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苏寒并不意外秋时雨这一句“早知道”。
人心是肉长的, 是能感知到冷暖善恶的。
尤其是一个少年的心，它只会更敏感，外界一点点的风吹草动都能轻易撩起波澜。
秋时雨也难免因为萧苏寒的举动而心悸。
只不过他往往面上端得住、喜怒不形于色, 除非真的到了挑破窗户纸的时刻, 否则从不显露太多的情绪叫对方察觉……
比起毫无察觉，萧苏寒也更情愿秋时雨早有感知。
他希望自己的付出是有所触动的, 喜欢或者不喜欢，能接受或者抗拒, 好或不好的反馈萧苏寒其实都做好了承受的准备。他无法接受的其实是彻底的单向, 因为那意味着毫无希望。
“能有多早？”他问。
秋时雨站在佛像面前, 眼睫微颤：“很早。”
早到你第一次对着我的侧颜晃神, 会因为我偶尔的笑脸若有所思, 甚至后知后觉地跟着笑；早到我随口一句想吃什么、想看什么, 从队里赶回来约我去吃、去玩儿；早到你控制不住情绪, 对我身旁的朋友、同学的亲近距离感到冒犯，不自觉地想要将我据为己有、情难自抑地靠近我的时候……
说到底, 秋时雨也是一个俗人。
在面对不反感的人时, 不能避免心动。
他曾经明确在室友面前说过：我喜欢我会去主动。
然而对比萧苏寒热情到过于明显的追求，秋时雨的主动反而显得有点儿平淡，他看起来只是赞同了、默认了对方的一些邀请：吃饭，散步，聊天，游戏，看电影, 等等。
也许这一环节, 萧苏寒本人永远回不过味儿来。
可秋时雨真想告诉他：我对你是主动过的！
只是自己没有太多的经验，可以参考的东西也十分有限, 怕拿捏不好合适的尺度，做得太明显怕他得意忘形、到手之后就不再珍惜，做得毫无痕迹似乎又在浪费他的心意，白白叫人丧失了热情。
他只是需要一些时间考虑，并非想令对方心灰意冷……
秋时雨注视着宝相庄严的佛像，萧苏寒侧过脸只看他，喉结几次滚动后，在嘈杂的人声之中重新拉过他的手，问道：“你只对我这样过，对么？”
萧苏寒过去哪里敢这么问。
他只不过仗着秋时雨在佛前不会撒谎、不敢妄语。
秋时雨忽然仰直了脖子，接着，他拉起萧苏寒走向外面。刻花的窗户有雕琢精致的孔洞，视线从外往里刚好能看到佛像低垂的一双长目。萧苏寒刚想再问，秋时雨已经按着他的肩膀、抵住窗户，轻轻印了一吻。
“除了你，不会有别人了。”
萧苏寒唇边才感觉到一阵温热的软意，又快速散开。
他急着去追秋时雨，与此同时嘴角抑制不住的扬了起来。直到他们彻底地远离人群，这才放心大胆地猫在一棵古树后迫不及待地拥吻了起来！
“中午看到你时就想亲你了，一直忍到现在。”
秋时雨也闷声轻笑：“你怕爸爸妈妈他们？”
萧苏寒又在他唇上不轻不重地咬了一下，说道：“能不怕吗？你爸爸妈妈两个人都温文尔雅的，对我客气又疼爱，可越是这样我越不敢造次，没准我爸妈当场就能呼我一巴掌！”
当着人家家长的面儿啃人家白菜，诛心呢！
他们在佛前站的这几分钟，豁然间解开各自心结。再离开香火弥漫的夫子庙时，心境已经截然不同。
萧苏寒拉着秋时雨的手，带他在挂满花灯的街道上穿行。
过往的游客偶尔会注意到这两张年轻的面孔，隐约觉得眼熟、面善，可一时又想不起来具体的印象：好像在电视比赛上见过，又好像在社交网络的热搜上略略扫过。脑子里刚回忆起一个模糊的名字，想要与对方的面孔对上号，但他们又很快消失在灯火的尽头。
直到视野里再也见不到那对背影，这才恍然大悟——
“那不是萧苏寒和小Q嘛！”
“我说为什么这么眼熟……刚刚为什么没想起来？”
“怪我太内向，在街上看到帅哥都不敢正眼看人家。”
有人一时间想不起来，那也有人只凭借一道背影就认出这两人，不过大家还是很有默契：大过年的，只偷偷拍了一张侧颜，能证明的确是秋时雨和萧苏寒两人，并没有急哄哄地凑上去打扰两人，更没有当场大惊小怪自己遇到了XXX……
直到秋家父母初八那天飞回G市，微博才有偶遇的话题。
博主本身的文笔不俗，将一场灯会偶遇描绘的莫名温馨。
这种感觉就像冬日里捧着一个既能暖手、又能饱腹的热红薯。过年时节遇上了喜欢的运动员，见证了他捧在手心里的幸福，虽然遗憾对方如今无法返回赛场，可看到他认真的享受生活，有着不错的精神、身体状态，知道他一切都好，心里的遗憾也得到了弥补……
这一刻，击剑迷、女友粉，外加吃瓜群众统统和解！
“夫子庙前面刚好是傩家老店，那爆料应该没错了。”
“你们偷偷看爆料不告诉我，排挤我？”
“哎呀不都传遍了，就是见父母呗，说那么神秘。”
“情侣表都戴上了，说这些！没记错的话小Q之前戴的B牌‘自由之心’，现在和萧酸戴的同款，准确说是纪念款连号520。”
“哥们，有这么好使的眼神建议去报效祖国。”
“我服啦！原来真有人大四毕业就结婚呐？”
“可能还结不了，小Q没到法定婚龄！”
“事业失意，好在情场得意，XSH觉得幸福就好。”
“女友粉不吭声但默默点赞，真嘴硬啊这群女的。”
调侃归调侃，更多的人除了注意到萧苏寒稳定的感情状况，还是十分可惜他退役这件事情。
连吊哥都能戴罪立功，就算没拿到奥运冠军也没把他踩到泥里，不只是官方，观众也一而再、再而三的给机会。
就这，他犯的还是一些原则性错误呢！
怎么轮到萧苏寒就不行？
不是没有人打电话投诉、甚至举报一些问题。可说到底，这是上层管理层的一些博弈来往，哪怕萧苏寒也不得不在其中做一些牺牲，来保全更多的利益。除此之外他自己能做的，就是尽可能的保持住状态，以便重新归来时，能更快地恢复巅峰、上阵应战！
*
年过完了，秋时雨左手中指上多了枚戒指。
同样装扮的还有萧苏寒，他早就想显摆出来了，又矜持地想要在双方父母面前过了明路之后，再郑重地交给秋时雨，二人从此由“情侣”进化到“未婚夫夫”。
关于这枚戒指，萧苏寒想要炫耀的心完全控制不住！
“什么时候开学？”
秋时雨甚至都麻木于回答他这个问题：“还有一周。”
萧苏寒又问：“正月十五元宵节，我发一碗元宵庆贺佳节很合理吧？来来，我端着，你来拍。”秋时雨接过手机，拍了一张让他过目，萧哥不满意，“不行，你得把我这个露出来呀！”
折腾了半天，元宵都快凉了。
“你到底吃不吃呀？”
萧苏寒好不容易拍满意了，这会儿正修片呢。
天知道只是手机相机随便拍的，为什么修得这么认真……
十分钟后，元宵回锅热了一遍，萧苏寒动态也发了。
他就像不经意间摆了个姿势，实则很刻意地让大家注意到左手中指多出来的、代表婚恋感情状态的戒指，文案更是矫揉造作到铁粉都受不了：有人不爱吃炸元宵哎，那就煮吧~
秋时雨并没有被点名道姓，但评论区无数@小秋同学的。
自打萧苏寒发动态越来越爱用“某人”、“有的人”、“一些人”、“有人”这些来指代他，网友们也逐渐习惯这种表达方式，就像夫妻关系里经常说的“我家那口子”、“我老婆”、“我老公”，一些没指明的称呼，分明又说得明明白白！
秋时雨也从最开始的羞涩到如今的麻木。
不过，他评论区的画风和萧苏寒那边可谓是天差地别——
“Q宝，一个21岁就被套牢的可怜宝宝。”
“萧酸上辈子救过你的命吗？不是还没到法定婚龄吗！”
“小Q，偷偷告诉哥，是不是有什么把柄在这人手里？”
“自由之心掉到狂热爱河里，捞都捞不出来……”
“一块表是B市一套首付，寻常人的确养不起你。”
“楼上差点把我酸死，你不止养不起，也泡不到OK？”
秋时雨也纳闷：我看起来像是被强迫和萧苏寒在一起的吗？不是，到底还有没有记得我俩是同学、是室友啊？
当初嗑学神×运动员的不也是你们吗？
现在怎么变成B市财阀强取豪夺G市书香门第之子啦？
更搞的是乔绛不知道从哪儿听来八卦，悄咪咪来问秋时雨：“秋宝，萧哥他爸妈真的没有用钱砸你吗？据说他们家里祖上也是老满洲贵族？”
秋时雨无语按住额头：“萧苏寒是汉族人。”
他虽然也偶尔觉得萧苏寒眉骨高、鼻梁挺、眼窝深，但这的的确确只是因为人家基因好、并非是血统问题。更何况，萧哥身份证上写明了，他就是个毫无疑问的汉族人……
乔绛随口应了声，又问：“所以那块表真够一套首付？”
秋时雨没研究过这个。
但这两块的价值应该体现在纪念意义上。
他的沉默也让乔绛渐渐清醒了过来，乔老师深深吸了一口气，似乎还没能接受“我的两个室友在一起了”到“他们互相见家长了竟然还订婚了”这个转变。
“我本以为，会最先喝到李昀州和蕤姐的喜酒……”
谁能想到呢？反倒是后在一起的萧苏寒和秋时雨两人先跨越家庭阻碍，获得正式的、准确的双向许可和祝福。
秋时雨直到现在也会恍惚：“我也没想到。”
没想到这么快，这么顺利。
他甚至没有留意到萧苏寒是什么时候悄悄做了家里的工作，好让萧家父母见到他之后只有满满的疼爱，好似亏欠一般，恨不得把好东西一次性补够！
至于秋家这边，秋时雨其实就说了两次。
不管是萧苏寒之前问，还是乔绛现在提起，他都这么回答：“交换去M国之前和爸妈坦白了一次，沸石乐队演唱会曝光后，我是想回国一趟，但他们的反应其实还好……”
“对爱对抗全世界”这种举动是很幼稚的，可这份勇气是不是谁都可以拿得出来的。
现在想来，当初萧苏寒退役事件不止解决了击剑队内外部的矛盾，还意外打通了秋家父母的心结。在他们看来，萧苏寒拥有多少并不重要，他愿意为了秋时雨付出自己的多少，那才是重点。
乔绛也恍然道：“果然还是得真诚。”
说着，他忽然又想到：“咱们萧哥坚持要考研，也是岳父岳母担心他将来没出路咯？”
秋时雨忍不住一噎：“我爸妈可没说过！”
那还得是萧苏寒自己理解的有问题。
他觉得，书香门第么，肯定是很看重这些的，否则秋鸿霁这小孩儿为什么放弃中科大又复读上了A大？秋爸爸当年更是18岁不到就在S大留学。家学渊源摆在这儿，萧家要不是出了个奥运冠军，没准人家嫌弃你一身铜臭味儿呢……
“我劝不动他，非要考，保研是轮不到他了，争取今年一次性上岸吧！”
说到这儿，秋时雨深吸一口气。
“乔老师，你现在还在Y市是吧，顺路去佛斗山帮我上柱香，回头再去挨个儿去还愿。”
乔绛彻底呆住：挨个儿？
不是，哥们，为了你老公顺利上岸你到底求了多少佛啊！
作者有话要说：
修修后文，明天多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