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宁二年二月,天气尚未转暖,细雪压着枝头,皇宫中来往的宫人皆穿着棉袄,皇帝寝宫的地龙烧得正旺,热得人额头冒出细细的密汗。
宣室殿外,掌管宫中诸事的福公公对着毛手毛脚的宫人轻声训斥道:“小心着点,这个时辰惹怒了陛下,可是要吃苦头的。”
差点将水盆打翻的宫人连忙磕头认罪,福公公见此摇了摇头,摆了摆手让宫人下去领罚,然后将人打发到外面伺候,免得对方毛手毛脚惹怒了主子。
解决完这边的事情后,福公公这才鼓足了勇气推开了宣室殿的大门,推门的声音几乎微不可闻。
半月之前,先帝崩殂,传位于独子姬昭,留下遗命让摄政王萧衍辅政,待到天子成年之后再还政于天子。
可是这位小皇帝却是十足的乖张暴戾,稍有不合心意之事便会发疯打骂身周之人,性子更是十足的恶劣,因为丞相曾在他登基前当面斥责于他,他便让先帝指了丞相原配嫡子给他做太子妃玩,当真是罔顾礼法。可先帝也是当真宠爱他,竟然真的将丞相嫡子指给他当妃子,这可真是将丞相的颜面往地上踩。丞相也因此称病,这一病便是大半年。
因此,面对这样性格乖张的小祖宗,福公公那可是千小心万谨慎,生怕小祖宗一个不如意便让人将他拖了下去。
寝殿之中熏笼散发出袅袅青烟,水沉香的气息在殿中漫布,让人凝神静气缓解头痛。
福公公看向天子卧榻见里面并无动静,于是小心走过去了将帘子轻轻撩开小声道:“陛下,该起来上朝了。”
此刻的姬昭是被热醒的,他只觉得自己的喉咙有一团火一般,干得不行,听见有人叫他,他下意识地开口问道:“siri,现在几点了?”
福公公听见姬昭口中的瑟瑞二字不知是何意思,但他依旧轻声细语地回答道:“陛下,此时快要到卯时了。”
卯时是上朝的时间,诸位大臣都在宣政殿里等着了,若是陛下迟到了恐怕又要被言官劝谏了。
“嗯嗯?卯时?”
姬昭睡得迷迷糊糊,他的siri怎么变成细细的男声了?他是在做梦吗?
福公公见姬昭未醒,于是又开口道:“陛下,您若是再不起来,早朝是要迟到了啊。”
“迟到!”姬昭猛地从床上坐起,颇有一种垂死病中惊坐起的感觉。
姬昭这才猛地想起他今天早上还有早八,若问大学生最痛恨什么,那便是早八,比早八更痛恨的是上课老师要点名。
就在姬昭滚着下床的时候,他突然发现了不对劲,他宿舍呢?室友呢?
入目的物件是汉唐时期的摆设,宽阔的宫殿比他的小宿舍大了不知多少,室内暖气十足,即便他赤脚踩在地上也不觉得寒冷。
姬昭神情几变,低头垂眸看向了自己的手,那明显是一双十五六岁少年的手,稚嫩柔弱,一折就碎,这不是他二十岁的男大学生会有的手。
“陛下,陛下,您这是怎么了?”福公公连忙扶住了滚下床的姬昭。
只见姬昭转头看向他,精致无暇的脸苍白无比,如墨的星瞳黑得吓人,仿若一具人偶一般盯着他,吓得福公公不由后退一步。
陛下……这是又要发疯了?
就在福公公吓得不敢大喘气的时候,姬昭开口问道:“我是谁?”
“您是陛下啊。”福公公颤声道。
“名字。”姬昭有些头疼地道。
“陛下名讳姬昭。”福公公大着胆子回答道。
同名同姓,姬昭面无表情地想道。
“今年是什么年号?”
“永宁二年。”
“国号是什么?”
“国号昱。”
一瞬间,姬昭想起了自己昨晚熬夜看完的耽美小说,小说主要讲了攻受联手一起打天下的绝美爱情,过程曲折复杂,充满宫斗政斗,受聪明过人,攻骁勇善战,他
们二人一起联手终结乱世,双帝临朝。而里面有个角色和他同名同姓,正是昱朝刚刚登基的小皇帝,性格乖张暴戾不似人君,最开始还拆散了主角攻受,最后的结局便是国破家亡,自焚于未央宫。
刚好,姬昭拿到的剧本就是这个小疯子皇帝。
而现在这个时间点,他已经登基,主角攻受已经拆掉了,攻被他踢去守边疆,受还在后宫里窝着憋坏。不仅如此,长乐宫里还有个疯狂为家里谋利的太后,前朝还有一个独揽朝政的摄政王,并且摄政王疑似和自己爹有过绯闻。最后,还有几个王叔贼心不死,一心想要夺取皇位。
一瞬间,姬昭不由感到绝望,这些人个个都是人精,他怎么搞得过这么多对手,还是早点洗洗睡吧,争取死得容易一点,说不定他们有人谋朝篡位后,自己这个前朝皇帝还能被荣养啥的。
于是,福公公就看见他那好不容易下了床的陛下往床上爬。
“陛下,陛下,您这是做什么?”福公公着急地问道。
只见姬昭用小被子裹紧自己道:“继续睡。”
说不定,等他梦一醒,他又回到自己那个小宿舍。
“啊?这……”福公公纠结地看着姬昭,最后只能道,“摄政王殿下那里要怎么交代啊?”
只见姬昭睁眼唰得一下看向福公公:“我……朕没记错,朕是皇帝吧。”
这个时候他不应该说我,而是应该学着古代帝王自称朕。
“是。”福公公小心翼翼应道。
只见姬昭大声道:“朕想睡个懒觉还要他摄政王决定吗!”
说完,姬昭捂头便睡,逃离现实。逃避虽然可耻,但却有用。
福公公:……
然而姬昭的回笼觉睡得并不好,他梦见了自己不当皇帝的结局,死法那叫一个比一个凄惨,不是被起义的将领杀了吊城墙,就是被灾民下油锅,直接在梦里体验一百零八种不同的死法。
于是一刻钟后,姬昭直接被惊醒。
“siri!我要去上朝!”
“哎!好!奴才这就为陛下更衣!”福公公立刻喜笑颜开,陛下肯上朝那可真是太好了!
福公公一声令下,宫人们立刻将衮服冠冕奉上,伺候着姬昭更衣。
一人高的铜镜前,姬昭身穿玄色衮服,上面用金线绣龙、日、月、星辰等十二章纹,腰间配蔽膝、大带、革带、绶带,头戴十二旒帝王冠冕,整个人端庄华美,宛如一尊精心雕刻的玉人。
而姬昭不笑的时候,那张过分艳丽的容颜仿若沾上了戾气,让人不敢直视。
但是现在的姬昭只有一个字“累”,那是真真实实的累,古人的这些华服配饰加起来都有个几十斤,穿在身上是真的重,若是没有宫人帮忙,姬昭是真的穿不动这些衣服。
“陛下,起驾吧。”福公公弯腰恭敬地说道。
“嗯。”姬昭点头,然后走出寝殿坐上了帝王的御辇。
在姬昭登上御辇之后,福公公将帘子放下,一瞬间风雪都被挡在了外面,同时一个铜制缠花小手炉被福公公递到了他的手里。
“陛下可别冻着了。”福公公小声道。
姬昭想要道声谢,但是想到如今的身份,只能面无表情地接过手炉道:“算你有眼色。”
从宣室殿到宣政殿的路途不长,可是因为姬昭晚起,今日的早朝他还是迟到了。
此刻,群臣站在宣政殿中议论纷纷。
“陛下如今是越发胡闹了!”
“这怎么不上早朝啊?”
“都是先帝太过溺爱了。”
人群中,唯有站在前方的萧衍不言不语,十分平静地等待着姬昭的出现。
而走入后殿的姬昭听着这么多的声音只觉得头疼欲裂,瞬间心中戾气便被勾了出来,恨不得将这些人的嘴全部堵上。那一刻,姬昭觉得自己就是原主。
于是,在这群人议论得正起劲的时候,姬昭猛地从后殿走出,手中手炉猛地砸在了大殿的地砖上。
金属性落地发出巨大的声响,一时间刚才议论纷纷话多到不行的群臣立刻跟鹌鹑一样缩着不敢说话了。
而没了声音的姬昭伸手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头痛似乎缓解了许多。
于是,他看着底下的臣子冷笑道:“怎么不说了?刚才你们不是把这里当菜市场吵吵闹闹吗?”
姬昭扯着的嘴角似讽似嘲,艳丽夺目的面容透露出高高在上的冷漠。
一时间,众臣低着头不敢说话,而姬昭心里却是爽了。因为原身是个小疯子的缘故,所以他可以持证发疯。
就在这时,站在群臣之首的萧衍抬眸看向御阶上的姬昭道:“陛下,既然来了,便上朝吧。”
姬昭对上萧衍的眼睛,愣住,那双眼睛黑得深沉,冷静理智,而眼睛的主人是个极其俊美冷冽的男人,像是狼群中的狼王,并且对方身上的气势竟是将他死死压住。
几乎是一瞬间,姬昭就反应过来这是他爹的绯闻男友摄政王萧衍萧楚之。在书中,昱朝能够维持统一全部靠摄政王萧楚之镇守四方,让夏太后一族不敢伸爪,让四方诸侯王不敢轻举妄动,然而在他病死之后,整个昱朝快速分崩离析,天下也乱了起来。
萧楚之是一个绝对有手腕的权臣,并且在确定自己打不过对方,说不定自己的生死也掌控在对方手上之,于是姬昭立刻怂了,乖巧地“嗯”了一声在龙椅上坐好开始上朝。
萧衍抬头看着他乖乖在自己的注视下收敛脾气,宛如一尊没有灵魂的瓷娃娃坐在龙椅上后,萧衍才开始主持起了今日的大朝会。
姬昭坐下后没过多久,姬昭就觉得这个朝有他没他都一样,摄政王萧衍可以完美处理一切事物,将所有事情安排得井井有条,他完全没有插话的余地。
所以,他上朝是为了什么?给这群人当吉祥物?还不如回去继续补眠。
于是,姬昭理所应当地开起了小差,老师在讲台上面讲,他就下面发呆。
时间不知过去多久,就在姬昭神飞天外的时候,他听见一个低沉的男声道:“陛下,你今日该反思一下自己的所作所为。”
身为天子早朝迟到,恣意妄为,言行无状,每一条都是昏君之样。
“嗯嗯。”神游天外的姬昭按照惯性随意点头。
萧衍看着心不在焉的姬昭微微眯上眼睛道:“所以,陛下反思了什么?”
“啊?”摄政王的声音在耳边再次响起,姬昭回神,他发现大殿已经空了,群臣早已经散朝,而摄政王正在他的面前问他反思了什么。
反思了什么?昨晚不应该熬夜看小说?
面对摄政王的凝视,姬昭摆烂道:“多责备他人,少内耗自己。”
发疯,超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