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时郁把崇野微凉的手放在自己的腹部暖着,他想崇野也一定是做了很久的心理建设,才能在真的对他说出这件事的时候语气如此平淡,好像说的不是自己而是另外一个无关紧要的人的过往一样。
“其实从上次他找上门来,我就想到当年可能也是因为他,这么多年郑亭江倒是没变,还是自私又卑鄙。”
崇野对他的话不置可否,正是因为有那些事,所以真正坦白的时候也无需多言。
“我后来其实想了,即便你没有回到郑家,凭借你的能力也可以得到现在所拥有的一切,但是当时的我什么都不懂,我真就觉得郑亭江说的是对的,离开我你就会有更好的生活,而且他拿捏了我的弱点,他很清楚我在怕什么。”
陆时郁抿唇回忆着他这几年的生活,说不上不好,毕竟财富自由,但是身不由己是真的。
“那你这八年呢?都在做什么?”
他不由得想要了解崇野的过去再多一点,因为错过了,就总是想要弥补。
“郑亭江说你会出国,之后会回常平,所以你走之后没多久,我就来了常平。”
“我对这里一无所知,也无处落脚,最开始觉得彷徨觉得无助,但是倒也没后悔过,也不知道当时的我是怎么想的,可能是还幻想着有一天再见到你吧,给自己留一个念想。”
“可当我数着日子知道你要回来的时候,却又害怕和你见面。”
“不过仔细一想,就算同在常平也没那么容易重逢,我们所处的生活环境和阶层都不同,大城市里一个小区都未必能碰见,我们又哪有那么容易见面。”
崇野笑得有些苦涩,陆时郁按着他的头压下来,嘴唇轻轻贴在他的额头上,“那时候你就在酒吧工作了吗?”
“对,我是来常平的第二年去的‘浊夜’,在那之前我做过保安,送过外卖。”
崇野呼出一口气,省去了他为什么换掉这两份工作的原因,他知道如果说出来陆时郁又要心疼愧疚,他不希望他们之间存在太多这样的负罪感。
“后来有一次给南姐送外卖,她说我很适合在她那里工作,便给我留了个联系方式,我思来想去,觉得这份工作或许轻松一点,并且薪水条件更好,我就去了,然后就一直做下去了。”
“不过我真的要和你解释一下,我在那里只负责上酒陪酒,我还不会说什么讨巧的话,只知道干愣愣地坐着,通常陪一半就被人撵回去了。”
崇野越说声音越小,也怪不好意思,不过他看起来确实不像是会讨好除陆时郁以外的其他人的,陆时郁想起来他把崇野接回家的第一天,崇野直接跪在他面前想……
“那你当时是怎么想要那么做的?”
崇野的脸一瞬间红透了,眼眸垂下去不好意思和陆时郁对视,他当时做事没有过脑,跪下去的时候才反应过来。
“我问你为什么把我带回家,你反问我,你当时还是那样的姿势,我就误会了……我以为你生我气,想要用这种方式报复我呢。”
陆时郁差点被气笑了,“以前我都舍不得要你做那种事,当时那种情况下你就觉得我舍得了?”
两个人在一起的那两个月,陆时郁帮过他很多次,确实没要他回馈过。
崇野手懒,如果不是陆时郁会给他弄的话,他宁可选择心无旁骛地平躺,然后等着生理反应自己退下去。
给陆时郁弄他倒是还乐意,只是不得要领,经常让陆时郁不舒服,陆时郁往往会笑着挠挠他的下巴,“好了好了,回卧室吧,我自己来。”
后来陆时郁就不要他再做了,崇野觉得自己被嫌弃了,总想着以别的方式让陆时郁舒服舒服。
二十左右岁的年纪最血气方刚,随便在床上闹一闹就会起反应,再一次处于这种境况,崇野在床上趴着,蹭过去抓住正准备去浴室的陆时郁的手,“哥,要不我用嘴帮你呢?”
崇野仰视着他,看起来波澜不惊,实则已经红了耳朵。
用手都费劲,别说用嘴了,陆时郁承认他当时很想用力按住崇野的头,在他嘴里放肆进攻,但是最终还是心疼,让理智战胜了欲望,他摸摸崇野的头,“小懒蛋子别逞能了,你又不会。”
不约而同地回忆起这件事,两个人相视而笑,崇野缩进他怀里,“我当时脑子乱乱的,没有想太多啦。”
“我知道。”
“不过你真的好凶,而且那几天都对我极其冷淡。”
陆时郁咳了一声,跟他鼻尖蹭蹭鼻尖,“装的。”
那时候的他对崇野多少还有些怒气,又不知道崇野对他什么心意,便没有一上来就亲近。
心想细水长流也不是不可以,给他也给崇野一个消化的时间,就当做重新经历一遍恋爱的过程了。
只是没过几天,当崇野在办公室里说出要抱抱他的那一刻,他就再也装不下去了。
那时候的崇野还很意外他为什么态度转变这么大,其实一开始才是他自我保护的伪装。
“那你这八年呢?”
崇野用手指点了点陆时郁的鼻梁,陆时郁一直给他时间去解开心结,那他自己呢?就不觉得委屈不觉得心寒吗?
两根小手指勾在一起晃了晃,“当时我们可是说好了,等我告诉你这些事之后你就也给我讲你的事,哥,你可不能反悔。”
“不反悔,我会给你讲的,但不是现在。”
“那是什么时候?”
“保密。”陆时郁故弄玄虚,敲了一下崇野的额头。
有些话光说出来还不够,要亲自去看一看才能让崇野真正体会到那段自己没有他的日子都是怎么过的。
“那好吧。”
“不会让你等太久。”
“好,你什么时候说,我什么时候听。”
崇野趴在陆时郁怀里睡了,陆时郁一只手揽着他,一只手看手机上连依刚发过来的消息。
他走那天就把事情都交给连依,嘱咐若非必要就不要给他发消息了,所以连依现在给他发微信,一定是有要紧的事情汇报。
他点开,只有一条文字消息和一个文件。
【连依】:陆总,您名下现在所有和董事长无关的资产我都已经汇总好了,包括车、房、存款还有您以个人名义投资的所有项目,您手头需要亲自交接处理的项目目前只剩下和连生集团的合作,不过合同下个月八号就会到期,再续约的话您可以交代其他人去做。文件里更详细一些,您可以看看。
【陆时郁】:辛苦了连依,早些睡吧。
陆时郁回复过去,仔细翻看了文件,足足十八页,详细列举了他名下的所有资产。
还好他当初留了一手,投资了不少大大小小有前景的新兴产业,这两年已经看到了回头钱,只要每天在家坐着,光这些钱就能月入七位数以上。
如此一看,离开郑家就是眼下的事情,有了物质保障就有底气,有了底气就能给崇野更好的生活。
以前他一直觉得只要两个人在一起,有多少钱没那么重要,高兴就行,现在他却明白,或许有时候,有很多钱也是一件有点用处的事情,起码可以不让崇野再被郑亭江那个老家伙欺负威胁。
在嵩水县住到第三天,两个人回到了陆时郁家,陆时郁看着略显破败的院子,突然问崇野:“小野,你想不想以后我们回这边生活?”
崇野有些疑惑他怎么这么问,毕竟他在常平市还有一摊子工作,不过抛开所有外界因素不说,他确实是想回来的。
嵩水县偏南方,生活节奏比较慢,没有常平那么乌烟瘴气、人心杂乱,他从小在这里长大,虽然无依无靠,但是也有感情,也更熟悉这里的生活,如果他们回到这里,远离城市喧嚣,或许生活会更加逍遥自在。
“想。”
“那过段时间找人翻新一下房子和院子,我们回来住吧。”陆时郁说着挥起镰刀,砍掉脚边的杂草。
“啊?”
崇野震惊地凑到他身边,探着脑袋问:“怎么回来啊?你可是洲海的——”
“我准备离开洲海、离开郑家了。”
“啊???”
崇野再次发问,完全没办法消化这件事情,陆时郁却轻描淡写地给他解释,“我本来就不属于那里,郑亭江接我回去也是为了救急。”
“当时他儿子死了,流言四起,说郑家从此后继无人,也没几年风光,甚至因此股价大跌。郑家这么大的家业就算没有亲生的继承人,也不会就此陨落,只是郑亭江不允许家业江山易主,加上想要挽回舆论,这才把我接了回来。”
“当时的我已经失去你了,留在哪里、生活在哪里都无所谓,但是现在有你了,总不能让你和我一样处在这样复杂的家庭环境吧。”
“不过你不要有负担,小野,我是为了你也是为了自己,我只希望我们可以过平平淡淡的生活。”
眼看崇野还是一脸“无法消化他这番话”的表情,陆时郁勾了一下他的下巴,“放心,哥养得起你。”
“我又不是在担心这个,你分文没有我也跟你过。”
“分文没有你不怕委屈?”
“那有什么委屈?我有你就够了。”
崇野贴过去吻他,陆时郁扔了手里的镰刀,环住他的腰,一个温柔缱绻的吻之后还意犹未尽地又啄了一口。
亲密过后就要做正事了,两个人用一上午的时间把院子里的杂草清理干净,整个院子又变得宽敞起来,接下来就是要解决门锁打不开的事情。
“你还记得钥匙放在哪里了吗?”
“不记得了。”陆时郁摇头,环顾四周,他当时走的时候很匆忙,东西都没收拾,过了这么久根本不记得把钥匙扔在哪里了,况且就算找到,也未必还打得开门锁。
最终他还是决定“野蛮”一点,让崇野躲远了一些,用镰刀将锁头劈开。
家门吱吱扭扭地开了,入鼻的灰尘气和崇野当时回家的味道不相上下,陆时郁去车里拿了两个口罩,两个人这才进门去。
熟悉的家具排布,处处都是满当当的回忆,崇野伸手摸了摸床边,虽然触到一手灰尘,恍惚之间却觉得真的好像回到了八年前——两个人在这张床上,从并肩保持距离到相依相偎。
陆时郁抓过他的手,用湿巾擦干净,“还真有点怀念。”
“我也是。”崇野叹口气,“明明没遇见你之前我觉得我自己的小窝也挺好的,虽然小了点吧,但是有安全感,后来和你住一起,就总觉得这里更有家的感觉。”
不过这种感觉不是因为房子如何,而是因为一同居住的伴侣。
柜子里的被子放了太久,已经发霉,有的还出现虫洞,陆时郁干脆把它们一股脑扔掉了,反正以后要翻新的话也是要扔掉的,除此之外他们又打扫了客厅、厨房和浴室的卫生,喷了杀虫剂、消毒剂和清新剂,一时之间房间里的味道有些复杂。
两个人搬着小板凳坐在院子里,嵩水县的气候要比常平市宜人得多,虽然也是四季分明,但如今年末的天气也不会像常平市那般干冷,好像风要吹到人骨头缝里一样。
两个人靠在一起,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些闲话,掐着时间等房间里的味道散了,闻起来舒服多了。
陆时郁坐在学习桌前面,崇野自然而然地趴到桌子边上看着他,当年他们两个就是这样,一个认真学习,一个目不转睛地盯着另一个学习,一晃,那已经是快九年之前的事情了。
“今晚要不要在这里住?”
“好啊。”
“那我们晚点去买一床被褥。”
崇野以为陆时郁的“离开郑家”多少还要等个一年半载,毕竟郑亭江是个老油条,应该也不会轻易同意。
但是他没想到,其实从买一床新被褥开始陆时郁就已经计划带他回来了,并且根本没有想要得到什么郑亭江的允许。
这种时候,还是要强硬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