决定。”
商靖之艰难地道:“我选其一。”
他不愿与凤长生生死不复见,更何况凤长生既打定了主意,还是将凤长生留在身边教他安心些。
凤长生喟叹一声,改了称呼:“靖之,对不住,令你难受了。”
商靖之还想再劝:“长生这是何苦?为了我用性命验证可值得?”
“我觉得值得。”凤长生软声道,“初尝情.事之时,我便想若能怀上靖之的骨肉该有多好,上苍慈悲,使我如愿以偿了。”
他抓了商靖之的手,覆于自己肚子上头:“靖之,我定会安然无恙地诞下这个孩子。”
商靖之感受着掌心的热度,阖了阖双目:“长生,切记,你若身死,我定不独活。”
“好,我与靖之生死与共。”凤长生正色道,“靖之负责为我们的孩子创造一个和平盛世,我负责将我们的孩子平安地带来这和平盛世。”
商靖之郑重其事地应下了:“便这么说定了。”
凤长生伸出了尾指:“拉钩。”
“拉钩。”商靖之勾住了凤长生的尾指。
凤长生幼稚地道:“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
商靖之附和道:“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
凤长生顺势将自己的十指一一没入了商靖之的指缝,进而用力一扣,使得自己与商靖之之间仅余下薄薄的衣衫。
其后,他踮起足尖,轻咬着商靖之的唇瓣道:“靖之,再来一回如何?”
商靖之闻言,暗道:据闻前几个月不得交.欢,我若答应,是否能将这孩子流了?可是这样做是否会伤及母体?
凤长生从商靖之的神情中读出了商靖之的念头,含笑道:“前三个月,后三个月不可行.房,而我已是第四个月了。”
商靖之被凤长生戳穿了心思,想辩解,却无从辩解。
“我原谅靖之了。”凤长生眼波如水,“靖之认定自己乃是天煞孤星,岂是我能轻而易举改变的?但我有足够的耐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