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形隐入昏暗的楼梯口, 蓝瑟脚下一个踉跄。

他及时扶住身旁的墙，才避免从楼梯上狼狈地摔下。

晚间, 鲜少有佣人去二楼, 楼梯间寂静且空阔。

蓝瑟屈膝蹲下，他面色苍白，额头沁着薄汗。

刚才在薄曜面前的沉静与镇定，此刻都化为乌有。蓝瑟清瘦的脊背靠着寒凉的墙壁, 身体打着微不可见的轻颤。

蓝瑟的心脏像是被一双看不见的大手用力撕扯紧攥, 系统深处传来几近碎裂的、濒死的疼痛感。

平稳运转了两周的心脏, 突然又一次出现异常。

蓝瑟紧咬着唇瓣, 他的掌心用力地贴在胸口, 仿若这样做可以稍稍减轻胸口的痛楚。

【根据检查报告, 硬件肯定不是引起你心脏问题的主要因素……或许是软件因素, 比如系统出现Bug……你每次心脏异常时, 有没有什么规律？】

他好像找到了心脏异常的规律——

薄曜。

很奇怪。

他从未与薄曜接触过, 但是薄曜像是暗藏于他系统中的Bug。

见到薄曜，想到薄曜, 甚至只稍稍回忆薄曜的一句话、一束目光, 他的心脏便止不住地难受。

【蓝瑟：云医生，我找到心脏异常的规律了。每次遇见雇主, 我都会……】

片刻后, 蓝瑟收到云柯的回复。

【云柯：既然这样……唔，明天有空来一趟医院吗？给你重新约台仪器检测。】

医院绝大多数的检测仪都是最新版本，而蓝瑟是一百年前的老机型, 系统零件技术濒临淘汰, 所以它们可能无法检测出蓝瑟的问题。

恰巧，医院里留有几台百年前常用于人类与机器人检测的XHG仪器。

在云柯的建议下, 蓝瑟又用XHG做了一次全身检测，然后回去等待一周拿完整的体检报告。

——

“据悉。以柯维星星长柯世金为首的科研医疗组织，因反联盟《机械保护法》，长期进行大量违法人体实验，有违伦理道德……现成员已被抓捕，仍有部分成员在逃……联盟会取缔相关科研研究，并施以严惩。”

“联盟发言人说，联盟始终倡导人与机械生命需要和平相处，机械生命也是生命。希望未来不会再有类似的事情发生……”

联盟上层势力间的博弈与暗涌，最终拥有了定论，成为被一笔带过的早间新闻。

只是这件事牵扯到机器人，蓝瑟才多看了两眼。

新闻没有透露更多细节，但网友们仍从中推敲出不少东西。

据说是联盟一方手握重拳的中年上层，开始困扰于有限的生命和不再健康的身体。所以他们意图组织科研团队，研究可以代替肉身的机械器官，实现延长寿命、甚至是长生不老。

但团队的研究过程中，逐渐没了分寸。他们不仅肆意掳走大量机器人，甚至还进行人类活体实验。

网友们纷纷评论。

【用机械替代人类器官，真的可以长生不老？！说实话……要不是实验不合法，我真的有点心动了。】

【机器人制造出来不就是为人类服务的么？它们所谓的生命，也都是人为定义的。《机械保护法》实在太过了……实验在不伤害人体的情况下合理进行，我觉得那也无所谓。我是俗人，我也想长生。】

但也有更多的网友，支持联盟的行为。

【机械器官移植不成熟，势必需要牺牲大量活生生的人参与实验……我不愿自己的长生不老，是踩在无数同类尸骨上实现的。】

【如今人类寿命都在五百年，活得时间够长了。一千年前的人类，才只能活一百年。在有限的生命创造价值，比长生不老的寂寞人生更精彩吧？】

【前不久，机械研究专家拉威尔演讲中提过。从第一个真正意义上的人工智能诞生起，人类便已无法左右机器人的思维进程……说不定我们身边的机器人，也拥有感情。】

【偷偷说一句。其实早在一百年前，就有不少权贵开始移植机械器官了。不过当时团队技术水平有限，能移植的器官只有几样……当时那件事的团队负责人，就是报道中的柯世金……】

……

“蓝瑟。”

莉丝的声音响起，蓝瑟退出新闻阅读模式。

莉丝提醒道：“小姐离开的时间快到了。”

水蓝星解除戒严的第一天，薄曜便给薄夕订了回首都星的航班。

蓝瑟和跟在薄夕身边的保镖，与薄夕一同前往水蓝星港口，负责将薄夕送上乘坐返回首都星的星舰。

两个身形高大的保镖们占据了前排的座位，蓝瑟只能绕到后排。

蓝瑟拉开车门，抬眸看向车内时，对上了一双黑绿色异瞳。

后排一共有三个座位。薄曜坐在靠左手边的位置上。

蓝瑟狭长的墨眸忽闪了一下。他垂下眼帘，坐在了右边。

两人间，隔着正好可以容纳一个人的空位。

距离不到半米。

车内极其寂静，蓝瑟能清晰地听见薄曜均匀、缓沉的呼吸。

他眼尾的余光只需稍稍移动，便会与男人英俊沉稳的异瞳对视。

不要。

蓝瑟的双手抓紧皮质坐垫，心脏似乎又将故态复萌，隐隐作痛。

他强迫自己转移注意力，打开了搜索引擎。

可看着搜索栏，蓝瑟的大脑一片空白。他不知道自己该看什么东西。

这时，薄夕拉开了车门。

薄夕笑着对蓝瑟道：“小瑟哥，你往里挪挪！我直接坐在门口就……”

下一秒，薄夕看到了坐在最里面的薄曜。

薄夕睁大杏眸：“哥！你怎么在这里？你今天不是还要去军区开会么？”

“顺路，送送你。”薄曜面不改色地淡声道，“毕竟，你是我唯一的亲妹妹。”

“呵，呵呵。”

头一次听到薄曜说这么肉麻话的薄夕，感觉自己鸡皮疙瘩掉了一地。

薄夕面部艰难地抽搐了两下，勉强挤出笑容。

“那我，我坐中间！哈哈哈，哈哈……”

不等蓝瑟起身让座，薄夕便“迫不及待”地往中间的座位上挤。

中间的位置很小。薄夕身上背着一个大书包，挤去中间很不方便。

“我坐中间吧。”蓝瑟挪了一下，将左边的座位让给薄夕，“你背着书包，坐旁边比较合适。”

果然还是蓝瑟最体贴她！

薄夕面露喜色正要答应，忽然像是想到了什么似的。她看向薄曜，眨了眨眼。

薄曜：“后备箱放不了你的书包么？”

薄夕可怜巴巴地道：“我在水蓝星上买的伴手礼有点多……后备箱已经塞不下了。”

薄曜移开视线，看向车窗外：“坐吧。”

于是蓝瑟坐在了后排的正中间。他的左边坐着薄曜，右边坐着薄夕。

蓝瑟与薄曜间，缩短到一指的距离。

近到衣物相触摩擦，近到蓝瑟都能感受到薄曜隐匿于衣衫下的身躯散逸的阵阵热浪。

有些，燥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