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过去多久, 不管发生了什么，顾执在沈念的面前似乎永远都是听话的小狐狸。

沈念说什么，他就会听什么。他一句回家, 顾执当真放下一切跟他离开了, 即便他整个人都还处在状况之外。

酒店走廊里，梁秋小声嘱咐沈念：

“你和顾执说好，宁文的事情不用他再动手, 也不要让他再想这些事情，他一个和社会脱节五年的人，你一个中学老师都不可能是宁文的对手, 处理不当再被宁文倒打一耙就得不偿失了，这件事情我来处理, 结果我一定让他满意，你现在最重要的是让顾执正常起来，虽然以前也不正常吧，但现在也有些太吓人了。”

虽然早就听沈念说过顾执的事情, 也在监控里看过他白发的模样，可都不及刚才和他打上照面时候来的震撼, 如果不是沈念牵着他的手, 即便他从面前走过, 梁秋都不一定认得出来那就是顾执。

变化太大了。

不单单是外貌的变化, 而是整个人给人的感觉都不一样了。

沈念静默几秒点点头，承认梁秋说的是对的，对付宁文他和顾执确实还不够格, 梁秋的背景和地位要方便容易得多, 一起长大的关系, 沈念也不在这个时候推托：

“好, 那就交给你了，我也确实没有精力和能力考虑这个事情，我现在只想他好起来。”

“会好起来的。”梁秋安抚性的拍拍沈念的手臂，看了一眼房间的方向：“进去陪他吧，我们说话的时间还很多，但顾执现在怕是很慌乱，不过刚才一路回来像是都没反应过来，等下回过神会不会失控？”

沈念摇摇头：“不会的，他很好哄的。”

梁秋想起刚才顾执跟沈念回来时候的顺从模样，也觉得自己担心得有点多余：“行吧，快进去吧，我也去睡了，有事随时喊我。”

沈念回到房间的时候顾执还是沈念离开房间之前的姿势，坐在客厅的沙发上，双臂撑在膝盖上低着头，那一头微长的白发遮盖了他的表情，可不断发抖的手却还是出卖了他的情绪，他在不安，也在害怕。

沈念静默几秒去餐厅倒了一杯热水才走过去，在他的旁边落座，将水刚刚放下，还未开口说什么，顾执却先出了声：

“你知道了。”

从沈念出现在顾执面前的时候他就在处于震惊的状态，一直没怎么回神，但这并不代表他没有思考，沈念为什么会出现在那里，为什么会知道宁文，这些只要他动动脑子就能想明白。

沈念知道了，什么都知道了。

这个认知让顾执如坠冰窖，不知道该怎么面对沈念。

沈念没有否认，看着他抖动的手开口：“执哥，如果今天发生这一切事情的是我，你会希望我瞒你吗？”

顾执没说话，沈念微微叹出一口气，伸手出去想要抓住他的手，可顾执却起了身离开了沙发，迈步走向落地窗前的脚步都显得慌乱异常，像是在逃，呼吸粗重的即便隔着几米的距离沈念也还是听得到。

他要快控制不住自己，他在拼命压抑。

沈念担心他，起了身，只是还没有走过去，顾执就已经压抑不住了。

“你为什么要来？！”顾执看着沈念，目光隐忍也暴戾：“谁让你来的？那些事情我不说就是不想让你知道，你为什么就不能不听，不能装作不知道呢？你来做什么？嗯？同情我？可怜我？还是告诉我你后悔了？！我不需要！哪一种我都不需要！”

顾执攥紧的手背上都是青筋，只看一眼就知道他忍的有多辛苦，可再辛苦也不会再伤害沈念了。只是如果再在这个环境里待下去，他也不敢保证不会做出伤害的事情来，所以他只想走，离念念远远的，只有这样才能确保真的不会伤害他。

顾执想走，沈念却拦在了他的面前，丝毫不惧怕地看着他：

“我为什么要可怜你同情你？那些你小时候都看不上眼的感情，现在我一样不会投放在你身上。”

“你要真不想让我知道，就不该来找我，既然来了，让我察觉到了你的不一样，我就不能不管你。”

“你有什么资格管我？”顾执好笑地看着他，双手握着的力道比之前更大，连脖子上都爆出了青筋：“我早就说过从你不要我的那一天我就不是你的了，既然不是，你就管不了我，我也不需要你来管！”

顾执说完就要绕开沈念离开，可沈念在他要和自己擦身而过的时候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臂，顾执已经控制不住自己，想要大力挣开他的前一秒，沈念却先松开了他，继而转过身抬手捧住了他的脸，在顾执错愕的目光中微微踮起脚尖吻上了他。

顾执僵在原地，全身的戾气都散尽了，什么宁文，什么精神病院，什么拖累，这一刻他什么都想不起来了，脑子里眼睛里心里都只有一个沈念。

沈念在亲他，主动亲他。

沈念并没有亲他太久，察觉到顾执冷静下来沈念就放开了顾执，问他：

“现在有资格了吗？”

顾执看着他，处在震惊之中，没有任何反应。

沈念也觉得自己有些冲动，冲动过去才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这可比开口说喜欢刺激多了，刺激得耳朵都在一点点地变红，红到他自己都觉得有点烫，但好像效果不错，顾执冷静了下来，只是此时看着自己的目光像是要把自己吃了。

沈念受不住这样的视线，想要开口再说点什么，但顾执却在这一刻回过了神，往后退了一步，近乎自嘲地说：

“念念，你真不用这样。”

他还是不信，不信自己真的喜欢他，不信自己亲他只是想亲他。

有些无奈，也有些失落，自己第一次主动亲人，居然还被人误会只是拦住他的手段，确实是手段，但也是真心。

只是仔细想想顾执这样的反应似乎也没什么不对，在经历了那样的事情之后，即便是像顾执这样的人也会变得敏感且不自信。

既然如此，那就让他相信。

“我知道了你的秘密，我也跟你说一个我的。”沈念没给他开口拒绝的机会，轻声说：“有一件事我骗了你，其实我还是睡不好，还是能看到我爸。”

顾执因为沈念的不好而抬头看了过来，那些不好的情绪似乎在瞬间就被紧张和担心替代了，顾执看着沈念，满心满眼都是他：

“为什么？这么多年一直这样吗？有没有看医生？”

这一刻，沈念的无奈和失落因为顾执对自己的担心而烟消云散了，他突然意识到在自己面前的顾执其实从来都没有变过，还是多年前的那个他，把自己放在第一位，为了自己可以忽略他自己的感受。

心一下子就软了下来。

“你知道我为什么会看到我爸吗？宁阿姨有跟你说过什么吗？”沈念看着顾执。

顾执已经彻底冷静下来了，刚才还在微微颤抖的手也平静了，他轻轻地摇摇头：

“我们很少说话。”

想想也是，就算宁迦没有再做伤害顾执的事情，可曾经的伤害顾执也是不可能忘记的，他们心平气和讲话的机会想必不多，宁迦更不会提及曾经对沈念说了什么。

沈念没有立刻解释什么，牵起他的手向沙发走去，顾执乖乖地跟了过去，沈念按他坐在沙发上，他也坐了，听话得像个孩子。

关于八年前和宁迦的对话沈念也只记得一个大概了，但关于沈崇山遗愿这回事却还记得清清楚楚，他简单跟顾执说了说，开口：

“我当时对他有多愧疚你是看在眼里的，又一个遗愿砸下来我不是抗不了，但那都是在我们之间的感情并没有朝着他们以为的方向发展的时候。后来你偷亲了我，愧疚和遗愿的威力就呈几何倍数增长了，我自己知道我的情况有多糟糕，幻觉有多严重，那样的一种情况下我只能让你走……”

可如果知道顾执会在被自己推开之后发生什么，沈念一定不会做出和当初相同的选择。

“我以为你走了之后幻觉就会消失的，可没有，虽然不太频繁了，但我时不时还是会看到他。”沈念看着顾执，捏了捏他的手：“在想你的时候，我就能看到他。”

顾执呼吸都变得轻了，连看沈念的勇气都没有了，他隐隐约约似乎知道这是为了什么，却又不确定自己猜测的是不是真的。

“你能猜到为什么的，对吗？”沈念看着他。

顾执没有回答，沈念便没有再等，直言承认了：“因为我喜欢你，即便把你从我身边赶走，我还是喜欢你，还是违背了我爸的意愿，所以每次想你都是对他的一次愧疚，都会看到他。”

顾执的手又微微地颤抖起来，被沈念死死握住了：

“顾执，我没有骗你，我真的喜欢你。”

沈念说了这么多，顾执再不相信就不是念念的小狐狸了。

如果放在以前，他听到这些怕是要开心的发疯，但现在他只觉得茫然，他想听到的喜欢出现在了最不合时宜的时间里。

“念念。”顾执低着头，轻声开口：“你应该是最明白的，当初你把我推开不就是不想我跟在你身边被拖累吗？我现在比你当时还糟糕，我甚至控制不了自己的情绪，我自己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会爆炸，我会伤害你，我……”

“所以你要推开我吗？”沈念打断他的话，问他：“不要我喜欢你吗？”

顾执沉默着没有说话，沈念期待的否认没有到来，静默几秒没再挽留，就那么松开了顾执的手，起了身：

“好吧，那你走吧，我明天就回去跟我同事说，我觉得那天相亲的对象其实也还不错，可以试着交往一下，那个广场舞的孩子也够可爱，说不定等我以后结了婚，也会有……”

沈念的话还没有说完，顾执就起了身，抓着他的手臂转了个身就将他抵在了落地窗上，忍无可忍咬牙切齿地威胁他：

“你敢！”

沈念忍着笑意看他：“你是我谁啊？你有什么资格管我？不是你告诉我，我是我自己的吗？那我做什么，和谁交往你也管不着……唔……”

话还没说完，顾执就吻了上来，却一点也不温柔，像生气像报复一样的啃咬住了他的下嘴唇，直到沈念觉得疼而蹙起了眉，顾执才放开了他，脑袋闷在他脖颈处，气呼呼地憋出了两个字：

“不行！”

“我觉得行。”沈念假装听不懂。

顾执张口咬在了沈念的肩膀上，和八年前相同的位置，但这一次沈念没纵容他，当即推开了他：“别咬，以后让我另一半见到了我不好解释。”

“念念！”顾执箍着沈念腰的力道在不断收紧，即便他说得多理智，可是在触及到沈念会属于别人这一可能性的时候还是无法接受，受不了，他骗不了自己的。

沈念不忍心再逗他，抬手轻抚他的头发，轻声说：

“小狐狸，回来我身边吧，我很想你，很想很想。”