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知秋猛然向后仰倒,风澈瞬间脱手,下一瞬息,季知秋已经站在了百米之外。
“真不好玩,风澈你这么信他干嘛?都不相信你的阵图了?”季知秋一脸不服,松松散散地站在那里,也不怕在场的所有人攻过来,撑起一面灵力墙,毫无形象地往上面一靠。
风澈皱了皱眉。方才这人演的太真,那副完全被掌控的状态实在是让人生不出怀疑的心思,前面他无论怎么说,风澈也只是旁观,若不是他颠倒黑白,说姜临参与其中,风澈也断然不会出手想要试探他。
然而,此时风澈的神识修为可以媲美渡劫圆满,季知秋完全不受他掌控,究竟已经到了什么水平?还是像是姜临猜测那般,有可以规避控制的手段?
季知秋笑嘻嘻地看着他陷入沉思,然后转向姜临:“姜临啊,说实话我真的很嫉妒你啊……”
他扫了一眼另一侧握紧手中灵剑的姜疏怀,舔舔嘴唇:“你说说你,这么得人心,和姜疏怀互相制衡这么多年是做什么?既然已经掌控了长老院和姜家子弟,不如也像今天这两位一样,杀家主然后取而代之啊?”
一旁的姜疏怀眉头死死拧在一起,似乎在思考方才季知秋说得是不是真的。
姜临冷着脸:“我没有争家主的想法,为何要杀他?试问满场的少主,除了夏家那位狼子野心,还有谁想要坐上这劳心费神的位置?”
季知秋点点头:“也对,你还是更像姬家人,姜家这边不想要,姬家家主之位如今空悬许久,来姬家也是不错的选择。”
风澈听了半天实在受不了,张口骂道:“你是不是有病?姜临不想当就不想当,你老是这个家主那个少主的,他本就不是争抢的性格,当上少主我还诧异是不是姜疏怀良心发现呢?”
“不争不抢?”季知秋像是听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笑话,用仅剩半边的胳膊指着姜临:“他?”
“我在姜家看了这么久,姜家每一寸资源,凡是可以用作培养修士的,哪份没有姜临的份额?不然你以为你死的这二百年,姜临如何飞速从一个筑基中期,爬到今天的渡劫后期?你以为他是天道之子吗?你以为他是先天剑骨吗?”
四周人群开始议论,以往虽然知道四大家族谁都不干净,但是多少心照不宣互相隐瞒,结果今日爆出来的密辛太多,一时都不知道看夏家还是姜家了。
刮骨的视线越来越多,姜疏怀越想越觉得不对,多年以来的恐惧爬上他的心头,让他终于憋不住了,带着颤意问道:“姜临,你一路晋升,可是要有朝一日替你父亲夺回一切,将我取而代之?”
姜临握着“无渡”的剑柄,认真地看他,叹了口气:“做这姜家少主只是为了更好的晋升,我有必须尽快提升修为的原因。至于家主之位,没想过也不在乎,若你想传位给姜启,我无所谓。”
“姜启是什么废物,也配当少主,姜家少主需要何等的风姿气魄——”姜疏怀一听,骂了一句,随即戛然而止,神情恍惚了一会儿。
他忽然意识到自己潜意识里,一直是只认可记忆中的一抹身影,下意识地觉得,只有与之相似的人才应该去做少主。不然当年姜临纵然再强横地拿守城为由换少主之位,以他的性情也不会同意。
他似在怀念谁,又似在痛恨谁,目光沉沉,想了很久,最终垂眸道:“原来你从未争过这些……你和他一样,他人拼尽全力去争的,你们轻而易举得到了,偏偏却说,从未想过要这些。实在是,招人恨啊……”
他以为自己今日已经做了太多违背本意的事情,如此看来,他只是在遵循本心。放姜临入场是这样,出手帮风澈一把是这样,如今内心涌上来浓浓的悔恨和亏欠也是这样。
于兄长姜寻予,于姜临,他都不该这样别别扭扭地去争抢。
“我早该把这位置还给你们这一脉,挣扎地守着这个该死的位置这么多年,压制着你去立什么家主之威,口口声声说不在乎,可是还是在乎至极……”
他收起手中的灵剑,转过身:“我早该明白的。”
他仿佛终于明白了一个多年来辗转反侧不得其解的困惑,背影失去了那份硬撑起来的张扬傲骨,此刻看上去甚至有些落寞。
他不再掩饰自己的失意,亦不去藏起自己的情感,难得没有口是心非,他摆摆手:“去吧,今日之事姜家已经插手这么多了,你想弄死面前这个大放厥词的小子我不拦你,只是——”他回过头瞪了风澈一眼:“风澈这小子我还是看不上。”
季知秋翻了个白眼,似乎见不得面前逐渐缓和的氛围:“行了,别说你们有没有本身弄死我这个事情,咱们还没说清楚姜临你这不得不做的理由呢。”
如今他只顾着针对姜临,夏家那边倒是懒得管了。夏如箫看出话题已经偏向其他,不适合再逼问夏笙辞,但他仍然没有松口的意思,直接让手下将夏笙辞押回去了,似乎打算改日再审。
其余三家要么自顾不暇,要么没有理由去阻止,只能任由他们回去。
人一下走了不少,风澈收心看向这边,见一旁的姜临压了压手里的“无渡”,冷冷地看着季知秋:“你还想说什么?”
季知秋挑衅一笑:“自然是讲一讲你的腌臜事啊,”他言语暧昧:“毕竟我们合作过,我不能看他们被骗啊。”
姜临忍无可忍:“闭嘴。”
季知秋躲过他的一道剑气,身形闪到风澈面前:“风澈,告诉你,你可知你的‘尘念’为何会在边城出现?为何你死了二百载了,它只在最近三年开始收集魂魄?”
风澈抬指朝他挥去一道法阵,并不打算听他的鬼话。
“尘念”出现在边城,他不觉得奇怪,毕竟那里是他的埋骨地,本命灵器乱窜到城内很正常。后来在赵家宅看见阴影之中的人,他自然觉得是“尘念”自那时起被姬家利用,才开始收敛魂魄。
季知秋不过是想蛊惑人心罢了。
风澈带着怒意看他:“你到底想说什么?你怎么知道的‘尘念’?”
季知秋绕到风澈身后,凑到他耳边,低低地问:“别管我怎么知道的,我且问你,怎么不想想,姜少主掌管边城大大小小事务,丢魄这么大的事情,为何他没有发现,反而纵容了三年呢?”
风澈猛然一顿。姜临手中剑芒开始起势,面露焦急:“风澈你别信他!”
季知秋指着他的表情嘲讽道:“若我说,‘尘念’就是在被默许的状态下开始吸收魂魄呢?”
风澈怒道:“不可能!‘尘念’吸收魂魄,分明是被咒法掌控,涉及邪法,姜临怎会发现了之后置之不理?”
季知秋轻轻哦了一声:“邪法吗?当初我唤醒‘尘念’,带着它开始吸取魂魄,姜少主抓住我之后,一看是为了复活你,立刻就同意继续了呢……”
风澈盯着他:“当时你分明和姜思昱他们在学堂历练,明明是后面才到了边城!”
季知秋见他不信,猛然变换了语调,不再是少年人的语气,而变成了伊烨的声音:“风澈,毕竟我就是为你而来的……”
风澈瞳孔骤缩,惊疑不定地看着他的脸,企图找出属于伊烨那张脸的痕迹,目光逡巡到他断裂的手臂上,已经不能看出赵家宅时骨节分明的模样了。
但若是知晓此事的,除了他和姜临,便只有伊烨本尊了。
即使对方承认了身份,但他仍然不相信对方的说辞:“姜临没有理由复活我,他不至于因为一个空有其形的虚影——”
季知秋闪身到姜临身边,碰了碰“无渡”的剑身,“无渡”再次发出一声刺耳的争鸣:“姜少主用情至深,他为什么不会同意?就别说同意了,甚至他还甘愿献出魂魄呢。”
风澈争辩道:“不可能,姜临当时分明是中了幻阵——”
他的声音戛然而止,忽然想起当时姜临已经是渡劫中期,为何还会被一个普普通通的幻境控制到差点丢了魂魄?
季知秋笑眯眯地看着他陷入沉思,拍了拍手:“我猜你在想,为何他会被幻阵控制心神?或许你想没想过一种可能,就是,姜临他根本没有陷入幻阵呢?”
他的声音像是一条绳索,步步紧逼,偏偏又带着诱哄:
“他就是故意献祭魂魄的。
喜怒哀惧爱恶欲,七魄之中前四道已经齐全,后三道只能在一人身上抽取,姜少主这个人,爱恶欲都已经浓烈到骨子里,而且自愿献祭,我又何乐而不为呢?”
风澈怒道:“你休要胡说,口口声声说是为我而来的,一直在说姜临,你又有什么理由非要复活我?”
季知秋笑了一声,指尖一抬,一道黑漆漆的口子在空间之中撕裂开来,他的身影瞬间在其中消失,而话却传了满场:“可这不能否认,姜临想要复活你。”
几人欲追过去,都扑了个空,那道口子消散在空间之中的速度,就像江河之中坠入了水滴,也再难找到踪迹。
季知秋早能自行离开,任谁也没法留住他,留下只是为了说刚刚那一番话。
风澈如遭雷击,产生了一股莫大的荒谬之感,当初姜临在学堂之中,一缕一缕地剥离“尘念”身上的魂魄时,对他说的话还在耳边回响,能说出那种话的人,怎么会去以他人魂魄性命为代价,只为了复活一个虚无缥缈的幻影?
可那些蛛丝马迹如何解释?
姜疏怀在一旁憋不住,已经开始咆哮起来:“姜临,你他妈疯了十年还不够,在边城不好好守城,还成天想着怎么复活这个孽障,被下了迷魂汤还是咒术?多亏这孽障回来了,要不然你是不是要打算去死啊???我看你他妈就是疯了!!!”
四周一片死寂,随后传来了一声低低的笑声。这笑声越来越大,最后终于不再压抑,显露出了疯狂和歇斯底里。
姜临执着剑,似乎控制情绪很久了,另一只手握在剑刃上,把整个“无渡”都染成了血色。
见众人看过来,他抬起鲜血淋漓的右手,捂住了脸:“是啊,我就是疯了。”
【作者有话说】
全体注意,准备掉马和表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